我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歪著頭看一只飛蛾繞著客廳的燈起舞。它一會兒飛近，一會兒又遠離，像害羞的姑娘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有猶豫卻又想試探，想放棄卻又不甘心。終于它鼓起勇氣，直直的向燈管沖了過去……
“不用再打了”，媽媽一開口，我就把視線轉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刺激太大，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甚是平靜，沒有擔憂，也不帶疲憊，只是陳述事實。
“什么意思？”相比媽媽，爸爸倒是正常點。震驚的表情早就從他臉上褪下去，恢復到往日的鎮定自若。他皺了皺眉，忍不住單手將架了一天的眼鏡拿下來，揉了揉略帶印痕的地方。“你剛才不是打通了1個？打錯了？”
“不是打沒打錯的問題”，何玫又翻了幾頁手上的同學錄，入目是五顏六色，滿滿當當的字。很多頁面上都有可愛的手繪卡通圖案，有幾處頁角還有幾朵帶著笑臉的櫻花，加上那些看起來或稚氣滿滿，或異想天開的祝福，整本同學錄洋溢著純純的少女氣息，讓人忍不住覺得擁有這個本子的，一定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可惜卻是謊言。
最開始何玫翻了幾頁，卻發現沒有一個名字是眼熟的，她還以為是她這個當媽的又不稱職了一回。結果她電話撥過去，全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何玫有些意外，可也并不能排除是不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對方換了電話號碼。于是連打了4頁以后，終于打通了一個，她還來不及欣喜，對方不耐煩的聲音卻先一步傳到耳朵里，“你找誰啊？”
耳邊粗獷的男聲讓他有點懵，何玫又再度看了眼本子上的姓名——趙玲玲。怎么看都不會是一個男人的名字。
“……不好意思，請問您認識趙玲玲嗎？”
“不認識，你打錯電話了！”
“等等，你先別掛電話”，何玫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叫住了準備掛機的人，“我可以請問一下，這號碼一直都是您在用嗎？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別人用過……?”
“沒有，沒有，這號碼我都用了10年了，你這個人煩不煩啊，都說你打錯電話了！”
喀嚓，對方把電話掛了。
何玫茫然的看了眼手機，突然猛得翻了幾頁，又翻回去，來來回回了好幾次，終于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第1頁和第14頁，第2頁和第10頁，第3頁和第18頁……這幾頁的筆跡都太相似了，更別提她還發現有3個地方的電話號碼少了1位，大概是不小心被小然漏掉了。
是的，雖然安然已經極力的改變筆記，可一些書寫習慣還是會在無意中漏出來，比如她寫安字的時候，中間那一橫會有一個上翹的弧度，到了尾端再降下來。她當時只是初中畢業，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稱得上心思縝密了。
何玫素來清楚自己女兒為人認真，做事仔細，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把這些特質用到造假上面來，差一點連她都騙過了。
為什么她要編造自己的同學錄？在何玫幾十年人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迷惑。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翻過紙頁，一個名字忽然越入眼簾——陳璐。幾乎頃刻間，一個總喜歡扎著彩色蝴蝶結的小姑娘在腦海里閃現。
何玫仔細的辨認了下筆記，確實沒有安然的影子。這個大概是真的！？她心下激動，拿出手機毫不猶豫的就撥了出去。
沉默著坐在餐桌旁的其他人仿佛都意識到了不同，互相對視幾眼后，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喂？”
我站起身，走到了媽媽身邊，目光卻沒有投過去。沒有人會注意到，在木質的餐桌上，靠近同學錄的地方，一只小小的飛蛾正側翻在上面。它的翅膀還在努力顫動，頻率卻越來越慢，最后徹底的掛了下來。
它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