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一直到晚宴結束,伍揚還在數落陶桃。
“我說小陶,什么深仇大恨讓你把簡亓的臉打成這樣?”
陶桃別過臉去不說話,避開那個人讓人無法忽視的眼光。
是了,她給他的傷,總是驚天動地,昭然若揭,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楚認得明白,知道她陶桃和他仿佛不共戴天。
比不了他給她的傷,深入肌理,如螞蟻細細在血肉里啃噬,鉆心剜骨,卻向來不動聲色。
“簡哥這次把你氣得不輕啊。”陶醉遞給她一杯紅酒,神情有些揶揄。
陶桃沒說話,接過酒杯,在手上輕輕晃動著。陽臺很大很空曠,深夜的風景空洞得像不見底的深淵,清冷的風盤旋上來,她下意識地緊了緊厚厚的披肩。
奇怪的是,這么久以來,無數次站在這里,卻是第一次只覺得冷。
不覺得寂寥。
看著姐姐的神色,陶醉似有所悟:“看來簡哥今天挨的這一巴掌,還是挺值得的。”
陶桃斜眼給了自家弟弟一個白眼:“這都哪跟哪?”
“姐,如果能得到想要的,旁的東西,不用計較。”
陶桃垂眸,紅酒泛著月色的冷光搖曳在眼底,將眸色暈得晦暗不明。
她有時候有點羨慕她這個弟弟。
她就像一個刀槍不入的女戰士,總是一往無前地沖鋒陷陣,盯著既定的目標,繃緊了弦,目不轉睛。
而她的弟弟,閑云野鶴之間洞悉世事,看遍風景,獨留一顆澄澈的心。
她太急著向前走了,她從沒時間細細品味這一路走來的細枝末節。
而她錯過的風景,她的弟弟,都幫她看了。
所以,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弟弟也比她更清楚么?
一大早來到公司,陶桃就感覺焦頭爛額,昨天晚宴的酒勁還沒完全消退,一攤子新麻煩又鋪天蓋地。
簡直沒有一日安生。
簡亓和陶桃手下的藝人從不合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定律。但有一個例外。
陶桃手下有一個藝人,叫李天澤,是她幾年前接手的。
作為團隊組合出道,組合爆紅之后單人行程多起來,她和簡亓各負責了一部分藝人。這一批藝人之間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她手下的李天澤和簡亓手下的馬嘉祺。
同組合出身,志趣相投,是公司大熱的一對CP,兩個人的合作也一直都是大家最期待的看點。
這是娛樂圈的規則,是粉絲的取向,她和簡亓都不會去逆流而行。
可最近有點不一樣。
憑借著多年經紀人的職業敏銳度,她和簡亓都發覺了一絲不尋常。
他們一直以來都走的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知己路線,可最近一段時間,硬是生出些針鋒相對來。
這世上的感情有很多種,很難簡單地歸類。眉目傳情顧盼生輝是愛,不可言說卻不舍離開是愛,針尖麥芒水火不容也是愛。
說到底,都是糾纏。
這世界上愛的形式有很多種,理由卻只有一個。而不愛的理由有千萬個,形式卻只有一種。
不在意。
所以,所有的糾纏,都源于在意。
這個道理,陶桃和簡亓比誰都更明白。
所以當陶桃把李天澤和馬嘉祺每年的固定同臺節目取消的時候,簡亓只思忖了片刻,便在節目單上簽了字。
早上來到公司,看到全新的節目單定稿上依然出現了馬嘉祺和李天澤的聯合舞臺的時刻,陶桃的額角突突跳著疼。
沒有她和簡亓的首肯,公司誰也不會擅自做這種決定。
簡亓,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思亂想不是陶桃的風格,從憤怒地從自己桌上抓起文件到把文件摔在簡亓的辦公桌上,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桃姐,大清早火氣這么大?”寬大的辦公桌那頭的人也不惱,抬起頭看她,依然是那一副欠揍的笑意,“不過這門也不敲就闖進來,不像桃姐的風格啊。”
“少廢話,你還怕我撞見什么不該看的不成?”陶桃冷笑。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還以為桃姐從此以后再不敢和我在密閉空間里單獨相處了。”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簡亓扶著額,帶著些促狹地看著她。
陶桃一滯,有些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擰起眉,努力把那些紛亂的思緒撇開,用指節點了點桌上的節目單,不欲與他在奇怪的話題上多做糾纏。
“這個怎么回事。他倆的節目分開做,你不是都簽了字的么?”
“原來是為了這個。”簡亓懶懶地靠回椅背,“你的藝人前天闖到錄音室來,不僅帶走了我的藝人還吼了我。這件事,桃姐不給我個說法?”
“李天澤?”陶桃錯愕得聲音都變了調,“怎么可能,他不是會做這種事的性格。”
“可他就是做了。”簡亓撇撇嘴,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再說,桃姐不關心一下我被吼了這件事情嗎?”
陶桃狠狠白了他一眼:“簡大經紀會平白吃虧?我還是擔心擔心天澤吧。”
“那不一樣。”簡亓定定地看著她,笑得溫柔,“他可是你的藝人。”
就知道不該來這一趟。
心跳亂了幾拍,陶桃強撐著維持著表面的不動聲色,不欲多費口舌,從桌上拿起節目單放在簡亓眼前:“把節目調開。”
“不。”
“簡亓你發什么神經?”
“如果他們是真心的呢?”
仿佛被什么擊中,陶桃愣在原地。
“如果馬嘉祺和李天澤是真心的呢?”簡亓認真地看著陶桃,一字一頓地說,“你忍心嗎?”
陶桃沉默。
不是沒有想到的吧,只是不想去相信。
她是打心眼里心疼手下的這些藝人的,這個風聲鶴唳舉步維艱的圈子里,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護好想要保護的人。
想了很久,陶桃開口,明明是堅定的話語,聲音卻有些喑啞:“不忍心就是害了他們。”
頓了頓,無波無瀾的冰冷語氣,卻像是在說服自己:“對他們狠一點,才是保護他們。”
簡亓怔怔地望著她,半晌,突然輕笑出聲,如同四月的溫潤日光,一瞬間晃花了陶桃的眼。
然后,聽見他說:“原來你懂這個道理。”
大概是酒還沒醒吧。陶桃覺得頭痛極了。
她轉身,高跟鞋響亮地扣在地板上噠噠作響,她的神經也隨之一跳一跳地疼。大腦里一片混亂,紛雜的思緒洶涌叫囂。
恍惚中只聽見兩句話,聲音很輕,宛如夢囈。
“我做過選擇,可我不得善終。”
“所以我猶豫了。”
卻惡狠狠地,猶如驚雷般,砸在她的心底。
Familycon圓滿地結束了,馬嘉祺和李天澤的舞臺依然是全場的熱點。即使已至深夜,大家依然興致高昂。伍揚大手一揮便帶著全公司的工作人員去慶功宴。酒過三巡大家還不盡興,便一起去了本市最大最奢華的KTV打算嗨個痛快。
許是好久沒有這么放得開的機會了,趁著圣誕將至的溫馨氛圍,包廂里人聲鼎沸,星星燈和彩帶的反光交相輝映著氤氳著朦朧的冬日香氣,平日不茍言笑的,冷若冰霜的,或拒人千里的,在這一刻都融化在了甜蜜的幻境里。
簡亓坐在沙發的角落里,拿著一杯酒輕輕搖晃,卻一直不曾送到唇邊。
他皺著眉,眼神緊緊鎖定著包廂另一邊被眾人圍繞著的陶桃。
許是手下藝人今年都頗有成績,今天的聚會在場的又都是信任的同事和朋友,陶桃拋開了舌燦蓮花的推酒技能,在聚餐的時候便已經結結實實地接了好幾輪敬酒,眼下緋紅著雙頰,目光微微有些迷離,卻水光瀲滟地帶著萬種柔情。
簡亓覺得喉間緊緊的,只覺得莫名其妙地略有些煩躁。
此時陶桃言行間也不似平日里咄咄逼人,微微有些遲鈍,迷迷糊糊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周圍人的問詢。眾人哪見過她這般模樣,都饒有興味地跑來敬酒調侃,五次三番地推杯換盞,縱是海量如陶桃,也有些醉了。
夠了。
如果是在平時,怕是一個小時以前,簡大經紀人就已經出手不著痕跡地替陶桃解圍了。但是今天,他卻始終袖手旁觀,卻沒有一秒移開注意。
畢竟這是一個他認為相對安全,自己也能掌控的局。
他在等,等一個機會。
或者說,他在籌謀一個機會。
布下天羅地網,只為等一個陶桃。
夠了,時機成熟了。
他也不想自己的珍寶再被公之于眾了。
簡亓移開目光,開始打量這包廂里的每一個人。
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做事也要做到滴水不漏,他耐心地等了這么久,決不允許一丁點差錯產生。
他看了看伍揚,發現伍揚意味深長地微笑著看他,迎上他的目光,還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嘁,這個人看似不問世事,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再轉頭看看抱著麥克風不撒手的宋玄和陶醉,兩個人明顯都喝大了,不過他已經通知了宋玄的哥哥來接他們,這邊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程以鑫也有些微醺,他那個不茍言笑的特保正一臉擔憂地喂他喝檸檬水,平時酷炫的流行小天王也拽著自己特保的袖子笑得燦爛明媚,硬是讓對方好幾番愣神。
嗯,看來這廂也不用操心了。
簡亓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馬嘉祺,卻發現他也神色清明,目光卻晦暗不明地盯著一個方向。
和他一樣的方向,卻不是同一個人。
仿佛突然感受到自家經紀人的目光,馬嘉祺轉過頭來,放松神色,在簡亓開口準備說什么之前,他就已經了然地開口:“簡哥你放心照顧桃姐吧,我沒喝酒,一會我送李天澤回去。”
簡亓微怔,挑了挑眉。
司馬昭之心。
但不愧是他帶出來的藝人。
一切妥當。
簡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包廂的另一側。
走向他的陶桃。
看見簡亓過來,周圍的人都很有眼力見地紛紛讓開,簡亓在陶桃身邊坐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桃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互相激烈地交換著眼神,仿佛約定著明天茶水間見。
陶桃抬眼慵懶地斜睨了一眼簡亓,她的眸子燦若星辰,顧盼流光,在曖昧的昏暗光線里無端生出千種風情來。
簡亓只覺得有什么抓著自己的心臟,讓它不得肆意狂亂的跳動,悸動瘋狂地掙扎著,滿漲的情緒快要爆開。
“回家。”
這句是俯身在她耳邊說的。
溫熱的氣息拂在耳邊,陶桃愣愣眨著眼看著簡亓,仿佛沒有聽懂他在說什么。
不管了。
簡亓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摟住陶桃的肩,把她扶起來,周全禮貌地和大家打了招呼,溫柔又不容置喙地摟著暈暈乎乎的陶桃在眾人曖昧的眼神中先行離場。
走出包廂,回廊里凜冽的風灌過來,讓人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陶桃被風吹得清醒了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又拍了拍身上的口袋,下意識地嘟囔著:“我的手機呢。”
再熟悉不過的冰冷聲音,偏偏拖了些繾綣的尾音。
簡亓仔仔細細地幫她捂好圍巾,扶她在回廊的休息長椅上坐下,轉頭對著不放心陶桃鬼鬼祟祟探出頭來的陶桃的小助理說:“你過來。”
偷看被抓個正著,小助理驚弓之鳥一般瑟縮著走過來。心里暗暗叫苦,今天大概出門沒看黃歷。
“幫我照看一下她。”
直到簡亓重新走進喧嘩的包廂,小助理還被簡亓少見的發自內心的溫柔震驚到說不出話。
很快,小助理就認識到,自己的諸事不宜還沒有輕易地結束。
簡亓從包廂拿著陶桃的手機出來,便對上了敖三挑釁的目光。
冤家路窄。
簡亓挑眉:“三爺不去照顧宋玄,倒是在這里吹冷風。”
“所以你就讓她在這里吹冷風?”敖三目光銳利如箭,冷冷地逼視著簡亓。
“我不過離開她不到一分鐘,三爺就見縫插針地出現了。”
簡亓走過去,小心地扶起已經昏昏欲睡的陶桃,溫柔地把她圈在懷里,“真不知道該說三爺機緣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的恐怕另有其人。”敖三上前一步,抓住陶桃的手臂,“把她交給你,我可不放心。”
小助理在一旁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這修羅場一般的氣氛是怎么回事。
“三爺放著自己當大明星的弟弟不管,要來管別人的心上人?”
“心上人?”敖三收緊目光,“你敢明天等她清醒過來再說這句話么?”
“那等明天再定奪。”簡亓不卑不亢地笑著,低頭看一眼迷迷糊糊靠在他肩上的陶桃,“我先帶她回去了,恕不奉陪。”
“憑什么?”敖三固執地沒有松手。
“憑我敢,”簡亓難得露出這種充滿火藥味和征服欲的表情,“反正不會有什么處境比現在更糟了。你敢嗎?”
“打破你小心維持的平衡,你敢嗎?”
敖三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滯。
簡亓向來是個出色的權謀者,對手的弱點在哪里,他再清楚不過。同樣想要抵達的彼岸,敖三像是小心翼翼走在鋼索上,進退維谷不得其法。
而簡亓,卻是這條河上有過的唯一的擺渡人。
誰的贏面更大,一目了然。
簡亓抬手,如同揮動審判的利劍,堅決地把敖三的手拂下去。
“所以,可以把她還給我了么?”
直到兩人走出很遠,敖三才抬起頭,眼底是一目了然的痛楚和自嘲。
正在心底天人交戰該不該去安慰下三爺同時掙扎著自己就這么不作為放任簡哥帶走桃姐明天會不會被桃姐開除的小助理正撞上敖三的視線,頓時感覺脊背一涼。
所幸敖三并沒有理會她,轉身進了包廂。
小助理心里默念三遍幸好幸好福大命大,又想了想還是回到了包廂偷偷蹭到陶醉旁邊,膽戰心驚地問:“陶哥,就這么讓簡哥把桃姐帶走能行嗎?”
陶醉抿一口酒,笑得晦澀又促狹:“我姐才沒有這么容易醉。”
簡亓小心地把陶桃抱進房間里,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
衣服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她的臉頰卻是暖暖的。
他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她柔軟的臉頰。
大概是他的手指太涼了,陶桃微微擰起眉,仿佛睡得不是很安穩,迷迷糊糊中嘟囔了一句。
卻讓簡亓瞬間石化在原地。
她說:“別鬧,簡亓。”
簡單的四個字,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外砸過來,擊碎所有彼此蹉跎的歲月和那些言不由衷或身不由己的枷鎖,狠狠地砸在他的耳邊。
他屏住呼吸。
其實,他也不敢。
他從前就很怕。
他怕自己連累陶桃,怕他的陽春白雪因為他墜落凡塵,更怕在他還沒有辦法去擁抱他的公主的時候,就已經戰死在征途。
現在他也很怕。
他怕陶桃身邊出現別的人,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把她推得更遠,怕她有哪一天,突然想開,不再與他糾纏。
終歸是有不同的。
以前,是怕她愛他。
現在,是怕她不愛他。
中間隔著的,是他自己的命運和自由。
簡亓單膝跪在地上,咫尺距離是他沉睡的公主。他牽起陶桃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在。”
過了許久,久到簡亓恍惚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又仿佛只是一瞬,時間就像在這一刻停止。
陶桃的眉心舒展開來,呼吸平穩又安靜。
簡亓仔仔細細地幫她掖好被角,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羽毛般輕柔又深情的吻。
“晚安,桃桃。”
08.
第二天早上,簡亓不出所料地迎接了陶桃的怒火。
正在廚房里忙碌的簡亓聽到陶桃還略帶著睡意的質問,抑制不住嘴角上翹的弧度。他用勺子撇去湯上的浮沫,調了小火,仔細擦了擦手,轉身往臥室走。
宿醉的頭痛還沒有消散,陶桃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她很少喝那么多酒。
大概氣氛太熱烈,不參與其中,便有些格格不入。
其實這么多年經紀人工作,陶桃喝得比昨晚多的時候太多了,但是她心里向來有一根弦,一直緊繃著,不到關上自己家的門的那刻從不松懈。
她從不讓自己失態,不讓自己危險,不讓自己落入無法控制的窘境。
可昨晚,她看到簡亓向她走來的時候,當簡亓手心的溫度隔著衣料從手臂上傳來的時候。
她心里的弦,就斷了。
人生太苦了,就讓我徹徹底底醉一次,又何妨。
只是沒想到會在簡亓家醒來。
雖然是第一次來,卻不是陌生的環境。
陳設,裝修風格,綠植布置,桌上散落的樂譜,書架上擺放的書,床頭柜上還剩一半的方糖罐。
都是當年的樣子。
習慣是一種多么可怕的東西。
可怕到,陶桃剛醒的那一刻,恍惚以為這是自己家里。
愛情易碎,可相愛過的痕跡,卻歷久彌新。
堪堪接住陶桃扔過來的枕頭,簡亓在床邊坐下,看著陶桃明明還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樣子,卻努力端出她熟悉的雷厲風行的高冷神色,只覺得像極了一只呲著毛的小貓。
簡亓的目光,溫柔得像一片春日的海。
其實這么多年,簡亓很明白,陶桃所有的橫眉冷對,所有的拒之千里,都是她的偽裝而已。
沒有人比他更懂她。
所以也沒有人比他更傷她。
既然她覺得安全,那便隨她去。
“我說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樣他們會怎么揣測我們你知道么?”陶桃瞪著他,語氣卻已經偃旗息鼓。
“我們”這個詞,在簡亓心頭輕輕劃過,泛起一片漣漪。
“隨他們怎么想。”
“你!”
“反正,”簡亓輕笑起來,溫柔地截住陶桃的話頭,“到目前為止,我倆依然是彼此唯一的戀人這件事,本就是不能辯駁的事實。”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都沒有什么差別。”
趁著陶桃怔住的空隙,簡亓抬手輕輕捏了捏陶桃柔軟的臉頰,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起來吃早飯。”
明明輕得像清音,卻格外蠱惑人心。
陶桃一個愣神,便錯過了斥責他狀似無意的逾越,重新劃清界限的時機。
打不通李天澤的電話,陶桃便匆匆忙忙往李天澤家趕去,簡亓一邊調侃她真是一刻也不放下工作,一邊抓起外套和車鑰匙送她,還不忘在衣柜里取了條純白的圍巾給陶桃裹上。
不出所料吃了個閉門羹,陶桃狠狠帶上副駕駛的門,把冬天的冷氣隔在外面。
?“不在?那估計在馬嘉祺那里吧。”簡亓了然地笑笑。
“你的藝人真是和你如出一轍。”陶桃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抓簡亓大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手機。
那樣的熟稔,那樣的順理成章,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
簡亓一滯,搭在方向盤上的左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久違了的感覺,他是那么地懷念。
而陶桃也在輕車熟路地解鎖手機之后,突然回過神來,拿著手機一時進退不得,亂了陣腳。
這一早上發生的事情太離奇了,離奇得像把夢里回轉了千千萬萬遍的親密不加緩和地照搬過來,生硬得讓兩個人都不知所措,卻又覺得本就該那么自然。
一時間車廂里的空氣都沉默,陶桃捏著手機的指尖微微顫抖,半晌也只把手機撂回去,故作平靜地說:“你的藝人,你來聯系。”
這次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簡亓開了免提,那頭傳來馬嘉祺沉穩的聲音。
“簡哥,嗯,怎么了?今天不是放假么?”
“嗯,天澤?我昨天送他回去了啊。可能還沒醒吧。”
撒謊。
陶桃一把把手機奪了過去,匆忙間指尖不小心劃過簡亓的掌心,惹得他片刻失神。
今天早上的陶桃實在太難得一見了,像是還未來得及穿好盔甲便讓人窺著軟肋的小獸,那樣輕易被激怒,又迷惘著躲藏。
所有的情緒都那樣肆意被牽動著。
大概都因為慌張。
和他一樣。
回過神來,電話的內容便錯過了許多,只聽到馬嘉祺帶著笑意的一句:“放心吧,你的藝人今天我替你照顧,你倆也三十好幾了,是時候操心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便轉換成了忙音。
自己手下的這個藝人大概有些過于勇敢了,簡亓有些緊張地瞥了一眼陶桃,卻只看見她低著頭看著熄掉的手機屏幕失神。
就連在年輕的藝人手上吃了一回憋,這會也無暇多想。
陶桃心里鼓噪著的,橫沖直撞地轟隆作響的,不是早上簡亓指尖在臉上無法忽視的觸感,不是那碗味道熟悉的醒酒湯,不是他給她圍上的那條被她遺失的,曾經本就屬于她的白色圍巾。
而是那個憑借肌肉記憶,條件反射般按下的“4321”
順利地讓一個伏在圖書館的桌子上安心地熟睡著的女孩的側臉,毫無防備地砸進她的眼底。
是她,恍若隔世的,十年前的陶桃。
年底大大小小的活動連軸轉地安排妥當,各種新年計劃策劃案又狂風暴雨般砸過來,好不容易一切敲定可以松一口氣,已經是圣誕前夕。
簡亓剛走進伍揚的辦公室,便對上了敖三并不友善的目光,在一旁的是滿臉寫著不開心的宋玄和欲言又止的伍揚。
簡亓心里驀地一沉。
好不容易捱到會議結束,簡亓的笑容假面已經是強弩之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了看時間,才剛剛下午兩點,冬日的陽光溫暖又柔和,恩賜般鋪在辦公桌上,那摞藝人移交手續的文件紙白得刺眼。
簡亓算了下時差,估摸著這時候她應該還沒睡,快捷撥號只需要一秒鐘的念頭,還沒等他權衡出是不是等她的時間更合適的時候再打電話比較好,那邊已經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簡亓。”
一時語塞,腦海里竟然不合時宜地蹦出“她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叫我簡大經紀了”這種奇怪的問題。
“有事?”詭異的沉默讓陶桃覺得有些莫名,便又開口問詢了一句。
“你為什么要去加州。”想說的話在唇邊流轉了幾回,最終也只問出一個最沒必要問的。
畢竟他知道答案,也知道她不會給他這個答案。
“拓展海外市場,不是很早就有提案么。”
“什么時候決定的。”
“有一段時間了。”
簡亓靠回椅背里,揉了揉眉心,本來順理成章的那句“為什么不告訴我”也噎住說不出來。
一段毫無意義的對話,再進行下去,也依然是那公式化的幾句,連陶桃會怎么回擊他都很清楚。
“這么一聲不響地走,不怕我外行埋沒了宋玄的才華?”思忖了幾秒,語氣還是帶了些鋒芒。
“簡亓,”陶桃輕笑起來,“音樂方面,你外不外行,我很清楚。”
簡亓一怔,眼底有什么緩慢又執著地愈合著,暈著溫柔的波光。
“要是我不接手呢?”簡亓指尖輕輕叩著辦公桌上的移交手續,“你會回來么?”
那邊陶桃像是聽到什么頂幼稚的話,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語氣卻是篤定:“你不會。”
電話里沉默了半晌,只余彼此的呼吸聲跨越滄海彼此相連,末了只聽見簡亓咬牙切齒又聽天由命的一句。
“在折磨我這件事上,桃姐向來無出其右。”
陶桃掛斷電話,才發現波瀾不驚的語氣背后,臉上的肌肉都笑得酸痛。她在陽臺上俯瞰著燈火輝煌的洛杉磯,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轉身回到了公寓里。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第二天陶桃就發燒了。
在陽臺吹夜風這么多年仿佛已經成為了陶桃的一個習慣,月色和星光能讓她沉靜下來,這么久了從來也沒事,沒成想剛來加州就病倒了。
大概還是水土不服。
陶桃暈暈乎乎地從行李箱里摸了兩片退燒藥吞下,實在難受得緊,便直接和衣睡下。剛來美國交接工作才剛完成,連便利店在哪她都還沒來得及注意,更別說醫院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身上時冷時熱,卻是一滴汗也流不出來,身上筋肉痛得無法忽視,頭也痛得像要裂開。恍惚間天色暗了又明,電話也隱隱約約響過幾次,想來應該是陶醉,或者是敖三派來的特保。可她實在沒有力氣去接,連掙脫夢魘都走投無路。
也好,至少打不通電話會來找她吧。
總不至于死在這里都沒人知曉。
天色再次暗下來的時候,陶桃覺得徹骨的寒冷,這么多年她把自己武裝得像一個超人,從不曾停下腳步,大概自己太過百毒不侵,所以除了舊情這個頑疾,其他病痛幾乎也沒有怎么找上門。
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最嚴重的這一場病,卻是在最孤苦無依的異國他鄉。
陶桃冷得牙根都在打顫,拼盡全力才勉強用手指扯了扯面前的被角,想留住哪怕一點點溫暖,即使被子里也冷得像雪原,她像臥在冰天雪地里負傷的困獸。
可這時,她感到自己額頭上覆上了一點溫暖,她拼命想去抓住,想汲取更多,卻動彈不得。
這種無力的感覺,讓她絕望。
下一秒,她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就像是渴望一縷春風,卻被整個春天救贖,心愿得償讓她的每一個細胞都蘇醒又平和下來,所有的痛苦都仿佛一點點在消弭,她終于沉入安穩的夢鄉。
醒來已是晌午,陶桃只感覺這一覺睡得靈魂都要抽離,整個人輕飄飄地不真實,背脊上都是細密的汗珠,想來應該已經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嗓子干得難受,陶桃便伸手想去拿水喝。
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束縛著,束縛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正對上簡亓似笑非笑的眼。
陶桃驚得整個人都清醒了七分,瞠目結舌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這么震驚?”簡亓的聲音有些倦意,帶著別樣的磁性,“昨天你那么主動,我還以為你知道是我。”
“你怎么在這里?”發燒兩天,聲音都喑啞到不像話。
簡亓幫陶桃掖好被角,便起身去給她倒了杯熱水:“本來只是一時沖動。”
“大概是這么多年終于瘋狂一次,想不管不顧地順著心意做些不計較后果的事。”
“可到了這里見到你,我才明白,大概是上天的指引。”
“終于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沒有缺席。”
簡亓小心地扶著陶桃坐起身,溫柔地一點一點喂她喝水,陶桃就著簡亓的手抱著杯子,整個人有些恍惚。
她以為是幻覺,甚至沒有奢求過是他。
可他來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的?”
“陶醉。”
“你怎么進來的?”
“1565,密碼鎖。”
簡亓笑起來,笑得虎牙都露出一個小角來。
“桃桃,你也沒有變。”
陶桃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痊愈了起來,除了她自身的底子好,也脫不開某些經紀人的悉心照料。到平安夜那天,陶桃已經完全恢復,只是還有些咳嗽。
本來簡亓是不讓她出門的,只是陶桃堅持說實在悶得緊,又想感受一下國外的圣誕氛圍,簡亓也只好由她,只是里三層外三層把她包得像一個面團子。
敖三派來的特保任勞任怨地擔任司機,只是表情不是特別好,某些人也絲毫不在意,上車的時候比陶桃還坦然。
他說要帶她去個地方,她以為會是環球影城或者是什么人造降雪又立著巨型圣誕樹的燈光節。
車卻停在了IrvineSpectrum.
陶桃有些摸不著頭腦地下車,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
星空下璀璨又朦朧的燈光,夜幕中分外浪漫的巨型摩天輪下,是一個不大卻很熱鬧的溜冰場,摩天輪冷色的熒光顯得鋪滿暖黃光線的溜冰場那樣溫馨。
“今年的主題是SkatingUndertheStars.”簡亓走過來,和陶桃并肩看著霓虹閃爍間的人影歡笑。
“你怎么比我還清楚?”
“做了點功課。”簡亓有點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角,“要去溜冰么?”
像是想起什么,陶桃頗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我的溜冰是你教的,當時可沒少摔。”
“又沒讓你摔痛,”簡亓也笑起來,眼睛亮亮的,“我還記得當時流行一個什么電視劇,你還跟我說,不會溜冰的人在冰場上把自己的手交給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命運都托付給他。”
“我原來那么幼稚,”陶桃自嘲地搖搖頭,笑意有些感慨,“難怪托付不對人。”
簡亓轉過目光來盯著陶桃,深深地,仿佛在找尋著蜷縮在她靈魂深處的,那個純粹又明媚的姑娘。
陶桃被他看得發毛,斂起笑容,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我好多年沒溜冰了,技術怕是全忘了,”簡亓伸出手,攤開掌心放在陶桃面前,“所以,桃桃,這次可以換我把命運托付給你么?”
陶桃定定地看著他,像在他眼底里探究著情深,半晌,她偏過頭看了看溜冰場上歡笑著的戀人們,眼里明明滅滅。
簡亓就那樣固執地伸著手。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陶桃終是抬起了手。
然后狠狠拍開了他。
“想得美,我不想摔得更痛了。”
簡亓眼底的火光一點點熄滅下去,手腕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執拗地,不敢置信地盯著陶桃,目光破碎成一片。
這么久,他進退維谷小心翼翼了這么久。
還是滿盤皆輸。
下一秒,陶桃卻笑起來,笑得那樣明艷,那樣燦爛,仿佛這星光霓虹和焰火加起來,都比不上她萬分之一的耀眼。
“但是我想去坐摩天輪,你要一起去么?”
簡亓臉上還留著錯愕的神情,眼里卻一寸寸明亮起來,像暗夜里的火,荒原上的花。
陶桃看著呆呆愣愣的簡亓,只覺得心里柔軟地不像話。
那就這樣吧,讓一切都停留在過去。現在,在這里,只需要有她和她的簡亓。
她太想念庸俗的,平凡的,那樣不值一提又彌足珍貴的幸福。
陶桃上前一步緊緊抱住簡亓,把臉埋進他大衣的領口,滿溢的甜蜜心情就像要飛出來。
簡亓愣了一瞬,然后狠狠地回抱住她,像擁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像抓住自己浮沉人生里唯一的想要。
零點的鐘聲響起,天邊被焰火染上絢麗的色彩,不遠處傳來人們的歡呼和歌唱。
陶桃踮腳湊近簡亓耳邊,用盡十分真心,卻只輕聲說了一句。
“Merry Christmas.?”
09.
簡亓不見了。
除了留在伍揚桌上的那一張含糊不清的紙條,什么線索都沒有留下。
?伍揚捏著那張簡短地寫著“事出緊急,不用擔心”的紙條,沉思了許久。
簡亓從美國回來之后,的確大有不同。鬼鬼祟祟又樂此不疲的視頻電話,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歡喜笑意,突然柔和下來的暗處鋒芒,無一不讓整個深度發覺毛骨悚然。
唯一的知情人陶醉看到那似曾相識的神情,了然于心地笑了笑。
八分篤定的猜想被證實,伍揚無奈地搖頭:“不是冤家不聚頭。”卻難得地露出些欣慰的笑意來。
于是深度發覺眾人便更驚恐了。
?然而此事看起來卻與此無關。簡亓從不是這種莽撞而不周全的性子,凡事多手準備,永遠留有后路,計劃明確清晰,仿佛已經是他融入骨血的人生準則。
伍揚思索良久,還是撥通了大洋彼岸的那個電話。
于是陶桃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回國的航班。
飛機平穩地降落,陶桃揉了揉發脹的額角。漫長的飛行中,她幾乎沒有怎么合眼,心緊緊地懸著,卻又詭異地感到平靜和踏實。這種矛盾的感受滋滋啦啦地煎熬著她。
她沒有直接回深度發覺,而是坐上了去Z城的大巴。
如果有什么事情,讓他這樣執著又驚慌地在意,卻連她都小心翼翼地瞞著。
那大概一定發生在這里。
循著模糊的記憶尋到那座漂亮的庭院的時候,正遇見簡亓在撕門上的封條。
聽見腳步聲,簡亓轉過目光,看見來人,眼底有一絲驚詫,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欣喜。
“這么遠,你怎么來了?”他三兩步奔過去,卻在陶桃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住,語氣有些心疼。
?“簡亓,你又瞞我一次。”
陶桃冷著眼,說出在飛機上就想好的責問,如愿看到簡亓手足無措的忐忑神情,忍不住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像冰封雪原里開出絢麗桃花,這個欲揚先抑的笑容實在殺傷力太大。沒有思考的間隙,簡亓抬手把陶桃擁入懷里。
?所有的疲憊,所有的憂慮,所有在心肺間瘋狂灼燒的執念和仇恨,都神奇地在她熟悉的發香里消弭殆盡。
陶桃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輕輕回抱住他,額角抵在他的頸窩里。
“這次,我也不想缺席。”
已經有些發黃的封條草率地散落在地上,陶桃瞥了一眼,笑著斜眼看著簡亓:“看來我還是來晚了啊。”
“不晚。”
簡亓小心地握著陶桃的指尖,拉著她走進結構精巧,此刻卻雜草叢生的院子里。
“幸好有你在,我才沒有覺得此時此地太過冷清。”
陶桃無聲地握緊他的手。
在舊宅里參觀了一圈,雖然塵封多年,但是依然能從設計里看出之前的溫馨和舒適。
“叔叔阿姨一定都是很溫柔的人。”
“嗯?”
陶桃指了指庭院里肆意生長的植物:“雖然久未打理,但是依然看得出風骨,可見栽培它的人很用心。”
“一會帶你去見見他們吧。”簡亓轉過身,直視著陶桃的眼睛,“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好。”
“你怎么都不猶豫一下,我下半句都準備好了。”
“下半句是什么?”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你滾。”
?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凈,周圍的灌木也修剪得很整齊,可見常有人來打理。
陶桃把一捧沾著露水的白菊輕輕放在墓碑前,后退兩步和簡亓并肩。
墓碑上的照片里,簡亓的父母溫柔地笑著,他們的歲月停滯在這里,依然那樣的年輕。
“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桃桃。”簡亓笑起來,“很漂亮吧。”
“你和叔叔阿姨提過我么?”陶桃恭敬地對著照片問了好,轉頭看著簡亓。
“嗯。他們還打賭說我絕對追不到你。”簡亓彎著眼角,目光落在了很遠的地方,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那我不是讓叔叔阿姨失望了?”
“輸了賭約贏個兒媳婦也不錯啊。”
傍晚暖黃的光傾瀉下來,讓森冷的墓園都變得溫馨。簡亓低聲說著經年隔世的往事,看著陶桃專注傾聽的柔和側臉,恍然覺得這顛沛流離的十年都像是一場夢,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過。
回到深度發覺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簡亓剛把車停好,就看見陶桃一溜煙地跑到公司門口去了。
居然還害羞。
簡亓無奈地搖頭。
兩個人關系的轉變太過突然,大概這中間兜兜轉轉的十年里,彼此都在等待著這個瞬間。陶桃還沒有做好和他并肩走進公司的心理準備。明明是之前可以無視著他的目光蹬著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進公司的人,冰釋前嫌之后反倒心虛起來。
然而,到了門口才發現,回來得匆忙,她根本沒帶門卡。
硬著頭皮轉過頭,便看見好整以暇地踱過來的簡亓,眼里晃著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陶桃氣結,很沒有底氣地白了他一眼。
“桃桃可能是忘了,自己已經不是這里的員工了。”
有一瞬間陶桃仿佛又看見了晃著狐貍尾巴的那個冤家,剛條件反射般地立起鋒芒想要懟回去,卻在下一秒偃旗息鼓。
簡亓扣住陶桃的手,頗有些幼稚地晃了晃:“現在是家屬。”
一路上被簡亓緊攥著手,收獲了不下三位數的注目禮和倒抽冷氣。陶桃第一次覺得從門口到電梯的路程這么長,嘗試著掙脫,卻被握得更緊。
電梯的門緩緩開啟,陶桃從電梯鏡子里看見了窘迫的自己,紅著耳根閃爍著眼神,嘴邊卻有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反觀某些罪魁禍首倒是一臉的云淡風輕,仿似他們向來都如此,他從鏡子里定定地看著她,波瀾不驚里是不加掩飾的熱烈。
“叮——”
電梯停在了深度發覺的樓層,陶桃深吸一口氣,一秒鐘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出電梯,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桃姐和淡漠疏離的簡哥。只是他們緊握著的十指那樣不容忽視,卻奇妙的和諧。
那一天的場景幾個月后依然被深度發覺的員工添油加醋地激烈討論,口口相傳后的版本仿佛一部自帶BGM和慢鏡頭的好萊塢電影。據悉,當日因為太過驚愕而掉落在地的文件和杯子大大增加了保潔人員的工作量,伍揚不得不扣了一部分某經紀人當月的工資發給怨氣沖沖的保潔阿姨作為補貼。
另外關于桃姐和簡哥到底是因愛生恨舊情復燃還是因恨生愛冤家路窄的議題,承包了近三個月來茶水間辯論賽的全部賽程。
兩位風暴中心的當事人倒是無知無覺,簡亓隨手帶上門,把探究的目光隔在外面。
“我好像是第一次好好看你的辦公室。”陶桃指尖劃過纖塵不染的辦公桌。
“說明以前來你都專心看我。”簡亓雙臂扶住桌沿,把陶桃圈在中間,“桃姐可不能吃定了我就三心二意。”
“哪里學來的嘴這么甜?”陶桃抬眸微嗔地直視著他,清晰地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揶揄的笑意。
簡亓勾唇,呼吸不容忽視地慢慢逼近,直到鼻尖相觸,才輕笑:“要嘗嘗么?”
下一秒,陶桃溫軟的指尖便抵在了他的唇上。
“進來吧,偷聽墻角可不是好習慣。”
門被怯生生地推開,宋玄低著頭躲閃著眼神,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從雙頰一直紅到耳根,一時分不清是窘迫還是害羞。
“桃姐,簡哥,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宋玄使勁地搖著手,拼盡全力想要解釋,“我只是聽說桃姐回來了......門沒關好......”
看見宋玄手足無措百口莫辯的樣子,兩個人都笑起來。
本來聽說簡哥和桃姐復合了,他既開心又忐忑。自己的前經紀人和現經紀人強強聯手,宋玄腦內劇場里迷之升騰起開家長會以及混合雙打的畫面。
沒想到,他們卻意料之外地都變得溫柔而慈祥。
當然后一個形容詞一出現就被他在腦海里劃掉了。
陶桃朝宋玄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又揉了揉他的腦袋:“想桃姐了?”
“想,特別想。”宋玄眼里包了一包淚,可憐巴巴地看著陶桃。
“簡亓對你不好?”陶桃一記眼刀飛向簡亓。
“簡哥對我......”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簡亓,“還......挺好的。”
猶猶豫豫的態度不言自喻,雖然明知道宋玄不過是想留下自己,陶桃仍故意端出些看好戲的意味斜睨著簡亓。
這下百口莫辯的變成了簡亓,難得簡大經紀吃了癟,咬牙切齒了半天,只得涼涼地擠出一句:“要是你能留下你桃姐,我保證再也不管你,還承包你三年的冰淇淋。”
“成交!”
“不行!”
個中經歷了如何艱苦卓絕的多方談判暫且不提,總之最后,為了某些當紅歌手的身體健康,第三天一早,陶桃便坐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秋涼入冬之際,又到了深度發覺各種年度會議的時間。伍揚提出今年不再搞千篇一律的年會聚會,干脆大家找個暖和的地方一起度假。
提議一出,便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響應,于是大家開始轟轟烈烈地展開民主提案。
陶桃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對哪個暖和的地方別有興致,最后只得下意識寫了個挪威便匆匆交差。
最終結果出來,除了她和一個寫著加州的匿名投票,其他票數全部投給了智利的阿塔卡瑪。
看到這個地名的時候,陶桃心頭一跳,塵封的回憶鋪天蓋地洶涌過來。
在她瑰麗的大學青春,所有星光閃耀的片段里,這個名字被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朋友們帶著憧憬的約定,簡亓在耳邊鄭重的承諾,一遍一遍,刻骨銘心。以至于當她真實地呼吸著這里干燥的空氣時,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旅店安置好了行李,一群人驅車前往月亮谷。
大家都識趣地擠在另外的兩輛車里,把寬敞又舒適的個人空間留給苦澀的異國戀情侶。廣袤的沙漠,干燥的空氣,空氣的透明度超乎尋常的高,讓一切蒼茫的遠方都變得觸手可及。
可能因為對地形的不熟悉,幾個轉彎之后,簡亓的車就被另外兩輛車甩了個沒影。
起先陶桃還很是驚慌,努力搜尋著前車的痕跡想要趕緊追上,幾番落后之后,她突然領會到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當然。”某些人頗有些得逞的笑意。
陶桃使勁拍了他一下:“你太胡鬧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沙漠,迷路了怎么辦?”
“桃桃,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你知道的。”
陶桃扶額,有些無奈地靠回椅背。
“記得以前我說過,一定會帶你來這里看星星么?”聲音帶著些回憶的溫柔。
“當然記得。”
“所以,就我們倆去,好不好?”明明是低沉又平靜的語氣,卻硬生生讓陶桃聽出些撒嬌的意味來。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星子在蒼穹中睜開眼睛,兩個人才從車廂里鉆出來。
真切地站在冷靜下來的沙漠空氣里,心肺都說不出的暢快。簡亓小心地把陶桃抱到車頂上,自己也輕輕一躍便翻上來。
沙漠里的夜風凜冽又直爽,一抬眼,滿目的璀璨星河,天空在這里這樣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及。不需要費力地仰著脖子,也不需要精密的觀測儀器,一抬眼,一伸手,星光就躍到你的掌心眸底。就像置身九霄銀河,轉身便激起漣漪。
簡亓顯然是做足了功課,摟著陶桃靠著自己的肩膀,一點一點在眼前滿目的繁星中細數著名字。
今宵絕勝有人共,臥看星河盡意明。
“這里的星星這么多這么近。”即使這個季節正逢南半球的夏季,肆意的夜風依然讓陶桃下意識地往簡亓懷里縮了縮,“牽牛和織女應該很容易相見吧。”
難得聽陶桃說這樣稚氣的話,簡亓啞然失笑,抱著她的胳膊緊了緊,輕輕應了一句“嗯”?。
織女牛郎一期一會,隔著漫漫銀河。
就像隔著時差的他們。
雖說現代科技拉近了距離,可淺嘗輒止的甜蜜,不足以療愈刻骨的相思。
“又快到圣誕節了,估計今年圣誕咱倆得隔著太平洋過了。”講到這個突然有些失落,陶桃搖搖頭,甩開涌上來的紛亂思緒,努力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提前跟你說一句Merry Christmas啊。”
“回來吧,桃桃。”
簡亓的聲音很低,輕得像要飄散在空氣里,話語中篤定的請求意味卻繞也繞不開,陶桃沉默了許久,轉過目光,卻一瞬間溺進簡亓深沉的眸底。那一汪似海深情里,燎著堅定又痛楚的火光。
對視許久,夜風里的溫度曖昧地上升,陶桃有些局促,終是先躲閃開了目光。
剛剛輕喚一聲他的名字,簡亓傾身,印上她像桃瓣般柔軟又清甜的唇,把她未完的話都封存。
他們之間本就無需多言。
他的唇熾熱,像把這段時間,把這些年蝕骨的思念都點燃,克制又隱忍地細細摩挲,灼人的溫度卻不由分說地肆虐。
陶桃的目光有一瞬的失焦,像是大腦的神經元都暫時停止了工作,呆呆地承受著簡亓的掠奪,直到肺葉里的空氣都仿佛要被他盡數吸走,才回過神來,輕輕推了推簡亓。
誰料這個動作卻激起了簡亓的占有欲,他整個人都覆上陶桃的,左手把陶桃的一只手緊扣在車頂上,右手抓住陶桃抵在自己胸膛上推拒的手,順勢拉到自己的心口,緊貼著自己狂亂而有力的心跳,更加深了這個纏綿的吻。
簡亓向來寵她,少有如此強勢的時候,周身彌漫著微妙的氣息,陶桃覺得有些暈乎乎的,手上也失了力氣,簡亓順勢小心又溫柔地把陶桃纖細的手指攥在自己的掌心里,直到陶桃有些惱地咬了口他的下唇,簡亓才微微拉開和她的距離。
陶桃抬眸,他的輪廓勾勒在星河墨空下,那樣清晰又刻骨。
他抵著陶桃的鼻尖,溫柔地直視著她的雙眼,漫天的星子落在她的眸底,氤氳成一片。
有什么話,他再也不想等。
“桃桃。”
“Don't Merry Christmas.?”
“Marry me.”
10.
陶桃和簡亓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
木質的樓梯在清晨的薄靄里散發著慵懶的香氣,干燥的天氣讓每一個細微的腳步動作都變得清晰可聞。簡亓攥著陶桃的手,兩個人躡手躡腳地順著樓底往上,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兩個人提心吊膽又滿懷欣喜地從音樂史課上逃出來,踩著單車去趕一場快要錯過的音樂會。
那年的陶桃,坐在后座上,環著簡亓的腰身,裙袂飛揚。
穿過經年歲月,一直飛揚到這個南半球的清晨,雀躍在她依舊年輕的眼角。
整個旅館都沉睡著,只有推門時吧臺上的那只藍眼睛的貓不耐煩地叫了一聲。
行至轉角,卻意料之外地遇到了陶醉。
陶醉穿著休閑的衛衣,乍一看竟也有些當年剛入大學時,被簡亓領著熟悉社團事務時的稚嫩樣子。這一場狹窄階梯間的不期而遇,就像是在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大學圖書館里。只是他看似懶散地倚在那里,眼里卻是不屬于這個時間點的清醒,他平靜地打量著陶桃和簡亓交握的十指,硬生生讓陶桃莫名生出些被抓包的窘迫來。
“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要不是陶醉審視的目光太過于逼仄,簡亓簡直要被陶桃難得的心虛語氣惹得笑出聲。
“姐姐,我們談談。”說罷陶醉就閃身進了房間,留下兩人頗有些忐忑地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弟弟這威懾的氣場是為何而來,但終究是自己任性地在異國他鄉一夜未歸,心下愧疚。
簡亓輕輕握了握陶桃的手,安撫地看著她。
直到關上房門,把簡亓探詢的目光隔在門外,陶醉才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你干嘛?”陶桃隨手就砸了個抱枕過去,“你故意整他呢?”
“我只是覺得,快要到見家長的階段了。”陶醉接下了姐姐溫柔的反擊,順勢把抱枕揣在懷里,“我覺得我是該拿出點小舅子的氣勢了。”
“我還以為讓你們擔心了一整夜生氣了呢。”
“不會啊,關于要帶你私奔這件事,簡哥早就跟我們打過招呼了。”陶醉窩在沙發里,看著自己瞬間炸毛的姐姐,笑得像只得逞的貓。
陶桃只覺得自己被身邊這群一個比一個腹黑的人蒙在鼓里,心氣頗為不順,狠狠白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這胳膊肘,生的向外拐。”
陶醉指了指懷里的抱枕:“這心疼男朋友,家暴弟弟的罪證可還在我手上呢,看來不用多久我就該收拾包裹走人了。”
就知道說不過自己這個弟弟,陶桃索性不理他,推開陽臺的門,清晨的風灌進來,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陶醉也走過來,和往常一樣,倚在她身邊的欄桿上,仍帶著五分調侃:“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和好容易,如初難。”
陶桃低頭笑了笑,思緒卻驀然飄到今年七夕。
那天加州下了些小雨,她堵在繁華的街頭,國外倒是沒什么七夕的氛圍,想起之前在國內的時候,每逢這天,公司里,街道上,到處都是成雙儷影,只余自己形單影只。本來應是唏噓不已的時分,卻魔咒一般不論多忙都會在那天偶遇簡亓。
和她一樣,固執地孤單著的簡亓。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城市剛喧囂起來的霓虹被車窗上的水滴扭曲成光怪陸離卻又璀璨炫目的暈影,整個街道都像是氤氳在電影般的油彩里。
她就是在這時接到了簡亓的電話。
“七夕快樂,我很想你。”
陶桃一直以為,對于如今的她和簡亓,感情都不過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就算他們深愛至死,也很難再有那種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心性。
“桃桃,原來人心真的欲壑難填。”簡亓的聲音那樣的低沉,語氣那樣的幼稚,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我曾經以為,只要你不再冷漠推開我就好。可是不夠。”
“我曾經以為,只要你能再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可是不夠。”
“桃桃,我該怎么做,才能抑制所有指向你的貪婪?”
那天晚上,陶桃第一次向伍揚提出申請調令。
伍揚說,簡亓幾個月前,就已經向他申請了去美國。
陶桃抬頭看向眼前廣袤的沙漠風景,攏了攏耳邊紛亂的碎發,彎起眼角:“陶醉,他來加州的時候,我跟自己說,為什么要如初呢?就向前看,就重新開始不好么?”
陶醉托著下巴看著目光落得很遠的陶桃,不置可否。
“可是我現在不這么覺得了。”陶桃轉過目光,直視著自己的弟弟,眼底是藏不住的真心欣喜,“我很慶幸,像你說的,放過彼此。”
“他沒有變。”
“我也沒有。”
陶桃轉身回房間,從行李箱里取出一沓文件,塞到陶醉手里。
“幫我轉交給伍哥吧,他讓我帶來的,美國那邊的交接材料。”
陶醉接過文件瞥了一眼,轉身頭也沒回。
“伴郎服我要自己挑,姐夫買單。”
下午他們才真正去了月亮谷。
傍晚霞光鋪陳了整個天空,直到星子毫不吝嗇地灑滿蒼穹,還意猶未盡帶著玫瑰紫。大家尋了個大石頭旁的避風處,架起篝火,熱熱鬧鬧地聚起來。在場的都是深度發覺各部門的精英,個個身懷絕技,在這樣肆意又放松的氣氛里,大家都毫不扭捏地唱歌跳舞,跳躍的火焰將每個人的笑靨都映得生動鮮活。
不知道哪個膽大的帶頭,大家開始起哄最高層的幾位。伍揚,陶醉也都就著帶來的吉他彈唱了一曲,連平時生人勿近的冰山陶桃,也都給大家清唱了一首,惹得在座的都驚艷贊嘆,沉醉在她難得的溫柔眼波里。
很快,目標就轉移到了簡亓身上。
簡亓微微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的抗拒和疏離一目了然,一反往常的八面玲瓏,豎起的自衛般的氣場讓起哄的大家都微微發怵。
一時間,氣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局。
陶桃擔憂地握了握簡亓的手。
空氣靜默了半晌,最后打破僵局的,卻是陶醉。
陶醉站起身,拿出手機:“想聽你們簡大經紀唱歌啊,我有辦法。”
說罷,便按下了播放鍵。
“Lately,I've been,I've been losing sleep.”
“Dreaming about the things that we could be.”
是簡亓的聲音,比起現在稚嫩一些。錄音大概有些年頭了,音質不是很好,卻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聲音,如果出道,大概是可以和宋玄抗衡的。
宋玄也呆住了,他微張著嘴愣愣地看著簡亓。
“I feel something so right.”
“Doing the wrong thing.”
簡亓緊緊攥著拳,低著頭,眼底有洶涌的火光肆虐。
他有多少年不曾唱歌了。他也不記得了。
每次開口唱歌,就想起那些繽紛的日子,那些破碎的夢想,和陶桃轉身離開時的背影。
“I feel something so wrong.”
“Doing the right thing.”
陶桃覆住他顫抖的指尖,努力試圖傳遞給他溫度。
簡亓抬頭看向陶桃,不是無數次在噩夢中灼傷他的冰冷目光,迎接他的,是陶桃溫暖的笑眼。
他心頭一動。
“Everything that downs me makes me wanna fly.”
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簡亓起身,從伍揚手上接過吉他,盤腿坐下來,撥動琴弦,接著錄音的下一段唱了下去。
陶醉已經按掉了暫停,充盈在耳廓的,是簡亓經年之后更成熟也更驚艷的聲音,比原來更沉穩,比原來更溫柔。
“No more counting dollars.”
“We'll be counting stars.”
江湖上流傳著一個說法,娛樂圈巨頭深度發覺除了各種炙手可熱的明星之外,其實幕后隱藏著三大音樂才子。
仔細想來,不外乎是創始人伍揚,王牌音樂制作人陶醉,還有一個......
是簡亓。
簡亓和陶桃的婚訊可以說是轟動了整個娛樂圈。
陶大經紀的回歸,兩大王牌的強強聯手,讓深度發覺的股價一路漲停。正在業內都猜測著兩人將舉辦如何空前盛大的婚禮來將這段佳話推上最高峰的時候,陶桃和簡亓卻已經在親朋摯友的祝福下低調地完成了人生中重要的儀式。
婚禮那天,來了一個有些特別的客人。
彼時宋玄剛進來沒多久,被陶桃穿婚紗的樣子驚得兩個眼睛都亮晶晶的,一直扯著桃姐說要給她好好拍幾張照,讓他粉絲看看自己經紀人有多么絕色傾城。笑鬧間一回頭,便看見了一張不甚熟悉的面孔。
小余,AZY旗下唯一的女特保。陶桃見過她幾次,印象中總是不茍言笑的樣子,但是對敖三很忠誠,也只會被敖三逗笑。
她一進來便徑直走到陶桃面前,公事公辦地微笑著將手上的禮盒恭敬遞給陶桃:“陶小姐,三爺臨時遇到緊急任務不能親自前來祝賀您新婚,囑咐我一定要將他的祝福帶到。祝您新婚快樂,幸福美滿。”
“謝謝你們。”陶桃接過禮盒,條件反射地接了一句:“他沒事吧?”
小余微斂起笑意:“陶小姐今天好日子,還是不要關心別人了。”
陶桃自覺失言,搖搖頭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冒昧了。”
小余微微頷首致意準備離去,想了想又還是轉過身來:“陶小姐,您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您和簡大經紀的結合是您倆命定佳偶,并不會說明三爺有哪里比簡大經紀遜色,三爺也遲早會遇到自己的良人。”
正巧有侍者端著香檳經過,小余順手取下兩杯,抬頭一飲而盡。
“陶小姐,算我替三爺喝過您們的喜酒,先告辭了。”
陶桃若有所思地看著小余離開的背影,宋玄有些擔憂地扯了扯陶桃的手:“桃姐,你別生氣啊,小余姐姐平時不這樣的,她雖然話不多,但是人很好的。不知道今天吃錯什么藥了,戾氣有點重。”
陶桃這才回過神來,不以為忤地笑笑,抬手摸了摸宋玄的腦袋:“不會。”
忙于招待賓客的簡亓不知何時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一直等到小余離開才走過來,遞了杯熱飲給陶桃。
“看來,三爺也好事將近了。”簡亓意有所指地輕笑。
又是一年圣誕。
今年的深度發覺頗有些不同,在紛飛的冬雪和滿街歡快的圣誕頌里,簡亓和宋玄聯合發布了一首單曲。
也是簡亓作為歌手身份的第一次嘗試。
窗外銀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壓下來,攝影棚里倒是燈火通明。工作人員來回忙碌,鎂光燈直直地打在臺上,照得穿著風衣的簡亓鼻尖都沁出了些汗珠。
錄制間歇,化妝師匆忙上臺來補妝,簡亓狀似不經意地向臺下望去,卻不出所料地和自己期待的目光撞了個滿心滿眼。
陶桃站在導演的監視器旁邊,抬眼對他笑。
專注地看著他,就像是看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心里安定下來。
簡亓突然想起婚禮那天,他牽起陶桃的手,攥在手心里,輕輕給她戴上戒指時說的話。
“遲了很多年,對不起。”
她含著淚光笑得釋懷。
“等再久都值得。”
等再久都值得。
下半場錄制開始,主持人拿出題卡讓他們隨機抽取。
簡亓抽到的問題是,最近一次和夫人吵架是什么時候。
宋玄湊過來,信誓旦旦地說,簡哥才不會舍得和桃姐吵架。
簡亓認真地想了想,挑了挑眉,無奈地笑著嘆氣。
“兩個月前。”
“能請問一下,是為什么吵架的么?”主持人仿佛抓住了猛料,興致勃勃地追問。
“是因為她瞞著我,跟組天澤的野外生存節目。”
“哦?這有什么的啊?簡哥會不會太霸道了啊?”
“不是,是因為。”簡亓垂眸頓了頓,唇角無奈的笑意溫柔蔓延。
“因為她當時已經懷孕了。”
一直到錄制結束,在場的深度發覺眾人還是沒有緩過神來,每個人都是一副被驚得失了魂的樣子。
不過靠近陶桃時都條件反射地輕手輕腳,并在心里為簡亓的勤奮默默點贊。
外面的雪像是跳著圓舞曲,拉著慢鏡頭,被燈光映襯地迷離。
簡亓撐起傘,把陶桃攬入懷中。
“今天想吃什么?”
“都好。”陶桃順勢把臉湊進簡亓的大衣里取暖。
“黃桃干?”
“你就這么對待你孩子的媽媽?”
“我明明記得你很喜歡。”簡亓輕輕揉著陶桃的發頂。
陶桃從他懷里抬起頭,眼里像盛滿了天光水色,亮得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因為是你給的。”
“才喜歡。”
?街角放著他和宋玄唱的那首溫暖的冬日情歌,溫暖又繾綣的旋律,惹得心臟麻酥酥的軟下來。
簡亓低頭吻了吻陶桃的眉心。
“承蒙厚愛,不勝歡欣。”
“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