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吃魚。
也許是因為受不了魚腥味，也許因為我是南方人，從小到大吃魚吃到膩，或者是嫌魚吃起來麻煩，一不小心說不定喉嚨就會被魚刺刺到。
但，吃魚的人總是很多，不過能吃上新鮮的魚就不多了。
盡管我不喜歡吃魚，但我能夠挑出哪些魚最新鮮，這歸功于小時候我那位常年在海上打漁的外公教出的本領。
因此找我買魚的人特別多，而我要做的便是下班后流連在魚市里，替那些想吃魚的人找到最好的魚，然后他們給我相應的報酬。
我的微信里有一半是想吃魚的人，這些人通過愛微商app找到我的微信，向我要求各種各樣的魚。
比如鯊魚？或者是巨骨舌魚？
當然這些多是開玩笑的成份，我也樂意和這些人扯一堆關于魚的無聊話題。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很多人喜歡上這種孤獨而又蠢蠢欲動的交往方式。就像是大海里形形色色的魚，彼此遇見冒個泡就檫肩而過，很多話都埋在心里，卻在的陌生虛擬世界里，對陌生的人暢所欲言。
有一段時間里，人們似乎一下子都不想吃魚，只忙著在朋友圈曬幸福，曬旅游，曬體重。我的生意一下子慘淡了很多，只到有一天忽然有只企鵝加了我的微信。
我看她頭像，是一只企鵝，還是一只美圖過的企鵝。
她在微信上說：喂，送魚的嗎？
我微微一笑回她道：是的。
想了想，我又補上一句：專業的。
她似乎有點不信：那你知道企鵝喜歡吃什么魚嗎？
這一下子難倒我了，我想了半天最后還是坦白說：我玩過企鵝吃魚的游戲，算不算？
她發了個捧腹的表情，應該是被逗樂了。她說：那你送一條過來吧。
談好傭金后，一到下班時間，我就急匆匆地跑到魚市，挑了一只賣相不錯的魚按著她給的地址送了過去。
按了門鈴，我就站在門外不停地猜測著她的身份，猜測每個托我買魚的人的身份，是我的習慣。
是少婦？學生妹？白領？額？要是萬一是位史前恐龍怎么辦？
我正胡思亂想之際，防盜門打開，一只企鵝出現在我面前。
她問：送魚的？
我傻傻地盯著她看了半天，心想：夭壽啦，企鵝說話啦，要上頭條啦！
我看她露出不耐煩之色，急忙回道：嗯，你的魚。
她撲哧一笑，可愛道：要不要我像電視里的廣告說的，不，是你的魚。
我尷尬地笑了笑，急忙找話題：你們不都在北極嗎？怎么在南方。
她看傻瓜一樣，無語道：拜托，北極是北極熊好嗎，只有南極才有企鵝。至于我為什么會在這，你就當是南極冰川融化，我搬家咯。
南極冰川融化，這個事我是知道的，于是我急忙賣弄我為數不多的地理學識：我知道，是溫室效應。
她白了我一眼，接著露出討好的神情說：你會不會修電燈泡？
我心想，我這輩子當了不知多少回電燈泡，至于修電燈泡還真沒有過。不過看著她怪可憐的樣子，我決定姑且試一試。
我故作大氣說：小意思，哪里？
十分鐘后，我有點發愁地看著眼前的電燈泡。
MD不是自轉的啊~
她小聲嘀咕了一句，雖然我聽不見她說什么，但肯定是沒有好話，不過誰叫我吹牛逼過了頭呢。
待我好不容易修好電燈泡，她連口水都沒讓我喝，就把我推到門前，似乎怕我怎么著了她。
真是好笑，我還會對一只企鵝怎么樣。
她把我推了出去，關上防盜門，隔著門說：喂，你以后可不可以每天帶一只魚給我？
我重重地按了下下樓的電梯，心想一口水都不給我喝，還想著以后我送魚給你吃，門都沒有。
不過在電梯來的那一刻，我看著她可憐汪汪的樣子，心里一軟，就脫口而出說：好。
電梯門關上，我心里補了一句：看在錢的份上。
從那以后開始，我每天下班后就要給一只企鵝送魚。有時候送完魚之后，還要免費幫她修修水龍頭，或者是幫她下載許多我都無語的韓劇。要是碰到她心情不好，那個來了，或者是韓劇里的歐巴出了車禍，她有時會讓我留下來陪她吃魚。
她吃魚的時候，總是會說：你這么不喜歡吃魚，難怪連修個電燈泡都費勁。
我問她，吃魚和修電燈泡有什么邏輯關系？
她說：吃魚使人聰明，你這么不愛吃魚，難怪笨到連電燈泡都修不到，肯定一輩子屌絲到底，追不上女朋友。
她賊兮兮地湊過來問：嘻嘻，是不是還是處男？
我干巴巴地笑了幾聲，看著放在腿上的五指姑娘，大聲說：放屁，誰是處男！
......
有一天她忽然對我說：喂，你怎么不增加一些服務？
我心想，我靠，全國有幾個像我除了送貨上門，還給你免費修水龍頭，電燈泡，馬桶。
莫非，女人真的是貪心的動物？哪怕她是一只企鵝。
她說：天天吃生魚，感覺很野蠻呀，要不你給我熬熬魚湯，清蒸魚什么的。
其實，我很會做魚，只是不喜歡吃魚而已。
我說：你就不能安分地做一只企鵝？吃你該吃的。
我看她一臉不爽，就要發作的樣子，最后還是敗下陣來，乖乖地拿起魚進了廚房。
半個小時后，我把一盤清蒸魚放在她面前，她聞了聞香味，很歡樂地吃了起來。我坐在她對面，撐著下巴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原來看別人吃魚的感覺也是蠻好的。
自那以后，我變著花樣給她做魚，她也因為吃的關系和我之間越走越近。有時我會陪她去午夜電影院看《馬達加斯加的企鵝》，或者是在冬天來的時候陪她去海邊等待南方的海結冰。
她在愛微商app上有很多粉絲，而我是她唯一見過面的人，這讓我這顆屌絲的心偶爾很滿足，不得不承認，我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
她是一只樂觀的企鵝，即使等了一個冬天，南方的海未結冰，天上也掉不下半粒雪，但她依然無憂無慮地蹦跶著。
她常說的口頭禪是：多大的事。
我說最多的是：是嗎？
她有時會批判說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充分地暴露出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典型的屌絲扭曲世界觀。
我的回答還是那句：是嗎？
她崩潰。
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因為陪她看完最后一集韓劇，我便困在她家里。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幾道雷聲，她驚慌失措地撞進我懷里，我笑著說：不就是雷嘛，難道你們南極那不打雷？
我話一出口就后悔了，似乎南極真的不會打雷！我這智商，唉！
她緊緊地抱著我，全身顫抖，滿口胡言道：渡劫了，要渡劫了！
我一汗，把她揪了出來，說：網文看太多了你。
她還是有些怕，最后縮出頭，不好意思道：那個，你晚上能不能陪我？
我一聽立馬和所有男性動物一樣想歪了，我有點局促道：誒，這怎么行啊，我不提供這項業務的。
她看出我心里那點小九九，便瞪了我一眼說：想的美，晚上陪我再看一遍《繼承者們》。
我愣在那，心里狠狠地咒罵這天，還有那群帥得人模人樣的歐巴們。
就這樣，在這樣本就應該發生點什么的天氣里，我和一只企鵝看了整整一個晚上的韓劇，直到凌晨四點的時候，她終于抵抗不住困意在我懷里睡著，而我卻忽然發現原來韓劇也不難看嘛，于是我有滋有味地看了一集又一集，直到她醒來。
她從我身上爬起來，看了我一眼，警惕說：你昨晚有沒有對我做什么？
蒼天啊，我能對一直企鵝做什么！
我大義凜然說：我是那種人嗎？又不是誰都是禽獸。
她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說：那你連禽獸都不如。
奇怪的是，從那天之后，我們的關系反而更近了一步。她會跟我說愛微商上形形色色的男女，我會跟她說最近發生的事，讀過的書，還有一些過去的事。
有時我會帶她偷偷地去游泳館游泳，在游泳池里她喜歡和我爭辯泳池里女孩的Bra大小。
或者失眠的時候，包了一個KTV廂，和她唱一整晚的《南山南》。
而且，我也越來越喜歡上吃魚。
對于她，我慢慢地成為了一種習慣或者是依賴。
而她，卻有些慢慢地不開心起來，特別是每天深夜站在海邊，看著那一層不變的海水，我總能聽見她嘀嘀咕咕的不滿。
冬天過去，南方直接跳到夏天，她看起來越來越虛弱，連胃口都差了很多。
我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卻是眼神閃爍，沉默不說。
直到有天，我在愛微商上收到她的留言，我才知道她已經離開這座全城飚著39℃的南方城市。
有時我會想是不是因為南方的海結不了冰，傷了她的心，還是因為吃膩了我的魚？
這個答案，她沒有告訴我，遺留的問題，讓我每次都想起她。
她走了之后，人們好像又想起來要吃魚。在愛微商上讓我買魚的人又多了起來，我開始變得有些忙碌，有時路過她住過的地方，我會站在她樓下看著曾經我們呆過的房間，幻想她突然出現在窗前，沒心沒肺地笑著。
有一回我給朋友做了一條魚，他吃到嘴里就吐了出來說難吃的要命，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一只企鵝欣賞我自己做的魚。
但即使是這樣，每當想起的時候我也很開心。
只是？
不知道有沒有一天南方的海會被冰封？
不知道那只會自拍的企鵝會在愛微商說問我：喂，明天帶一條魚好嗎？
不知道....
她有沒有喜歡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