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重口的懸疑驚悚片,偶爾來一道日式酸甜精致的茶點,像夏日沖破層層滯熱的風,倏然清涼。一向很喜歡日系青春片清新的色調,今日便翻出了巖井俊二的《花與愛麗絲》。
干凈的海邊小鎮,干凈的雪天列車,干凈的姐妹花,和干凈的白襯衣。巖井俊二用的是淡雅的水粉筆觸,一點點勾勒出怦然心動的年少模樣。敏感小心的花,溫柔美麗的愛麗絲,和書生氣十足的宮本雅志,三個人的生命因為一個謊言而蔓延出許多甜蜜又心酸的糾葛。
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愛慕宮本的花,在宮本昏倒醒來后謊稱宮本失憶了,自己則是宮本的女朋友。宮本對花的說辭信以為真,然而卻發現花電腦里偷拍他的照片。情急之下花搬出好友愛麗絲來圓謊,假稱是宮本的前女友愛麗絲拍了這些照片。愛麗絲盡全力幫助好友圓謊,卻讓事件走向了不可逆轉的結局。
結錯了時間的果子,哪怕有再熱烈的陽光,再充沛的雨水,也沒辦法甜蜜地成熟。在“幫助”宮本“找回記憶”的過程中,宮本和愛麗絲互生情愫,那一張紅桃A,是愛麗絲只能用玩笑掩過的心酸的真心話,是宮本不知如何說出口的愛意,也是花驀然成為局外人的難過。在宮本為花系好和服的腰帶的時候,花背對著宮本忍住眼淚講出了真相。
“你也沒有說過……你喜歡我。那不是事實。”
“我說過。你別一個人決定所有的事。”
也許是喜歡上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當突然接近時,第一反應都是緊緊抓住吧。知道自己注定無法擁有,哪怕伸出手只能有一瞬的貪戀,也好過擦肩而過。花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第二個如此完美的機會接近宮本,她鼓起了青春里所有的勇氣,不顧一切地撒了一個漏洞百出的謊。她一定是慶幸宮本的書生氣的,因了他的遲鈍他的呆氣,她原本單調平凡的夏天,像被人陡然潑了一大盤水彩一下子明艷起來,生動熱烈地盛放在時光里。
電影里宮本對愛麗絲說:“能不能告訴我,當時我為什么會和你分手,跟花在一起?我總覺得…花不是我喜歡的型。”這句話,愛麗絲一直沒有告訴花,可花都明白。花就算知道宮本與愛麗絲時常出去“尋找記憶”,她也不愿問愛麗絲他們的談話內容。內心深處,她依舊是那個敏感又小心翼翼的少女,那個羨慕愛麗絲姣好面容和溫柔性格的少女。宮本面對她時的迷茫和面對愛麗絲時的欣喜,她都清楚都明白,她僅僅是不想聽。如果這是一場注定要醒的夢,她只希望能堅持得再久一點。
那張在海邊偶然發現的紅桃A,是溝通夢與現實的渡口。花聽到愛麗絲假裝玩笑地要宮本和花分手,自卑與難過、生氣與委屈一下子涌上心頭。她推倒愛麗絲,可是下手卻無奈又軟弱。她是這局游戲里最沒有資格抱怨的那一個,也是最應該自覺退出的那一個。
夢醒了,生活還要繼續。
“世間本來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與皎潔。”
愛麗絲讀懂了花的脆弱與難過,可她何嘗不是忍著所有的心酸對生活笑顏如花。父母離異,母親日日出去交際不顧家庭,而她與父親的見面也極為難得。她逛街被星探發現,花卻不愿陪她去試鏡。一場場試鏡失敗她都沒有告訴過花,而是用溫柔與堅強呵護身邊的每一個人。所以即使她發現自己愛上了宮本時,她做出的選擇,仍舊是希望宮本放棄。與宮本的最后一次見面,她用父親教她的中文——“我愛你”與“再見”,結束了這場青澀美麗的愛戀。
宮本從愛麗絲口中得知謊言的真相,木訥寡言的他也做出了與愛麗絲一樣的選擇。那一句“你別一個人決定所有的事”,令人動容而百感交集,也讓所有的愛與謊言釋懷在那個夏天。在這場微妙而暗流涌動的愛戀里,每個人都選擇了成全。最后一次試片,愛麗絲穿著紙杯鞋在試鏡室的木地板上翩翩起舞,是這場鬧劇謝幕時最完美的退場。
也許我們很難去評判孰是孰非,因為感情里似乎沒有對錯,只有一片赤誠滾燙的真心。都怕辜負,也都怕被辜負。可是年少時一往無前的勇莽一搏,是以后再也難見的珍貴與純粹。如果時間能倒流,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也許他們依舊不會改變。“你別一個人決定所有的事”,于是三個人都為了彼此的愛與夢付出了努力、淚水與善良。夢醒了,現實卻比夢更溫暖而實在。不再患得患失,不再心虛惶恐,花終于能勇敢去愛;成為了雜志封面模特,愛麗絲也終于實現了夢想;而原本在兩個少女之間彷徨的宮本,也讀懂了花所有不敢出口的愛意,選擇堅定地守候下去。
或許你也有做過這樣的夢,夢里是求而不得的人;或許你也習慣了縮在角落安靜仰望,熟練地為別人的閃耀鼓掌;或許你也有過一個不顧一切的夏天,包藏了你所有繾綣隱秘的心意和無可奈何的眼淚;或許你也和愛麗絲一樣,只敢把自己的心動藏在費解的只言片語里。但,無論我們做出什么選擇,都不要后悔。所有我們摔過的跤,走過的彎路,做過的決定,都是醞釀,都是成長。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選擇重來?
我希望你的選擇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