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末，老公石博文讓段玲一起去郊區(qū)父母家，她這段時間正在全力備孕，本不想折騰。但石博文說他前兩天答應(yīng)他媽了，這次還是回去得好，省得二老多心。

一進門段玲就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公公坐在沙發(fā)上悶頭不吭，見到他們只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婆婆坐在公公旁邊，也不像以往看到他們回來時又是跳又是笑的。段玲滿心疑惑，看了石博文一眼，他也是一臉茫然。

婆婆咳嗽了一下，說：“我懷孕了，前兩天剛查出來的，一個多月了。”段玲腦子嗡的一聲，再看石博文，也是一臉震驚。“哎！”公公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段玲沒忍住，先石博文開了口，“媽，這事你確定嗎？”婆婆表情里帶點嫌棄又帶點驕傲地拿出報告單給段玲看。

石博文也湊了上來，經(jīng)醫(yī)院紅戳蓋過的，假不了。

段玲的臉沉了沉，這叫什么事。

“ 這孩子突然來了，說實在的我還是蠻開心的，意外之喜呀，我得好好琢磨取什么名字好。”婆婆一邊拿過報告單又細看了一遍，一邊笑著說。

“媽！”石博文制止了婆婆再說下去。“你不要鬧了，你都四十八了，我也二十六了，這個時候你還要什么二胎？”

“那怎么了？現(xiàn)在國家允許生二胎，媽不是想讓你多個親人嘛！你激動個什么勁。”婆婆輕撫了一下小腹。

“你知道，我和玲玲最近也在備孕，這以后家里突然多出兩個小娃娃，怎么辦？我爸五十了，他還得上班。你和玲玲將來誰來照顧啊！”石博文好似有些著急了，但仍然在仔細地給婆婆分析事情的利弊。

但婆婆明顯不愿意再聽石博文說下去，一臉不耐煩地站起來，對石博文說：“我不是讓你回來給我講這些大道理的，我活了快五十歲，吃的鹽不比你吃的米多。再啰嗦的話就給我滾出去。”

石博文氣鼓鼓得沒再說話，公公開始小聲勸解石博文，看來他跟婆婆是同一立場，剛剛也許是覺得有不好意思，才表現(xiàn)出尷尬。

段玲看石博文的臉不停地變換著表情，一會兒煩躁，一會兒尷尬，一會兒不解，一會兒淡然，她那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石博文轉(zhuǎn)臉看了看段玲，又看看他媽，頭低了低說：“媽，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勸你還是再想想。”然后拉起段玲出了門。

他們跟公婆甚至沒打一聲招呼，而公婆也沒相送，坐在那里一動未動。

四個人不歡而散。

02

回到市里，段玲窩一肚子火，看石博文無精打采的樣子，也不好對他發(fā)，拎著包去了娘家。段玲媽說她哪個同事的兒媳婦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哪個小姐妹的女兒又懷了雙胞胎。段玲以前在她媽心里眼里，那是無人能及的，但自從結(jié)婚后，就一直被催生，可兩年了，偏偏她的肚子沒有任何動靜。現(xiàn)在她媽嘴里，隨便一個已婚女人都比她有出息。從前段玲都是乖乖地聽著，然后不住地點頭，說一定努力盡早懷上，讓她實現(xiàn)做外婆的心愿，但今天段玲突然甩了臉子，說：“我就是沒本事，連個老媽子也比不上，人家能生幾個孩子，我連個蛋也不會下，行了吧？”

段玲雖是獨生子女，但性格卻很柔和，一點兒不跋扈。突然來這么一下子，她父母一下子沒摸著頭腦。等段玲進臥室關(guān)上門，段媽趕忙給石博文打了個電話，這才知道不是小夫妻鬧矛盾，而是女兒的婆婆懷了二胎。

段玲父母一時也不太能接受，這才理解女兒的煩躁。段媽讓段爸在家看好女兒，她自己馬上去了女兒家。段媽看到一臉沮喪的女婿，也很心疼，但還是做起了思想工作：“伯文啊，你媽這個年齡了，生孩子那可是高齡產(chǎn)婦，對身體損傷挺大的，再說了生完之后養(yǎng)大也不容易啊。”

見石博文鎖著眉頭，沒有說話。段媽有些不悅，但眼下顧不了這么多了，要趕快讓石博文去說服他媽，萬一他被反說服了，到時候一家人都贊同生下這個孩子，那她女兒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段媽又說：“你跟玲兒也在備孕，萬一不久后她也懷上了，這兩輩人一樣大，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石博文點了點頭，確實，他這個年齡了，突然有個剛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再說了他和段玲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可是段家出全款買的。當(dāng)初段玲父母知道他家雖然條件一般，但他是獨生子女，父母又都年輕，還各自都有穩(wěn)定的工作，以后小兩口給他們養(yǎng)老壓力也不那么大，才答應(yīng)把女兒嫁給他，不但沒讓他買房子還送給他一套，甚至連彩禮都要的不多。

這以后石博文父母如果真要了二胎，那以后各方面的矛盾壓力肯定接踵而至，他和段玲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一大家六口人，兩個嬰兒，還不亂得跟一鍋粥似的。

但那畢竟是他親媽，他又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看她目前的態(tài)度，想讓她轉(zhuǎn)變恐怕不容易。但無論是段玲還是她父母，都不會樂意他父母要二胎的，兩邊他都不能得罪，也都得罪不起。

石博文開始睡不著覺，事情要盡快解決，他媽剛懷孕一個多月，現(xiàn)在做手術(shù)還來得及，不能等月份大了，那對他媽身體傷害更大不說，他自己恐怕也于心不忍，一定會妥協(xié)，站在他媽那一邊的。

他在網(wǎng)上查資料，去醫(yī)院咨詢，想找些充足的理由說服他媽，但現(xiàn)在高齡產(chǎn)婦生下健康的寶寶還是有不少案例的，并且醫(yī)生也說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每個人的體質(zhì)都比從前好很多，五六十歲的婦女生孩子的也是有的。

石博文決定再回家一趟。

03

石博文到家的時候，他爸剛帶她媽從醫(yī)院回來，她媽一臉興奮地說，醫(yī)生跟她說她身體挺好的，生孩子完全沒有問題。

“媽，不如你把這孩子打了吧？”石博文想了一路怎么跟他媽談，結(jié)果一開口來了這么一句。

“那不行！”石母堅決地說。

“媽，算我求你了，你現(xiàn)在真不適合再生孩子了，我跟玲玲馬上也要有孩子了，你倆總不能前后生產(chǎn)坐月子吧？”

“玲玲不是還沒懷上嗎？”婆婆有些不屑地說“再說了，你們還年輕，等媽把孩子生下來，等他長到差不多三歲，你們倆再考慮懷孕也不遲啊！”

石博文知道段玲為了備孕，這段時間像個機器人一樣，根據(jù)醫(yī)生的囑咐，按點起床運動吃三餐，他看著都覺得辛苦，怎么可能會因為他媽懷了二胎就讓老婆先放棄懷孕呢。

“媽！你怎么這么說呢，玲玲現(xiàn)在正是生孩子的最佳年齡，再說了我們準(zhǔn)備了這么久，怎么能像你說得再拖個三四年呢。”石博文有些不滿地對他媽說。

他媽突然變了語氣，說“還不是你媳婦肚子不爭氣，這都備孕多久了，也沒懷上。”

“哎！”石博文不想再爭下去，端起水杯猛吞了一大口水，好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媽，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孩子你生下了怎么養(yǎng)，現(xiàn)在養(yǎng)個孩子多難啊，你又不上班，我爸掙得那些工資養(yǎng)你倆還差不多。”石博文繼續(xù)苦口婆心地勸阻。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們晚幾年再要孩子，我年齡也大了，精力不夠，到時候請個保姆，養(yǎng)孩子的費用呢，你和你爸各負擔(dān)一半吧！”婆婆不緊不慢地說。

“什么？”石博文一下子站了起來。

“博文！”石爸拉了下石博文的衣服，示意他坐下。

“博文，你媽懷上是真不容易，我看這個孩子我們還是留下吧！”他的聲調(diào)不高，卻有一種不容反抗的堅決。

“爸！”石博文看了看他，“你都五十了，已經(jīng)有我這么大個兒子，你和媽干嘛非得要二胎啊，前二十年隨便你們怎么樣我管不著，可是現(xiàn)在這事真的是不現(xiàn)實啊！這會兒養(yǎng)個孩子多難啊！”

“我養(yǎng)你這么大也不容易，這不才讓你幫著分擔(dān)的嘛！”石博文這才意識到，他父母這是已經(jīng)把事情都想好了，非讓他妥協(xié)不可。

04

石博文回去后跟段玲商量，看來他爸媽是鐵了心了。他已經(jīng)盡力了，實在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他一臉為難地看著段玲，問：“你說怎么辦啊？”段玲的臉拉得老長，結(jié)婚前她想過無數(shù)個問題，婆媳矛盾，夫妻關(guān)系，教育問題，只是萬萬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段玲說她不知道怎么辦，這是他們家的事情，如果他們非得生二胎，就讓他們生好了，反正她坐月子可以不讓公婆操心，但他們的事情以后她也不會過問。他們家有任何事情，以后都不要告訴她，各過各的好了。

石博文看著語氣里充滿決絕的段玲，吞吞吐吐還是說出了他父母對他的要求。段玲聽完，扭頭直視著石博文，好像一下子不認識他似的，突然冷笑一聲，說：“好啊！那你聽你爸媽的吧，努力工作攢些錢，給他們養(yǎng)孩子吧！” 石博文還想再說什么，段玲伸出一只手擋在他面前，示意他閉嘴。

夫妻倆冷戰(zhàn)了兩周，每次石博文開口跟她說話，她都默不作聲。白天倆人去上班，晚上回來后，她在廚房準(zhǔn)備飯菜，一個人的，吃完洗刷好回臥室，石博文跟到臥室她就回到客廳。如此反復(fù)幾次，石博文知道她這是真的生氣了，如果他不能說服父母放棄二胎，那她可能永遠不跟他說話，也可能會跟他--離婚。

想到這兩個字，石博文心口發(fā)疼。段玲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無論長相性格，還是工作家庭，哪一點兒配他都綽綽有余，當(dāng)初她父母之所以沒太多要求就讓他抱得美人歸，還不是因為段玲看上了他。如果段玲不要他，他怕是再也遇不到這么好的女人了。

05

石博文回家努力了幾次，但每次都屈服于父母的軟硬兼施下，實在無計可施。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孤獨無助感，四周望去，好像每個人都再往不同的地方狂奔，而他卻呆呆站在原地，沒有目的。

段玲沒有回娘家，她在等待，等石博文給她一個明確的答復(fù)，但他卻在不停地搖擺和猶豫，她失望了，傷心了，慢慢地好像沒那么在意婆婆懷孕的事情和眼前的這個人了。

婆婆打來電話，問石博文最近忙不忙，還讓他空了去人才市場轉(zhuǎn)一轉(zhuǎn)，提前替她物色一個好點兒的保姆，過幾個月就可以請人家來家里照顧她了。

石博文偷摸瞄了一眼段玲，她面無表情。“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固執(zhí)會害了我的，到時候玲玲跟我離婚，你讓我怎么辦？你是覺得誰都沒你的二胎重要嗎？”婆婆好像習(xí)慣了石博文這種態(tài)度，說：“我要二胎，她跟你離婚，那不是笑話嗎？你要是有本事，我要三胎，她也不會跟你離婚。”

段玲勾了下嘴角，看來石博文對眼下的狀況心知肚明，可他就是這么黏糊，在她身邊反對父母，去了父母那邊又輕易被他們說服。

好一個慫貨！

她覺得實在不能再拖下去，給他的時間和機會越多，他越讓自己失望。

幾天后，段玲像往常一樣下班回來，從包里拿出幾張打印好的A4紙，看了一眼這個她原想著要和她白頭到老的男人，然后遞給了他，那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石博文接到后，看了一眼，臉黑得像沉積許久的鍋底灰。

倆人到底還是離了婚。

06

兩個月后，段玲被石博文堵在了公司樓下。

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問段玲能不能跟他復(fù)婚，他還說上一周他媽流產(chǎn)了，這次醫(yī)生勸她以后千萬小心，不能再讓自己懷孕了。所以段玲盡管放心，他媽以后再也不會要二胎了。

段玲歪頭看著石博文，他應(yīng)該是跑著過來的，額頭上還有汗，眼神里有疲憊，更多的是興奮和對她的期望。

不知怎地，段玲一下子就釋懷了。

之前她雖然下定決心跟石博文離婚，但心還是痛的，畢竟兩個人戀愛兩年，結(jié)婚兩年，有四年的感情基礎(chǔ)，她曾那么深愛過他，而他也給過她千般呵護。離婚的原因有她無法面對的家庭矛盾，更有她對他立場不堅定的失望。可此刻，她卻覺得他是個冰冷的人。

突然她開始慶幸，慶幸出了婆婆懷二胎的事情，不然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她嫁的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他做一個孝子，同意了父母的決定，并心甘情愿替他們分擔(dān)，幾個月后她知道他為此忙碌，或許會敬佩他心疼他。

但他媽流產(chǎn)了，此刻他不是在家好好照顧剛剛失去未出生孩子的母親，而是跑過來興奮地告訴她這個消息，并以此為由讓她復(fù)婚。

他并沒有真的為誰好，又心疼過誰，對她這個老婆如此，對他親媽也一樣。他的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軟弱不堅定也同樣會伴隨他的一生。

段玲看也沒看他，昂首挺胸從他身邊走過，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和她將永遠不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