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一切都像加了濾鏡,澄澈無暇。
那些年門口有棵大槐樹,不記得年歲,只覺得奶奶的手如樹皮蒼老。初夏,不曉得誰講了個笑話,槐花便笑得裂開了嘴。伴著沁人的香,一簇簇,一串串白如玉的花瓣嵌著淡黃色的蕊襯著葉的青綠,多像一群優雅地張著雪翅的蝴蝶,飛舞在年少的天空。
年少的天空掛滿了星星,星星下的我們躺在栓在槐樹上的秋千上,不覺的蚊子嗡嗡響,只聞槐花陣陣香。
那些年膽子小,快下雨門前黑乎乎的螞蟻聚成團也會被嚇的掉眼淚,摔倒了坐到樹樁旁的蘑菇上,至今都對蘑菇有種說不上來的恐懼感,手上扎到了刺媽媽挑的細致并不疼,但是看到流血依舊會哭的撕心裂肺。后來爸爸做生意失敗,爸媽外出時就對我說媽媽腳上扎了刺可疼要去遠地方看醫生,我要在家乖時,立馬就想到了我扎的刺流的血,覺得這可不得了,這得趕緊治,就很懂事的點頭。
后來跟著爺爺奶奶生活,都是樸素的莊稼人,教育孩子也原始,哭鬧時奶奶就神情嚴峻的說:“南地的大坑里都是扔壞小孩的地方,你再哭也要把你扔進去”;不想吃飯爺爺就拿柴火棍指著我說吃不吃,效果就是三兩口喝完,那時不懂所有的色厲內荏,這些對我相當有效。媽媽寄來的巧克力帶到學校,身邊的女孩問我給我一顆好嗎,人多吃的少,便拿小刀切開,玩的好的同學多切些,遠一點的則少……那時候掛念媽媽,不曉得她腳里的刺挑出來了沒,給的糖果便放著,橘子也放著,等到媽媽回來,一抽屜干癟的橘子化了的糖,都是甜透了的思念。
門口對面的人家是我的大娘,大娘家里堂屋屋檐上有個罐頭瓶子,裝滿了各色的舊扣子,總是把它們倒出來,挨個摸摸再放回去。
大娘家里有紡紗車,轉起來吱吱的唱著歌,木制的車身因為經久的使用早已磨平了棱角越發的圓潤。吱吱的響聲中,大娘給我講待嫁的新娘子不可以搖紡紗車,不然結婚的那天會刮大風,新娘變成猴子,等放鞭炮是便會竄到房梁上跑掉;同姓的奶奶有天燒火做飯,灶火里有個硬疙瘩怎么也燒不著,奶奶把它扒拉出來,發現是只被咬掉了半只耳朵的金老鼠……紡紗車吱吱的唱著歌,紡紗車是個好物件……
那些自帶追光和背景音樂的日子啊,都發生在那片熱愛的土地上。
那年街里還是土路,奶奶說的扔壞孩子的大坑還沒被填,一到下雨天便聽得見蛙聲陣陣,坑旁爬知了最多的老柳樹也還在,老房子還是老房子,老墻縫里的土最松軟。秋收時節喜歡拖著化肥袋子去地里撿玉米,看到玉米棒子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欣喜,一塊新大陸,又一塊新大陸;也常把捉到的螞蚱在狗尾巴草上串成串,記憶里的蛐蛐一蹦三尺高;紅薯莖折成一節一節掛在耳朵上當耳環;地里墳頭上的桑椹樹枝葉都已耷拉到地上,孩子大人都不忌諱,夏天就可以跑過去乘涼,完完全全遮風擋雨的好地方;未熟的麥穗烤起來又香又好吃,麥秸垛旁結的南瓜真大個;河邊的小蝌蚪怎么不去找媽媽;青蛙卵就像熟睡的種子;冬天的雪踩起來咯吱響屋檐上的琉璃映著光;絲瓜藤爬著爬著爬到了心頭上……
以前是春光里的榆錢,好吃,卻總覺得短暫,有種心結叫做回憶,會把榆錢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