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中國式過馬路”之后,網友們又發明了一個詞匯,叫“中國式旅游”——上車睡覺,下車尿尿,景點到了就拍照,回家一問,啥都不知道。
我們似乎哪都去了,但又似乎哪兒都沒去。沒有什么詩和遠方,我們只是去了一個地方,繼續茍且。
這不得不讓我們想起《儒林外史》里的一個人物,馬二先生。游西湖的時候,馬二先生“左邊望著錢塘江,明明白白”,“右邊又看得見西湖、雷峰一帶,湖心亭都望見”,左江右湖都收眼里,眼睛倒沒有近視,但吸引他的是什么景象呢?
——錢塘江上“過江的船,船上有轎子,都看得明白”。
——“西湖里打魚船,一個一個,如小鴨子浮在水面”。
西湖美景,三月天來,春雨如油,綠如煙來,那么多的景致,他看到的是“船上有轎子,水上有鴨子”。但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有所見了,受感染了,于是極力想吟詠兩句,搜索枯腸,終于囁嚅了一句:“真乃‘載華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
——卻是從舉業必讀的書《中庸》里找出的寫“地”的一句話,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蘇軾曾經激情澎湃地把西湖比作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隱居在西湖的林逋也曾經無比深情地吟詠過他園中的梅花:“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同一個西湖,為什么有人覺得沒意思,有人能寫出那么興致盎然的詩?也許有人要說,走馬觀花也好,走心也好,各自有各自的選擇,各自有各自的歡喜,也無可無不可。這個我贊成,并不是說每個人到了西湖都要寫出好詩。
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其實可以把旅行變得更有趣的。
這取決于我們自己的心態:我們的旅行究竟沒有走心?我們有沒有真正地去沉潛下去,把心低到塵埃里去,用心感受這里的一草一木,這里留下的每一個故事,這里的每一個弄堂,這里的每一句吳儂軟語?
真正有趣的旅行,或者是孔子所說的那樣:“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或者是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所說的,“觀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情溢于海”,當我們全身心地投入到旅行中去,我們充滿熱愛,才能藉由外在景物的外觀,觀察我們這個肉身以外的世界,外物投射到內心,內心感知到外物,最終達到精神的歡愉,有感而發。
旅行是屬于你自己的,不是為了發朋友圈,不是為了社交,快餐式的旅行,只能產生粗糙的情感。你慢下來,你有心,萬物有靈,你與自然萬物才能心意相通,產生情感的呼應和共鳴,才能“情滿于山,情溢于海”,才能在山水和人文中發現一個更好的世界,更好的自己,才能在旅行中得到真正內在的提升。
2
我們不是去看山河海,我們是在看人山人海。為什么我們習慣了這樣的“中國式旅行”?
跟咱們的經濟發展方式一樣,在當前的這個階段,我們都是粗放型旅游,而到了一定的階段,旅游休閑產業自然會升級到集約型旅游,旅行的質量自然會不斷提升。
通俗點說,我們之前走得快,掙得是快錢,急功近利,連旅游都是快餐式的旅游。過了這個階段,就該慢下來了,我們也該停下來,抖落身上的不能承受之重,給自己的人生做一做減法,等一等我們的靈魂了。
也許有一天我們所過的生活,也能像木心所描述的那樣,“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我們能更多地跟隨自己的內心,我們有了更多屬于自己的選擇權,而不是被時代的快節奏拽著走、趕著走。
有一次我采訪90后網紅作家盧思浩,問他,你以前寫書都是在新加坡,以后打算在哪兒寫書?他說,打算找一個安靜的小鎮住下來,一邊體驗當地的生活,一邊寫書。
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儼然已經成為一種時尚,當工作和旅行融為一體,我們行走在路上,我們感受到自然的美,我們的內心充盈飽滿,我們有源源不斷的創造力,我們工作起來也會擁有更多的激情,這才是真正的詩和遠方。
3
電影《心花怒放》里有一首插曲,是郝云的“去大理”:
是不是對生活不太滿意
很久沒有笑過又不知為何
既然不快樂又不喜歡這里
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大理仿佛已經成為我們去追尋自我的一個標志。似乎我們能在這里重新發現我們活著的意義。
誰的頭頂上沒有灰塵?誰的肩上沒有過齒痕?
我們去大理,抑或去蒼山洱海,去麗江古城,不一定是像郝云所唱的那樣,再去尋找一次愛情,或者說艷遇,而是當我們困頓疲憊的時候,當我們茫然的時候,或者當我們恰好有空的時候,我們都需要有跳出我們慣性生活的勇氣,到大自然中、到別處去。
這樣的路程有點波折,這里的空氣有點稀薄,這里的景色越遼闊,心里越寂寞。當玉龍雪山的第一抹陽光照耀我們的時候,當洱海的第一縷清風吹拂我們的時候,我們更容易找到另一個自己,也更容易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