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無比飽滿的熱情練了一星期三體式，這些天里，我隨時擺出三體式的樁架，想著絕世高手的風范，期待著周圍人群中某種敬仰的目光，雖然他們可能把我當做怪人，我卻不以為意。我站好三體式讓某位女同學推我，想著自己紋絲不動之后讓她大吃一驚，結果卻很失敗，她推我我就不由自主的后仰倒退，鐵羅漢調教的樁功蕩然無存。

周末見到鐵羅漢的時候我迫不及待的哭訴：“師父啊，丟人了啊，讓人給推倒了。”

鐵羅漢瞅了瞅我，滿臉鄙夷，說道：“沒事你跟別人顯擺什么？還跟女孩顯擺！”

我沒敢說什么，委屈卻擺在臉上。

鐵羅漢讓我站好三體式，他站在我身前用胸口抵住我伸出的手掌，慢慢的向前壓，逐漸的把體重壓在我的手掌上，頓時，我全身在他體重的壓迫下成為一個緊密的拱，穩穩的撐住。

“喂勁是幫助你練拳，必須水平高的人給你喂勁才行。”鐵羅漢說道：“我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給你喂勁時有目的地讓你體會樁的支撐，給你一股方向不變持續加大的勁，讓你體會身上拱的支撐逐漸的加強，不用蠻力卻很自然的支撐住我的體重。”

試了幾次之后，鐵羅漢伸手在我胸前推了一下，我一個趔趄倒了出去。“我隨便給你勁，你現在的樁還做不到本能支撐，需要反應的時間，反應不了，自然會被推動。”

我揉了揉胸口，說道：“那該怎么辦啊？”

“樁不是死的，要站活樁，別人給你勁，要在身體內部調整，調整到拱支撐，把這個練成下意識，身體自然地會感受到勁力而隨之變化。”

練成下意識？那得多久啊？我又問道：“您看我現在右手在前，推我右手時我能撐住，可要是斜著推，比如推左邊肩膀，我就倒了。”

“真夠笨的！”鐵羅漢伸手按在我左肩上，說道：“教你的推山按虎呢，忘了啊？這里給你勁，轉腰胯，把斜方向的勁力調整到直線支撐。”

我試著左邊腰胯向前轉動，果然！從左邊斜推來的勁力又落在雙腿形成的拱上，恍然大悟！我很興奮的問道：“其他方向也是這樣吧？”

“檢驗三體式是否正確的標準：推不動，拉不動，扯不散，打不爛。”鐵羅漢說道：“這些說法是形容樁架穩定，意思是給你的勁力都能用身體內部形成的拱自然支撐，當給你的勁力恰好和拱在一個方向上，你現在能做到支撐，不在一個方向時，腰胯轉動調整到一個方向上，如果給你的勁力太大，拱被壓到極限，會把身體整體彈出去。”

鐵羅漢拉住我的前手，慢慢的向前加力，果然腿上的拱也在慢慢受力。“體會到了么？給你的力量是被身上的拱自然支撐的。”鐵羅漢又推我的胳膊，說道：“反過來看，往外發力，也是身上的拱發出來的。”

“喂勁是加強你的體會，也是檢驗你的樁是否正確，你初學乍練，別人不會喂勁胡亂推，你胡亂應對，又成了蠻力頂撞，那不是拱做到的。”

“我就是覺得好玩。”我小聲的分辨著。

“是挺好玩的，關鍵是你沒練到身上就出去顯擺，這就不好玩了。”

“怎么才能練到身上啊？”

“練！”

好吧，我練！站樁的過程是枯燥的，站著站著就覺得無聊，我一會問鐵羅漢這里對不對，一會又問鐵羅漢那里有沒有變形，鐵羅漢見我無聊，就說著話分散我的注意力，又提醒我自己練的時候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不能胡思亂想的。

反反復復的練了一會，鐵羅漢說道：“三體式的架子有了，今天就教你劈拳吧，這樣你練著也不會那么枯燥。”

我興致大起，趕忙說道：“是得練劈拳啊，欲當神仙須精劈拳啊！”

跟著鐵羅漢下樓來到小花園里，我想著一會要大練特練，抻抻胳膊踢踢腿，活動著。

“你看我的動作，仔細看！牢牢的把我打拳的形態記在腦子里，這叫觀師決。”

鐵羅漢雙腿并攏站立，雙手向身體兩側伸展高舉過頭后雙手下壓到小腹握拳，同時屈膝。之后右拳沿胸前向外伸出。“這是起式，先打一個右手鉆拳。”接著左腿上前一步，同時左拳沿胸前變掌伸出，腳落地的同時，左掌翻落成立掌，右拳回拉至小腹變掌下按。“這是劈拳。”接著左掌回拉直小腹變拳，沿胸前向外伸出，左腳外擺上步。“這是鉆拳，劈拳的上步有一個鉆拳過渡。”接著右腿上步出右手回左手。“這個動作一趟一趟的往前練，就是形意拳母拳五行拳的劈拳。”

鐵羅漢繼續示范著，我跟著笨手笨腳的伸手抬腿，想著，這可怎么弄呢？

“看我的動作。”鐵羅漢重復了一遍起式，雙腿并攏站立雙手向身體兩側舉起，“起式的時候吸氣。”

我跟著模仿，自覺動作丑陋古怪，有些郁悶，聽到要吸氣，就問鐵羅漢：“起式有什么作用？”

“沒什么用。”鐵羅漢一邊示范著一邊說道：“就是個儀式，告訴自己準備開始練拳，表演的時候倒是有用。”

“沒什么用的話，那我就不練起式了吧。”我盡量精簡動作，減少難度。

鐵羅漢白了我一眼，沒加理會。我想既然開始練了，還用的著告訴自己要開始練么？就不管起式，一下一下的模仿著鐵羅漢的動作。

鐵羅漢練拳的時候，非常地放松，我沒有感覺到他用一點力量，他為了讓我看清楚動作，邁腿打拳都放慢速度，可腳落地的時候卻極為沉重，發出“咚”“咚”的聲音，我學著他的樣子，抬腿落地的時候用力的跺腳，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別跺腳！”

“我得弄出點聲來，和您一樣啊。”

“腿是踢出去，踩下來。”鐵羅漢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不是跺腳，可別把腳跺壞了。”

鐵羅漢原地站住，右腿往上踢起停在那里，說道：“腳尖勾起來，胯根往回縮1這條腿就形成了一個拱，或者說一張弓。身體同時往前，用體重把腿自然地壓下去，腳跟先著地，緊接著腳掌滾壓，像車輪一樣，滾壓。”說著，腳跟支在地上腳掌滾落重復了幾次。

腳尖勾著？胯根？還縮著？腿是一張弓？體重壓下去？滾落？我要瘋了，哪里能做到這么多？還得同一個節奏做到？

為了掩飾我的笨拙，我一副好學的樣子，問道：“身體其他地方呢？”

“全在腰胯！腿為什么動？腰胯帶動的！”鐵羅漢雙手掐腰，夸張的轉動了下腰胯，隨著腰胯轉動腿向前邁了一步，“咚”的落在地上，后面的腿緊跟著上了一步。說：“腰胯轉動，把前腿踢出去，后腿拉上來。”

這次我學精了，都不模仿他的動作，繼續好學的問道：“那胳膊呢？”

“還是腰胯！腰胯轉動，整個軀干跟著轉動，把肩送出去，胳膊自然打出去，像錘子釘釘子一樣，把胳膊砸出去。”鐵羅漢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動作，腳落地的同時胯夸張的往下沉了一下，說：“胯往下坐，頭往上領。這是上下的勁。雙手撕扯擰裹，這是前后的勁。加上腰胯左右轉動的勁，就形成了一個整體的勁力。”

我做出聽得很明白的樣子，想著先從胳膊開始，又問道：“撕扯擰裹是什么啊？”

“像撕一塊布，雙手同時用力，”鐵羅漢比劃著撕東西的樣子，說：“這個力是在腰胯帶動下出來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前手打人后手用力就是指的這個。”

“擰裹就是動作打完瞬間，雙手翻轉。”鐵羅漢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突然翻轉手腕，變成立掌停住。我離得近，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這樣的動作都能如此猛烈，我往后退了一步，遠離危險源，問道：“這怎么也能發力啊？”

“光用手肯定不行，還是腰胯的發力，表現在手上。”

終歸還是要自己練的，我向前踢一腿，踢出去卻無法控制，丟丟當當的時候趕緊跺腳，同時伸掌，明知道動作不對，卻也無可奈何，練得很是過癮。

“踢出去！踩下去！”鐵羅漢在旁邊直皺眉頭，“怎么這么笨？！”

踢出去？怎么踢？我用了各種方式，像踢足球一樣，不對！像踹門一樣？不對，像高抬腿一樣？不對！被否定的次數多了，我有些苦惱。

“地上有一百塊錢。”鐵羅漢突然說道。

“在哪呢？”我趕緊問道。

“地上有一百塊錢你怎么辦？”

“趕緊撿啊。”

“風很大，你一彎腰錢就被風吹跑了。”

“用腳踩住再撿啊。”

“怎么踩？”鐵羅漢四下看了看，示意我走到地上的一片樹葉前，說：“風很大，把錢吹起來了，你得趕緊踩住。”

我沒多想，伸腿就往前邁，結結實實的踩住了那片樹葉。

“就是這樣！”鐵羅漢看著我說：“踢出去，踩下去。體會到了么？”

咦？我沒有踢啊，怎么說我這是踢出去的呢？就像往前跨了一步一樣，很自然的動作。

“本來就是自然地動作，不是說打人如走路么？走路就是最自然的，只是讓你腰胯帶著腿走。”鐵羅漢說道：“踢出去是結果，踩下去也是結果。你老想著怎么踢腿如何踩落，過于著相了。”

“練拳練得是身上的感覺，感覺對了，勁自然就對。感覺對的前提是動作要對，你想著做動作的時候就忽略了感覺，當你忘掉動作只想著結果就能體會到感覺。”

我試著放慢速度體會踩錢的感覺，果然有點進步，雖然動作無法自如，卻也有了一點模樣，我邁一步打一掌，上一步打一拳，練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