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發于公司內刊的文章,如今又是一年一度回家際。剛下載簡書,分享之。歡迎轉發(笑臉)。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已經習慣了這樣一年一兩次的離與歸。
甘肅定西,一座小城,定西新集,小城西北的一個村莊。那里,就是我長大的地方。
如今回去,很多東西依舊,依舊是冬日蕭條的黃土梯田遍野,依舊是湛藍湛藍的天空和任性的春風卷著沙塵滿天飛,依舊是從未改變的鄉音味道。
今年又見證了年前風風火火“盼年”(置辦年貨)潮,集市隔兩天就有,年前幾集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遠近趕來的人們,商人吆喝賣貨的,大媽們鼓勁砍價的,好久不見的同學親戚嘮家常聊生活的,熙熙攘攘,整條街道熱鬧非常。
村容貌似依舊,只是有些家庭院子里又新添了一間磚房,或者安裝了太陽能版 。內里卻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和我一起長大的這代人,有的已在外地安家,有的奔波在外過年也不回家。比我們晚一代的小孩,村里只有那么幾個。或者偶爾聊天途中,才發現好久不見的某個爺爺或奶奶又離世了。我不知道村里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年輕人都會去哪里。
但是,留在村里的人,依舊年年按習俗過年。臘月二十四,送“灶爺”,臘月三十,接“灶爺”。臘月三十,下午一點多鐘,“接紙”,然后貼對聯,掛燈籠,晚上八點左右,“送紙”,聽他們說,這也叫“接先人”、“送先人”,我也不理解先人怎么就那樣被接來了,也不知道再被那樣送走他們是否滿意。
初一早上,打我有記憶,年年不斷的就是“出新”。
九點多鐘,村另一頭的叔叔爺爺們就出動,每路過一家,便招呼著、吆喝著,這家男人出來加入隊伍,一路走過,喊過,到村另一頭,所有人都知道,“出新”的時候到了,男人們都到村頭的田埂上,開始朝某個方向點香跪拜,接著換另一個方位,再跪再拜,有的還帶著一家的牛羊牲畜。
這樣的習俗,據說,是在“迎財神”、“迎喜神”,財神和喜神在不同的方位,所以需跪拜兩次,而他們的方位每年都在變,不知道他們怎么就能知道今年的財神和喜神在哪里,據說有什么專門的書,或者是到廟里問到的罷。
女人和孩子們也都斷斷續續到場,站在遠處觀望著,都是來沾沾喜氣。長者們跪拜完,小伙子們和那些調皮的小孩兒們,便開始一齊放炮,炮聲連天,響徹山巒,炸得地里黃土四起,女人們聊家常的聲音,玩笑的哈哈聲,融于其中,那場面,現在想來,恰似一場黃土地頭的交響樂。有那種膽小的,這時會遠躲三尺,捂著耳朵貓著頭,被巨響和黃土洗刷。還有一些多年沒見,偶爾回老家看看的時髦姑娘或小伙,面龐白皙,雙手插兜,瞇縫著雙眼,端正得歡望著這一切,是想沾沾所謂的喜氣,還是只是來看看家鄉久違的熱鬧風俗,不得而知,結束后,只是默默離開。
然后,家家戶戶吃早飯,接著串門。男人們喝酒打牌,那些大媽們近兩年也越來越能鬧,踢毽子、跳繩、搶籃球、自行車,就玩開了,在村頭的高地上,她們毫無拘束的笑聲綿延不絕。玩累了,一幫人到某位的家里,聊家常,總是想不通她們怎么會總有聊不完的話,開不盡的玩笑。
每年初七八,另一盛大節目開始了——秧歌,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晚。從臘月伊始,今年的負責人就給家家戶戶分配任務,做燈籠的、拿燈籠的、撐旗的、唱戲的、跳舞的,打鼓的、舞獅的,還有我們村最有特色的一個——劃船的船夫和船姑娘。下午六點左右吃完飯,小伙伴們就出發,到制定地點聚集,村里有五個社,每晚去一個社,會有一兩晚“出鄉”,當然只是出村,風雪無阻,有時需步行兩三個小時,長長的秧歌隊,就那樣走啊走,走到別的村,一起歡樂一晚。
那些村子再禮尚往來。最熱鬧的時候,會有七八個村子的聚集在一起,每到一個地方,秧歌隊必須去敬當地的廟。有那些在今年有特殊或急切愿望的,會特意放很多鞭炮禮花,接秧歌隊到自家院子,或者政府院子、學校院子走一圈,給獅子掛個紅(將紅色絲綢面料的東西掛在舞獅身上),以期今年大吉大利,保佑愿望實現。接著各隊互相展演,燈籠隊先表演,接著腰鼓表演,劃船表演,接著回戲臺唱戲、跳舞。最后,東道主會將客人一一送走。
到正月十五,年將過完。舅舅家那邊(離我家就半小時車程),在十五晚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習俗,“跳火把”。先是拿著一個火把走遍家里的每個屋子和牲畜的圈和棚,以期驅邪保平安,接著拿著這把火點燃空曠地里已備好的一大堆柴火,一個家族的人聚在一起,便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從熊熊烈火上跳過去,歡笑聲,感嘆聲,和同樣在跳火把的鄰居互相呼應。
記憶中,小時候,我在舅舅家跳過火把,可每次都是跑近后從火旁邊跑過,總是沒有那個勇氣跳過去。每次跳完,會聽到大人們說今年的收成,似乎是從灰燼的狀態判斷來年莊稼的收成。當然,也是在過年的最后一天,以這樣的紅火來給今年一個最好的期許。不知是從哪一年起,哪些先輩以這樣的方式,許下他們那最樸實的愿望——紅紅火火。
不論村子未來的走向是什么,只愿這些最樸實的愿望得以實現。紅紅火火,蔓延給所有在外的人,所有有愿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