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車很難打，有一已載客的出租車停在我面前，問我去哪兒，得知不順路后正欲離去，車內的乘客卻突然叫我名字，原來是朋友沐沐。
緊接著她付錢下車，問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吃個便飯。
我們就近找了一家環境還不錯的餐廳。
有幾年沒見了，正欲問她近況，她卻開口說她前一個小時剛離婚。
我懵了，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上一次見沐沐和她老公是他們剛結婚不久，在一個朋友家里，她老公給我們做了酸菜魚，大家都說沐沐好福氣，老公有些靦腆的說沐沐喜歡吃魚，所以他研究了很多種做法。
大家便越發羨慕起這對夫妻。
那今天，是被現實打臉嗎？
沐沐看我一臉疑問，邊聳肩邊對我苦笑了一下，像是下意識的放松自己。她對我說：知道你在寫文章，希望你能把我的親身經歷寫出來，我想知道有沒有人支持我離婚，哪怕只有一個。
下面，以第一人稱記錄沐沐的故事。
十年前，我在QQ空間里發了幾張婚紗照，發照片的目的不是為了昭告天下我終于把自己嫁了出去，而是我驚訝照片中的自己，竟然可以這樣美艷動人。
幾分鐘后我收到高中同學崢明發給我的一條信息：原本打算等自己經濟條件好一些再向你表白我多年深藏于內心的愛戀，然而我掙錢的速度太慢，很遺憾，我們此生無緣了！
這是我們高中畢業后第一次聯系，他竟然告訴我，他愛的是我！
腦子嗡嗡作響，手微微顫抖，回信息過去問他是不是發錯了！
他答非所問，回復了兩個字：祝你幸福！
我當即向領導請假去找閨蜜，只有她知道，我用整個青春喜歡崢明。
閨蜜看完我手機后，沉默許久才開口：“你了解現在的他嗎？”
我搖搖頭。
她接著問：“如果你悔婚，和他在一起，你能保證將來就一定會幸福嗎？”
我沉思片刻后回答道：“保證不了，但如果錯過，我將遺憾終身！”
說完后我立刻站起身跑回家。
我一口氣跑上樓，氣喘吁吁的對我媽說我要取消婚禮！
我媽當時正攤開電話本通知親朋好友來參加我的婚禮。她瞥我一眼沒再理我，而是繼續打電話。
我坐在她對面一直沒說話。半小時后，她意識到我不是一時賭氣，就問我要不要把林成叫來一起談談。我說是我的問題，我想嫁給別人。
我媽愣了，突然她沖到廚房拿把菜刀架脖子上，紅著眼對我說：“現在只有咱們兩個人在家，如果你收回剛才的話，我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但你執意要悔婚的話，我就死在你面前。小林除了家里困難一些，挑不出一點毛病，老實勤奮又有上進心。你不喜歡人家早干嘛去了，啊？我和你爸一輩子沒讓人戳過脊梁骨，你要跟別人跑了，我們以后怎么見人？”
我媽性格溫柔，從小到大，我很少見她大聲說話，突然發這么大火，我嚇壞了。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她真能說到做到。因為她是個極其看重聲譽的人，所以我只好放棄：算我沒說。
婚禮事宜按計劃進行，這件事也沒再被提起。
結婚前一天我給崢明發了條信息：高中三年，暗戀你三年！今生無緣，許你來世！之后我扔了那張手機卡，并且把崢明從QQ里刪除。
剛結婚那兩年我和林成過的還不錯，他對我知冷知熱，回家主動做家務，對我父母也還行。
可女兒出生后，他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我出月子開始，常對我甩臉子，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意見相左時，他就嘲諷我，有時候還會波及我的家人。當時我竟然以為是工作壓力大，因為那時他剛剛跳槽到一家新公司。
直到某天上班途中我回家取東西，無意中聽到婆婆在臥室打電話才明白，所有的不入眼，皆因我生的是女孩兒。
我忍著淚沒說話，用摔門來回應我的不滿。
剛回到單位，林成的電話就跟來了，他問我發什么瘋，把熟睡的孩子都驚醒了。
我說我們離婚吧！
當天回家后，我和婆婆大吵了一架。
撕破了臉，婆婆回了家，婚卻沒離成。
表面上是我們顧及幼小的孩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對林成還有期待。
之后，女兒被送到我父母家。我和林成雖然又回到二人世界，但感情卻一點都沒回溫。
那兩年，我過的很苦，林成一直對我冷暴力，他們家人對我也都愛理不理。
久不見我的人都說我看起來很蒼老。
我想過離婚，但作為普通人，有了孩子之后，婚姻的去留成為了很復雜的運算題。
女兒滿三歲后，我把她接回家自己帶。我主動找林成長談了一次。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還在一起過，就要為彼此和孩子負責，我希望家里的氛圍能好一些。
也許是孤獨太久，也許是考慮到孩子，那次談完之后，他開始主動和我商量一些事情，說話態度也好了許多。
但僅僅是緩和而已，并沒有很親密。
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畢竟他做出了改變。
而且，我對愛情已不抱有任何期待了，我也不同意夫妻間親情大于愛情這樣的說法。大多數的婚姻應該既沒有愛情也沒有親情。誰會忍心這樣對待親人。
去年的一天，婆婆突然帶著大包小包來，說是想孩子了。雖然我很詫異，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也許她看到孩子活潑可愛不再嫌棄她是個女孩兒。
晚飯過后，婆婆先是和我道歉，說以前是她不對，以后會把我當親閨女對待，接著又說一個孩子太孤單了，趁著年輕應該趕緊再生一個。然后，拿出一個紙包，一臉神秘地說：“這是我走了二十里地求來的，明天早晨你在太陽升起之前服下，準保能懷上兒子。”
我瞬間明白，眼前坐著的，還是以前那個嫌棄我們母女的婆婆。
我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聲問她：“作為婆婆，你對我好嗎？作為丈夫，你兒子對我好嗎？你如果是我，會不會再生一個？”
她愣住了，也許她在來我家的路上，腦子里想的一直都是我懷上男孩兒圓她孫子夢的美好畫面。當我告訴她絕對不可能的時候她自然承受不住。
回過神來，她就喊她兒子，當著孩子的面，讓林成做決定，要么我生二胎，要么離婚。
林成沉默半天對他媽說：“二胎也不是說懷就能懷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們再商量商量。”
婆婆臨走時恨恨地對我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收到了林成的微信，他說應該聽他媽的話，生個兒子對誰都好！我問他如果又是女孩兒怎么辦，他很快回復：打了唄！大概覺得不妥，刪除后又重發一條：不會那么不走運的，放心吧，這次一定是男孩兒。
我回復他：夫妻間該有的愛，理解，尊重，我們有嗎？如果你也覺得沒有，生二胎這事就不要想了。
從那天開始，林成搬到另一個臥室，他又開始使用冷暴力對付我。
如果沒遇到崢明，也許我還會將就這段婚姻，雖然林成對我不好，但他對孩子盡職盡責，上學接送，周末帶著四處玩兒。
可現實生活中，就是有這么多的偶遇。
半年前，在機場碰到了剛從北京回來的崢明。
那一瞬間，無法呼吸，挪不動腳步，就那樣愣愣的看著他，還是那么清瘦，卻滄桑了許多。
高中畢業至今，十五年了！我們十五年未見！時間真的是好神奇，讓你經歷很多，卻又放不下最初的感情。
之后，我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我，然后對我說：“好巧啊！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接機！你是剛回來嗎？”
“是啊，回來處理點事情。”
我正要問他準備住多久，聽到有人喊我名字，要接的人已經在等我了。
我只好匆匆說：“我們領導生病了，讓我來接她愛人，那我先走了，回頭聯系吧！”
“加個微信吧！”
我們同在高中同學群里，但這些年從沒有單獨聯系過，而且都沒在群里說過話。
“好，待會兒我加你。”突然一陣慌亂，甚至感到手腳冰涼。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趕忙低頭走了。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一直在糾結加還是不加崢明的微信。
臨下班前，他加了我，我終于下定決心，通過驗證。
翻了他的朋友圈，設置的是半年可見，但只有一條關于專業的文章。
那天晚上，我每隔一會兒看一下手機，但他一直沒說話。
我想這樣也挺好，互不聯系，互不打擾！
但兩天以后，我還是接到了崢明的電話：“明天我回北京，今天能見一面嗎？”
“好！”突然很想知道他這些年經歷了什么，也許這是我為自己和他見面找得到的唯一理由。
掛電話后，我就向領導請了假。
我問他哪里見面，他說如果我坐對面他不知是該看著我說話還是得低著頭。我說那就公園吧。
那天，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運動衣，雖然年近四十，眼睛也不似高中時那般明亮，但卻多了一絲成熟儒雅。
“你可是胖了啊！”他一見面就開我玩笑。
氣氛輕松了不少，我說：“何止是胖了，也老了！”
“我們都老了！”
“首都水土好，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好多呢。”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大學畢業我一定不留北京，回來找你！”
不知如何接話，我只好低頭繼續往前走。
崢明開始自顧自話。
“小時候我們家經濟條件還算不錯，我初中那年，我爸做生意賠了很多錢，最后為了還債連房子都賣了。此后很多年，我家一直都很困難，所以那時候我學習很努力，我想讓家里重新過上好日子。”
我的記憶回到高一開學第一天，那天下午因為我媽上錯鬧鈴導致我提前半個多小時去學校。當時，崢明正在教室里讀英語，聽到我推門進來，先是一愣，然后沖我笑了笑，也正是他這禮貌性的一笑，從此我腦中有了一個揮散不去的身影。
只是那時我學習很差，而他是名副其實的學霸。
沒有勇氣向他表白，也曾試圖接近他，但因為我們的座位一直隔著很遠，又很少有可以說得上話的機會，所以只能偷偷的關注他。
他每天犧牲午休在教室學習，他每周五下午去打籃球，他考試的名次，他走路的姿勢，所有的一切，我都了然于心。
唯一知道我心事的閨蜜鼓動我去問他題，這貌似也是唯一能與他說話的理由。可當我有一天鼓足勇氣走向他，準備問他那道化學題怎么解時，他突然站起來跑出了教室，連句話都沒有。
后來問起他，他根本就沒什么印象，也就是說，他當時根本就沒看見我一步步走向他。
年少時的敏感總讓自己變得很脆弱，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難堪。
而我們不知道的是，強行擠壓出的感傷會改變一生的軌跡。
崢明繼續說到：“高一開學第一天中午，你推門走進教室，當時前門那片區域光線有點暗，你推門站在那里，仿佛周身環繞著一道光。馬尾辮，大眼睛，從此駐扎在我的心里。”
我問他：“那你為什么不讓我知道呢？”
“如果我家沒有敗落，如果我不是只有通過高考一條路改變自己和家里人的現狀，我一定有勇氣向你表白。”
“那上大學之后呢？你上的是名牌大學，我勉強夠二本線。男強女弱，你有什么好怯懦的？”
崢明深吸一口氣：“我大一的學費是親戚們湊出來的，生活費都得自己去掙。連——打電話的錢都沒有！”
我沒有理由再去反問他。
血氣方剛的年紀，雖然能接受現實生活的窘迫，但不愿意放下自尊。
他接著說：“后來，日子好過一點了，打工掙的錢比最初多了不少，獎學金也有一些。但是我媽媽的類風濕一天比一天重，我只好把錢寄回家。大學畢業后，找到了一份比較滿意的工作，可以留北京，工資也高。本以為美好的未來就在不遠處。可你，剛畢業不久就結婚了。”
有一點心痛，我說：“收到你的信息，我和家里提出想要悔婚，可你知道，父母那一代人極看重面子，而且我媽當時對我老公還比較滿意，所以她以死相逼。”
“那你現在過得好嗎？”
我無奈的笑了一下：“不知道，過一天算一天吧！”
短暫的沉默過后，崢明牽起我的手，我的心一緊，但沒有掙脫。
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他擁住了我。他俯在我耳邊說：“我過的不好！”
我用手輕撫著他額頭的川字紋，想讓他以后過得舒心一點。
他繼續說：“孩子出生后，我們換了一套大一點的房子，房貸比以前增加了一倍，于是我申請換了部門。工作量和壓力都比之前大了很多，有時候晚上回到家里累的動都不想動。她的埋怨也越來越多，說我加班太多，不肯多花時間陪她和孩子。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吵架。后來，她出軌了領導。盡管她之后換了工作，也盡力悔改，但我心里始終不能原諒她。”
心疼崢明？放不下年少時的情感？還是報復林成這些年帶給我的苦痛。抑或都有吧！之后，我和崢明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但只有那一次。
我們懊悔過那次見面，也猶豫過要不要考慮自己的個人情感，但最終還是決定在一起。
所幸離婚都很順利，他妻子有錯在先，他把房子存款和撫養權都留給了她，妻子很快和他去了民政局。而我只給我婆婆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絕對不可能生二胎，讓他們全家死了這條心，林成第二天就起草好了離婚協議，孩子房子歸我，存款歸他。不過，對于我的爽快，他有些意外，他以為我還會為了給不給孩子留一個完整的家而做思想斗爭。
故事臨近尾聲，沐沐面前的飯菜一口沒動，我催促她多少吃一點。她依然沒拿筷子，繼續向我講述她和崢明：“我們可能會很快結婚，也可能會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工作現在難以協調，他在北京工作這么多年，既不愿意放棄那邊的戶口和資源，也適應不了家鄉的慢節奏。而我，從小生長在這座城市，又在這兒上大學、工作、生孩子，不知道去了那里怎么生活。”
那一刻，雖然不知道沐沐的未來在哪兒，但我突然有點羨慕她，人到中年，突然尋找回失散多年的愛情。即便眼下沒結婚，但我深信，他們一定會攜手走下去。
也許不久的一天，她會給我發一條信息：我來北京了。
文章原創，抄襲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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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很辛苦，請留紅心鼓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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