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英
這是一部好影片。我對好影片的定位是看后能夠帶給你新的視角和啟發,如果只是一些熱鬧的劇情和視覺的沖擊,對自己毫無啟發,那就不是一部好影片。
中國的傳統和文化已經離開我們很久了,我們只知道概念,卻缺少現實的模板和熏習,但在這部影片中還能看到一些,比如說: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長幼有序,夫唱婦隨,棍棒底下出孝子,一諾重千金。
下面結合電影情節來談一下對我的啟發:
一、為什么被選擇的是天明?
焦三爺有兩個徒弟,剛一開始似乎他偏愛藍玉,出門有活得時候都帶著藍玉,讓天明在家幫著師母干活,并自己先練習提高肺活量。但最后指定接班人卻是天明。對此焦三爺沒有對天明、藍玉做任何的解釋,只是說緣分已盡讓藍玉次日離開。事實證明焦三爺做出的選擇非常正確,由于時代的變遷,幾乎鎮上所有的嗩吶人都放棄了既不賺錢也不再受人尊重的嗩吶,藍玉也去西安市里打工,只有天明遵守與師父的諾言,堅守在農村把嗩吶這門技巧保留下來。那是什么讓焦三爺選擇了天份不如藍玉的天明?
天明拜師后練習了整整兩個月的吸水,每天對著小河用蘆葦桿拼命把河水往上來吸,這是師父針對他先天氣力不足而指定的練習,可以提升肺活量。這個練習不但費勁,而且枯燥,天明堅持了下來。有一次下大雨,焦三爺和師娘拿著蓑衣到河邊來找天明的時候,他仍然在雨中練習吸水。這說明天明做事有恒心,耐得住枯燥和寂寞;天明是個做事用心且認真的人,早上看到師父師母下地就趕快叫藍玉起床一起下地幫忙干活,空閑的時候在林中熟悉鳥兒的叫聲,為學《百鳥朝鳳》做準備,當師父問林中有幾種鳥里藍玉只聽出來了三種,而天明聽出來了六種。割麥子時把割過的麥稈按小捆擺放得整整齊齊,不像藍玉隨隨便便地擺放,這說明他在做事的認真和嚴謹程度上勝于藍玉;天明是個有孝心的孩子,父親摔倒了會流淚,因為沒吸干瓢里的水被父親斥責打翻在地時也沒有回嘴反抗的表現。這也是焦三爺答應收他為徒的最初原因;天明的心思還很純正,他對藍玉是真心欣賞,為他鼓掌,而不是嫉妒他。不象藍玉很早就開始對小姑娘、對抽煙表現出興趣;當天明和藍玉兩個人在干草堆上睡著而火災發生時,天明最先搶救了藍玉的嗩吶,當繼續要搶救自己的嗩吶時,屁股上著了火,不得已被拉離了火場,這說明他比較能夠遵守妥善保管嗩吶的諾言;天明受得了委屈,焦三爺兩個月都沒讓他動一下嗩吶,后來打開工具箱也只是給藍玉了一把嗩吶,然后重重地關上的箱子。天明眼里噙著淚水,但仍然憋著沒向師父詢問。
正是這些看似微弱的差別,讓焦三爺最初放棄了天姿聰穎的藍玉,而選擇了厚重踏實的天明,因為選定的人將要作為接班人帶領整個焦家班謀生,而且要將嗩吶這門技藝往下傳承。****這說明良好的心性比能力更重要 。****
事實證明,長大后的天明出活不貪錢,明明是發給他個人的紅包也拿出來與大家平分;他一掙錢就去看焦三爺,買了很多東西,還他把所有的錢都留給焦三爺;焦三爺病情發作后立刻住過去伺候。最重要的是,只有天明才會遵守把嗩吶傳承下去的約定,其他人紛紛選擇了去城市賺錢。
心性遠遠重于技藝的學習,最初那些難熬的磨煉對天明來說也不是壞事。兩個多月才有機會碰到嗩吶讓天明對嗩吶憋足了勁,所以在鄭重接過師父給他的第一把嗩吶著眼睛里滿含著淚水,也閃耀著渴望的火花,之后也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這里我不得不佩服焦三爺的眼光和對天明的培養技巧,自然地遵循著先從體力、心性再到技藝的教育之道。
二、威從何來
焦三爺有一種不怒自威,凜然不可冒犯的架勢,他做出的決定似乎沒有人能夠質疑。作為一個班頭和焦三爺, 他有些霸氣,但能夠服人,只要有他在似乎就有主心骨。
那么焦三爺的這種力量從哪里來呢?首先是他有信仰,他對嗩吶的真心熱愛,對保存嗩吶這門技藝的使命非常堅持,這讓他超越了以嗩吶謀生的層次,擁有了精神方面的貴氣;其次是他的骨氣,給再多的錢也不吹“百鳥朝鳳”給德行不當的人;焦三爺的話很少,但心里很有主見,他善于決斷,而且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
在天明和藍玉很小的時候焦三爺就選定了天明,然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對天明的培養上。其實他當時可以把兩個徒弟都留在身邊,繼續培養觀察再做決定,因為只留一個在身邊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萬一自己看走眼選錯了人,萬一選定的徒弟發生意外或者放棄學習。但是焦三爺毅然決然地做了決定,沒有給自己和天明留退路。焦三爺在讓藍玉離開時故意選擇不在場,他怕自己心一軟又把藍玉留下。這說明他不是沒有感情,而是理性重于感情,他甚至都不多說兩句寬慰的話給藍玉,讓藍玉自己去面對、思考和解決后面的問題。
反觀自己,我是一個做事比較拖泥帶水的人,總是顧慮過來顧慮過去,為了防止自己會傷人,做了決定也總是會去充當一個婆婆媽媽的撫慰者。其實這是對自己的決定不敢承擔責任,希望撫慰可以降低別人對自己的埋怨,從另外一個方面也是對別人生命力的不信任。每個人都必須獨自面對自己人生中的一些問題,注意過多的細節反而會分散自己對主要問題的關注。不但如此,我凡是會假設許多“萬一”,一般也會給自己預留退路。因此,一旦事情推進過程中不盡如人意時,我就會重新打量自己的決定,有時不免糾結。焦三爺和天明都是有恒勁的人,他們盯準了自己要的目標,不大會受外界事物的干擾。他們不給自己留很多退路,而是一條路走到黑,這是成功之人的特質之一,心眼不能太活。
三、遠去的傳統
1、師道尊嚴
電影中天明和藍玉的父親對焦三爺都非常敬重,為了讓他收下自己的兒子為徒可以說極盡恭敬和謙卑。焦三爺在兩個徒弟面前非常有權威,可以說家長對老師的尊重和無條件支持也幫助樹立了師父的威嚴。
所謂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電影里也有很好的體現,天明和父親在焦三爺有病時很自然地承擔起花錢看病、伺候送終的責任,為此還賣掉了家里的羊。而小藍玉即使被焦三爺趕回家時,也依然在臨走前給師母磕三個頭,并請師母代收自己給師父磕的三個頭。
2、陰陽有序
在電影里師娘的戲份不算多,但感覺非常精彩,讓我們可以看到傳統的夫婦關系是怎樣的。電影里師娘一點也沒有現代女性彰顯的自我,她只是默默的操持家務、服侍丈夫,并默默用自己柔性的一面補充丈夫陽剛的不足,比如說天明從河里吸不上水而沒飯吃時悄悄拿東西給天明吃。當焦三爺吹嗩吶的時候,她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丈夫,當丈夫說話做事的時候,她也依然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從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丈夫如天的感覺,這樣的柔順和對丈夫的敬重對于現代女性已經非常陌生。《百鳥朝鳳》讓我看到這種陰陽搭配、一剛一柔的合和之美。
3、各就其位
在教育方面,無論是焦三爺還是父母,他們都沒有對孩子看得過高過重,對孩子們該教導就教導、該打就打,沒有小心藝術地說話,沒有孩子中心主義,而孩子也沒有那么多彰顯的自我和脆弱的自尊心,顯得比較皮實懂事,能夠擔當起自己的責任。同樣的情況我在《小鞋子》這部阿拉伯電影里也看到,夫婦有序、長幼有序,阿里和妹妹都非常懂事。對孩子過于看重對孩子、對家庭都不是福氣,過于強化的自我反而可能會給孩子帶來更多的煩惱。
****電影的結尾部分也讓我們看到了歷史的變遷,農民們紛紛到城里打工,雖然掙取了比在農村村多的收入,但卻失去了健康、親情和驕傲。嗩吶匠們紛紛放下自己的熱愛和驕傲,為五斗米擁進城市。這個部分雖然不是電影的重點,但看著也讓人心酸。農村人失去了自己的尊嚴,我們整個民族失去了對自己文化的尊重和信任。電影里傻傻的看著西洋樂隊表演和美女獻唱的柳三及諸多村民其實就是我們一個個自己,我們不再欣賞自己的傳統和文化,一味地追逐西方的東西。當我們不再尊重自己時,誰會來尊重我們?這點上我們真該學習不丹、日本等這些以自己的傳統為美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