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件近在咫尺的事情?!都痹\科醫生》里護士張泠說過一句話:我們急診科里每天都在死人。
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可能前一秒,還在歡天喜地地吃著熱騰騰的火鍋,笑著拉家長里短;后一秒,煤氣罐的一連串爆炸就使火鍋店瞬間化為灰燼。
可能前一秒還在穿著跑遍全世界挑選的婚紗,深情著望著對面走來的新郎;后一秒就暈倒在眾人的歡呼聲里,徒留新郎來不及伸出的手,指尖握著的戒指,隨著“撲通”一聲滑落,繞過新娘向遠處滾動。黑白無常拾起戒指,躲在某個角落,笑看眾人的癡與痛。
――1――
我們沒有權利選擇生或死,我們無法預知身體里哪個細胞會突然癌變,并一發不可收拾,黑白無常更不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眼前。
三叔一家自小對我還算好。三叔搬家前,我們的家離的很近,中間只不過隔了三戶人家。三叔的后院里種滿了無花果樹,每次去他們家玩,總會湊著無花果熟透了的時候。剛跑進院子,就見三叔手夾著煙斗,笑瞇瞇地遞過一大把紅紅的果子,還不忘念叨:這是剛摘下來的,保準兒甜。三叔家的雞舍上,爬滿了南瓜的秧子,像是故意搭了個綠色的景。一到秋天,雞舍上面掛滿了黃彤彤的小燈籠。小時候,什么都不懂,還指著一個個南瓜問三叔:“這里怎么掛了這么多燈籠。”結果惹得三叔一家哄哄大笑。
三叔一家非常喜歡貓,家里養了兩只。我最喜歡的是那只白色的小貓咪。每次去三叔家里,那只白色的小貓咪總是趴在院子里,爪子輕輕撓著臉蛋,還時不時蹬蹬后腿,伸個懶腰。三叔說:不要輕易招惹它,它急了眼會撓你的。聽了三叔的話,再見到它我總是躲得遠遠的。過了很久,白色的小貓咪生了好幾只幼崽,三叔一家把它們搬到屋子里,我本想進去看看。可惜媽媽說:“我是屬虎的,不能進去看?!本桶盐亿s了出來。
直到三叔搬家,我也沒再見到那只白色的小貓咪。都說貓有九條命,我想以后總會見到的。過了一陣子,三叔把原來的家變賣,新的主人將房子推倒,改為種棉花。熟透了就能吃的無花果也隨著房子的倒塌深深埋進了土里。抽出時間,去了趟三叔的新家。雖說三叔的新家比之前要好,設施也較齊全,只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冷清了不少。半天才想起來,那只白色的小貓咪不見了。問過三叔,三叔嘴含著煙斗,含糊地說了一句“死了”。
自從三叔一家搬離了這里,我就很少能見到三叔。偶爾聽爸媽談起三叔的近況,才知道三叔過得并不好。最后一次見到三叔,三叔是被抬著出了家門口的,抬著進了救護車的。醫生說:“胃癌晚期,活不了了?!?/p>
“癌”這個字,總以為是教科書里嚇唬小孩的把戲。三叔的去世,剝開了假想下殘酷的現實。沒有人能預料到自己什么時候會永遠離開這個自以為一輩子會待在的地方。
――2――
《急診科的醫生》里上演的生死輪回,讓我也會四處張望我的黑白無常在哪個角落。閑來無聊便和朋友談起這個話題,朋友說:“我也是,看著那些被送來的病人,瞬息間就被查出患了癌癥……”聽了朋友的話,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不過我們都一樣,對未知的死亡有一種無形的恐懼。
《急診科醫生》里有這么一位病人,五十多歲還沒有退休,突然查出來患上了癌癥。他的女兒,把病情如實告訴了父親。很多醫生都感到詫異,心里的絕望往往比身體的絕望更痛苦。他的女兒卻說:“我的父親應該知道真相,雖然我們沒有權利選擇生或死,但是父親有權利決定最后的日子應該怎么過,而不是躺在病床上默待死亡?!迸畠赫f這話的語氣,仿佛即將面臨的不是死亡,而是希望。
臨床的一位老太太,身患類癌。兒孫滿堂的年紀卻沒有兒女伴在身側。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聽著過道上催了好幾次才肯露面的兒女為了誰出醫藥費吵吵鬧鬧,淚水爬過皺巴巴的皮膚,滴落在枕頭暈開。老太太對醫生一遍又一遍說著:“我不治了,我不治了。”顫顫巍巍的身子艱難地向前挪動,一點點消失在醫院的盡頭。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有料到臨了臨了,兒女不如醫生暖心。
――3――
很久沒有回家看看。剛進家門,就聽媽媽說:“村里的書記出車禍死了,聽說是晚上喝酒開車撞到了路邊的柱子上,車子起火了,人也被燒的精光?!睍浭莿倓偵先蔚模玖撕脦啄瓴女斏洗謇锏臅?。我第一次覺得這樣死去,還不如生一場大病劃算。癌癥之于死亡至少有一個緩沖期,將死之人可以考慮剩下的日子做些什么而不枉此生。
大街上的喇叭照例播放著鬼哭狼嚎似的喪曲,我仿佛看見黑白無常飄在半空,呲牙咧嘴。
生老病死,各安天命。
長生不老,終是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