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
老杜說,“我的車能拉重貨,輕貨,什么時候拉過死人了?”
這幾天再也沒人來找老杜拉貨,倒是有幾個人找老杜拉死人來了。
老杜翹著二郎腿,嘴里叼著煙,挨著他的板車逆光而坐。他在想沒人找他拉貨這日子還怎么過。
“拉死人嗎?”
老杜心中陡然一驚,他徐徐回頭,板車那邊站著一個人,瘦的簡直比他老杜還要像骷髏。
“不拉,拉死人的車別人再也不會找我拉貨了。”老杜轉過身,光已經移到了他的側臉。如刀刻般的輪廓有些抽搐著,有好幾天沒人找他拉貨了。
“拉死人什么價?”
又一個人來問老杜,這天已經有些涼了。老杜想著再不開張他真要喝西北風了。許久前撿別人的一雙舊皮鞋也開了口了。
“什么價?你說什么價?死人也能拉的車價能低嗎?”老杜沒好氣的回應著。
來人沒有說話,老杜心想著遇到了個悶葫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來說,“一百一趟,少一毛都甭談了。”
來人將兩百塊放在了老杜的板車上。老杜驚詫的抬頭,發現居然是個姑娘。
死人比貨輕多了。那天老杜將兩百塊錢在自己的內衣里晤的熱乎,他第一次覺得錢賺得這樣容易的。
“其實死人放在板車里,只要閉上眼拉,誰知道拉的是死人還是貨呢。拉死人比拉貨掙錢多了。”老杜心里想。
起了這個頭,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便傳開了。起初找他拉死人的都是些窮人家,可是窮人家也不屑于在死人身上省錢啊。老杜這兩百一趟的費用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更何況窮人幾乎都瘦,百來斤的重量,比老杜拉的貨輕多了。到底還是劃得來的。
老杜心一橫,終究將拉死人也拉出口碑來了。到處都有人在說,“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他的車比小汽車穩多了。”
于是老杜拉死人的業務越來越多。他想著他的破板車有些磕磣了,他穿著五顏六色的舊衣服似乎對死人也有些不大尊重。也許是時候漲價了。
從此老杜的板車上多帶了一個電子秤,他說:“你們家那死人要稱多重,我這拉死人得按重量計費了。”
有人將一沓錢放在了老杜的板車上。老杜順著那放錢的肥手看上去,面前仿佛一道肉墻,滿臉的橫肉卻是富貴相。
老杜將那錢攥在手里,堆笑道,“就沖這些錢,多重的死人我都給你拉穩嘍。”
這一趟老杜算是使了老勁了。將那死人拉到了火葬場,老杜心在想,“我倒要看看這什么人怎么這么重呢?”
死人被白布包裹著,老杜掀開那死人的一只胳膊,那只胳膊已經胖過他的大腿了。
心想著白天那大塊頭該是這死人的親屬吧,一口鍋里吃飯想來長得也差不多。老杜放下了白布不敢看死人的臉。畢竟給死人賣力不吉利。
自此之后不少富人也知道了老杜。他們倒不是雇不起小汽車,只是聽說這人力拉死人比小汽車更有意思罷了。所以寧愿花更多的錢雇老杜這輛拉死人的車。
活了一輩子的老杜沒有想到自己最后還是靠賣苦力發了。
沒有人不知道老杜,沒有人不知道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可是老杜的這輛板車越來越舊,他的腳力也越來越跟不上。
越來越多肥胖的富人找他拉車,窮人的輕松活反而不接了。
終于有一天老杜還是出事了,他拉著一個兩百斤的死人爬一個上坡,盡管他的腳拼命的踩地,身體也盡力前傾,板車上磨的發亮的麻繩幾乎陷進了他肩膀的肉里。
“哎哎哎……”老杜終于松了車,自己也被那拉著死人的板車往后拖了一大截。
“砰”一聲,死人還是滑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搞的?”
老杜追上那倒退的板車,尸體裹著白布已經掉在地上。驚出了一身毛汗的老杜只好對憤怒的客戶陪著不是。“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馬上,馬上就好。”
可是老杜立馬又泛起了嘀咕,他拉死人向來是獨來獨往,沒有事主跟著的,剛剛那是誰在說話呢?
抱著死人的胳膊突然綿軟了,抬頭一看,拍著胸脯,“嗨,是給錢的主啊,我還以為誰說話呢。”
老杜實在沒有力氣獨自將那死人搬到板車上了。他央求身邊一直站著的客戶說,“爺,給搭把手吧,這畢竟也是你家的親人啊。”
“我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是搬不動我自己的。”那人說話時老杜都能見到他滿身的肉都在晃。
晃著老杜暈暈乎乎的,他擦了一把汗問,“你說啥?”
那人已經自顧自掀開了白布,“我可得瞅瞅你別摔傷我的臉了。”
老杜終于看到了死人的臉,正好對上了說話那客戶的臉,他們一模一樣的。“你,你,你是鬼?”
那人點頭,老杜心說,這就是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干了。趁著還有些力氣爬起來就丟下了那死人和板車撒開丫子的跑了。
一路上他總在想,自己為什么要攤上這拉死人的活呢?這拉個死人自己咋就能見鬼了呢?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想著想著還終于想出了明白。都怪有人說他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這才攤上了這么些個事了。
他倒要找到那個說這話的人問問,為什么要說他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
沒成想那兒還真有兩個人在說著這個話呢。一人說,“老杜有輛拉死人的車。”
“就拉那輛車啊?”
“可不嗎?老杜幾個月前拉了滿滿一車的重貨爬個上坡,愣是憋著一口氣,最后還沒上得去累死了。”
“那還真是一輛拉死人的車啊。”那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