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開薄霧想要看看初生的太陽,透過指縫間的細碎光芒,手心密密麻麻的紋路愈加清晰,人們總是感嘆人世間的緣分,相見恨晚的友誼,如膠似漆的愛戀,甚至于街上陌生路人地會心一笑,冥冥之中都刻畫出命運陰差陽錯的脈絡。我看過無數次緣分地蜿蜒交集,唯獨鐘情于父母與子女這場盛大的相遇,當孩子的第一聲啼哭響起,當彼此純凈的雙眸對視,一生的長情翩然落地,生根發芽,從此以后所有的篇章都以愛的名義而生動。
時間的浪潮不停地推著我走,經歷了途中不期而遇的意外光景,領略過旅途中讓人醍醐灌頂的雨天,聽一聽耳邊掠過地呼嘯的風,可是始終有一份無與倫比的溫柔在心里輕輕環繞,不會隨著歲月的打磨而消減,在我需要安慰的時候沒有捉襟見肘的困窘,為我平凡而簡單的生活染上難舍難分的色彩,一切來自于父親的饋贈,讓我明白我一直被這個世界陪伴并深愛著。
高二的寒假里,十幾年來平靜安穩的生活被打破,深夜里從爸媽房間里傳出的吵鬧聲,餐桌上寂靜無聲的壓抑感,這一切緣于我懵懵懂懂的早戀,父母眼中乖巧的女兒,給了她們措手不及的一擊,我在帶著強制性的勸說下同喜歡的人斷了聯系,然后用沉默開始了與家人漫長的對峙。
后來的時光里我無數次后悔和愧疚,那些和他們錯失的光陰。
高三的生活像是破舊唱片機里一首喑啞的曲子,悅耳動聽的章節寥寥可數,周末的自習室里,明亮的燈光刺得眼睛發澀,我打定了無論如何也要去外地去上大學的主意,在學校這個堅固且冰冷的堡壘里做最后地掙扎。高中所在的學校是市里以嚴格封閉的寄宿制出名,每周五都會收到爸爸詢問是否回家的信息,通常都是猶豫片刻后動了動手指還是回復說不要,我沒有想象手機那頭的爸爸擁有什么樣的心情,就是用所有的年少氣盛去拒絕,用沉默封鎖著自己的心。不變的是周天早上爸爸會帶著一大堆東西來學校,見面總是顯得倉促而尷尬,我用簡潔的不能再簡潔的話匯報自己的成績和排名,得到的回應也平淡如水,不錯,加油,繼續努力。緊接著空氣幾十秒地凝固,就沒了下文,只好以學習忙碌為由,簡單告完別就提著大包小包轉身走進校門。我穿過校門口父母看望孩子擁擠的人流,那些父母臉上的笑容快要溢成一條河,似乎要把所有的關心和想念都傾注下來送給岸邊的孩子。而我和世界上具有最親血緣的人面對面,卻只能用蹩腳和蒼白的語言去搭建溝通的橋梁,無能為力。即使察覺出爸爸因為我的成績下降擔憂的語氣;即使捕捉到他對于我沉默不言的眉頭深鎖;即使發現他張張口想要說話而又緘口不言,我依然一意孤行地堅持用沉默這把銀簪,親手劃了一條長長的銀河橫在我們中間,寬闊而寂寥。
總以為在爸爸的臂彎里可以沉默地揮霍完年少的任性,后來時光越快,越驚覺到就要離爸爸越來越遠。大學報到第一天,一路輾轉到達學校已是下午六點,因為工作的關系,簡單的晚飯過后爸爸就要起程。漢中綿長的雨季里,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潮濕起來,爸爸以各種理由來試圖阻擋我去送他的腳步,天太黑不安全,下雨了太冷,我一如既往地沉默著,卻倔強地跟在了他身后。那段路漫長而忐忑,我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水洼,一邊低著頭思考如何與爸爸作最后的告別。雨幕下昏黃的路燈里,隱約發現光陰隱藏的不為人知的真相,爸爸合身的西裝早已遮不住日益增長的啤酒肚,眉眼的笑容也無法減輕臉上深深的紋路,小時候覺得寬廣的肩膀看起來也沒了力量。內心突如其來的悲涼如瘋草般肆無忌憚地長出,喉嚨變得哽咽,說不出一句話。上車以后爸爸不停地招手讓我回去,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撐著傘轉過身,眼淚再也無處可逃,回憶像雨滴綿延不絕地蔓延在心間:小時候爸爸忘記買我喜歡的故事書充滿歉意的神情,由于加班遲來接我時的解釋和懊惱,還有我回家關上房門,客廳里傳來他的嘆息聲。那時候的我,用青春期,用叛逆,用沉默抵抗著不理解自己的那一方,哪怕傷害著最愛我的人,也固執得不肯作出讓步。
當年少光陰里的塵埃落定,我在緩緩遇到的如江水退潮般的岸邊,才懂得他作為一個父親的默默付出,這幾年爸爸用巨大的耐心,一天一天地等候我,懷著悄無聲息的愛,守護著敏感偏執的我;以及一顆寬容的心,不動聲色地原諒我所有的不懂事。年少氣盛時刻意的疏遠,并沒有阻絕父女之間與生俱來的深情,反而經過時間慢慢的沉淀,變得更加珍貴。小時候,他是我熟睡時偷偷在床頭掛禮物的圣誕老人,為我營造一個美麗的夢境; 長大后,他是天空中最閃亮的星星,當我沉浸在冰冷的銀河,投射光芒照亮我回家的路。
沐浴在一片溫暖的晨曦里,我忍不住最后一次回頭,去看曾經懵懂歲月里那個郁郁前行的我,該告別了。我知道我從來不是完美的小孩,沒有引以為傲的成績和才能,可是我知道無論如何爸爸都會一直愛著我。
我也會一直愛著你。
以愛為名,年輕的你收藏起所有的夢想,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父親,那么以愛為名,今后悠長的歲月里,讓我的愛陪著你慢慢老去。
我想這是我最幸福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