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謹與濁渾飛對座飲酒,也不理會旁人,目光時不時得飄向那藏袍貂衣的清麗女子。那女子喊過店小二,找了一張干凈的卓桌子坐下,鴆目道人畏畏縮縮地立在一旁,為她酙酒到茶。
? ? “ 除了四月神教的教主,天下還有哪個女子配讓獸行門的頭目服侍?!倍≈攭旱土寺曇?,沖濁渾飛一笑。濁渾飛正要開頭,門外一個威嚴的聲音冷冷道:“沒想到今日來了這么多鼠輩?!蹦锹曇魟偮湎拢蝗说溃骸八麄兇蟾挪恢厜髂先思荫{到,否則的話早滾出二百里了。”
? ? ?濁渾飛待要發作,丁謹望他一眼,搖了搖頭。只見一行十數人魚貫而入,一進門便分列兩旁。俄傾六個人陸陸續續從中間穿過,為首的一人披一件純白似雪的袍子,露出胸前的肌肉黝黑如鐵,這人一臉橫肉,目光中帶著野獸般咄咄逼人的氣焰。與他離得最近的男子黑衣勁裝,面容清秀,約莫在二十三四歲左右,全然不似武林人士。最先進門的那人左右一矮小道人,一撐傘的青衣瘦漢,另外兩人被擋在身后,看不清面目。
? ? ?“小二,你過來?!焙谝履凶诱姓惺郑晷《纯辞妍惻?,又望望門口的眾人,猶豫不決。清麗女子給鴆目道人使個眼色,鴆目道人向前跨出一步,雙眉上挑,呷笑道:“各位壯士,凡士都有個先來后到吧,小二得聽我家小姐的吩咐。”黑衣男子微笑道:“原來如此,這位仁兄可否過來一趟,與我們頭兒好好聊聊?!兵c目道人回顧清麗女子,那清麗女子微微點頭,看也不看眾人一眼,慢慢飲茶。鴆目道人暗襯道:“老子可是獸行門的人,料你們這些無名之輩也不敢怎么樣?!?/p>
? ? ?鴆目道人雙袖一揮,大步走了過去。那一臉橫肉的男子“哼”了一聲,突然反手一掌打來,鴆目道人只覺勁風撲面,臉上一陣酸麻,便摔了出去,接著是一陣杯盤碎裂聲。那漢子臉上橫肉抖動,輕蔑道:“你算什么東西,也配站在本壇主面前!”濁渾飛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鴆目道人,心頭無明火直沖天靈蓋,一只手不禁摸向刀鞘。丁謹注視著他那雙似要噴火的眸子,又搖搖頭。
? ? ?客棧里這時已鴉雀無聲,那黑衣男子忽朗聲說道:“方才教訓那猥瑣道人的這位,是百笑幫三百一十五分壇的邊壇主,百笑幫的名號,想必大家都聽過了。”客棧里的人均心神俱震,皆想不到中原第一大幫的爪牙會來到這黃沙覆蓋的邊陲小鎮。但看那漢子不問青紅皂白便打得鴆目道人狼狽不堪,跋扈之極,也確屬那百聞難得一見的中原第一大幫作風。
? ? 那黑衣男子掃了一眼,道:“邊壇主既然到了,那么各位應該走了。”那一臉橫肉的漢子喝道:“原覺,你跟這些鼠輩客氣什么!誰敢不滾,那獐頭鼠目的道人便是榜樣?!痹捯袈湎?,一些畏于百笑幫淫威的人便灰溜溜地一一道煙兒似的跑了出去。清麗女子放下茶杯,杏眉倒豎,怒目而視:“百笑幫,又算什么東西,難道司徒百笑的威名,真的蓋過了九天一寇方鐵禪?”
? ? ?聽到方鐵禪三個字,一臉橫肉的漢子微微色變,那黑衣男子卻若無其事得道:“請問姑娘是方老大什么人?區區在下以為,就算方老大親至,也應該給邊壇主三分薄面。若九天十三寇真要與百笑幫為敵,也不會占多少便宜”。那一臉橫肉的漢子聞言暗喜,傲然道:“本壇主乃百笑幫邊傲山是也,方鐵禪若在,就讓他來見我。他若不在,你這小丫頭片子今日就休息想活著離開?!?/p>
? ? ?那清麗女子霍然起身,逼視著邊傲山:“從來沒有人敢叫我梁月潔丫頭片子,你是第一個!”“梁月潔,果然是梁月潔!”丁謹脫口道。聲音立馬被邊傲山的虎吼蓋過:“原來是四月神教主!爾等邪魔外道遇到我百笑幫,是準備在江湖上除名了?!闭f罷向前邁出一大步,全身骨節格格作響,顯然功力不凡。
? ? “殺雞焉用宰牛刀,不需壇主親自動手,林某便能取她項上人頭。”那矮小道人邊說邊走了出來,反手拔劍,“蒼”得一聲,一柄寒光奪目的三尺長劍脫鞘而出。矮小道人縷須一笑:“貧道海南派林波,久聞四月神教主刀法絕倫,特請賜教?!绷涸聺嵈隹谥S刺一番,忽聽到門外急促錯雜的腳步聲響起,又有數十人沖了進來,片刻便要邊傲山一行圍在核心。一英氣勃勃、闊面厚唇的錦衣男子擋在梁月潔面前,拔刀叱道:“百笑幫也算中原武林第一大幫,這么多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漢!”
? ? “ 英雄救美,妙極,妙極!”原覺拍手郎聲道,“想必閣下是這里的地頭蛇了?!遍熋鏉h子大聲道:“不錯,風鈴我們鯤鵬幫卜大爺的地盤,還輪不到你們中原的幫派撒野!我王香武要將你們全部拿下,解到卜大爺面前!”原覺放聲大笑:“你以為憑你們真的包圍了我門?”一道微風飄過,冷風驟起,斜刺里刀光一閃,影隨刀走,血花四濺,慘呼聲同時響起,同時斷絕,轉瞬那數十人已臥于血波中。王香武的眼晶瞪得比雞蛋還大,那表情就像嘴里塞了三個饅頭,卻還是沒有看清出手的是誰。他握刀的手已有些顫抖,額頭上滲出豆粒般的汗珠。
? ? “迎風一刀斬,夠快!”丁謹呷了口茶,低聲道。濁渾飛手上青筋暴起,凝眸問道:“丁兄,你為何阻止我出手。難道你覺得我的刀快不過方才那人?難道你以為邊傲山能勝得了我?”丁謹瞥了一眼邊傲山一行,若有所思道:“小心原覺!”
? ? ?“ 姓王的,是不是怕了?如果怕了,就從在原某胯下鉆過去,原某可以向邊壇主求情,留你一條狗命。”百笑幫眾人聞言大笑,臉上寫滿了不屑與輕蔑。王香武眼前一花,原覺已將矮小道人擋在了后面。梁月潔道:“姓王的,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蓖跸阄洳环蓿Ьo牙關,一刀望原覺頭上劈去。原覺看似連腳趾都沒有動,那把刀卻卻劈了個空。王香武暴喝一聲,身隨刀走,一套迅疾凌厲的刀法展開,客棧內風聲大起,矮小道人等不住往兩邊退。原覺卻依舊看似未動,可刀鋒卻始終近不了他的身子,甚至連衣角都沒有碰到。王香武一套刀法使完,滿頭大汗,原覺還是一臉笑容,悠閑自在。
? ? ?丁謹看著眼前這一幕,眉頭深鎖,驚道:“原知曉的幻夢身法!””濁渾飛道:“這原覺莫非與‘幻夢’原知曉師出同門?”“你們這兩個小雜毛嘀咕什么,還不快滾,是不是想四月神教主陪葬?”邊傲山突然凌空上拔,大鳥般向丁謹二人撲來。兩人被他掌風籠罩,竟似無處可逃。濁渾飛再也按捺不住,迎面一掌拍出。兩掌粘在一起,邊傲山身子懸在半空,不住催發真氣。濁渾飛瞬也不瞬得看著他,道:“你這仗勢欺人的家貨還有兩下子。”邊傲山也不搭話,身子風車般一轉,兩腳齊往濁渾飛胸膛踢去。濁渾飛不敢怠慢,另一只手揮出,在空中畫個半弧,硬生生架住這兩下重擊。邊傲山感到一股大力沿著對方掌心傳到自己手臂,山洪似的源源不斷涌來,上托之勢登時變為下墜。大吃一驚,急撤掌后翻,凌空一個“燕子三抄水,”立在了地上。他遙望濁渾飛,恨恨道:“料理了四月神教主,再跟你算賬。”濁渾飛哈哈大笑:“爺奉陪到底?!边叞辽讲辉倏此D頭斜目睥睨,兩眼兇光一閃,道:“千羽先生,你自稱扶桑第一刀,那女人也用刀,不知你的刀,能不能快過他的刀?”背后一人冷冷道:“今日我拿她祭刀。”
? ? ? 這時王香武已退到梁月潔身前,顫抖的手再也握不住刀,刀落地,宛如落紅無聲。他回首苦笑道:“姑娘,恕在下無能,殺不了百笑幫的惡賊?!绷涸聺嵸F為四月神教主,畢竟心高氣傲,佯怒道:“姓王的,你滾到角落里,不要到本教主殺賊。”王香武凝注著她清麗脫俗的面容,長嘆了一口氣,向角落里走去。
? ? ?百笑幫中一和服寬袍的人走出,他腳著木機,踏在地板上支支作響。梁月潔注視著這人一步步逼進,只覺得寒意入骨,冰涼透心。這人額前一縷長發蓋過了半邊面目,森寒若刀的目光卻穿過頭發,訂在她臉上。刀鞘系在他腰間,刀在鞘里。梁月潔看著他的時候,漸漸有種身穿單衣置身北國萬里飄雪中的感覺。她知道對方還沒有出手,氣勢便已將自己壓制,忙收斂心神,緩緩將玉手摸上刀鞘。
? ? ?“我乃日出之處北海道及本州,四國,九州第一刀客千羽鶴,嘗聞日沒出高手諸多。固渡海而來,訪山覓水。愿閣下能以三尺青鋒,賜我一??!”這段話他以并不流利的漢語說出,卻有種不可一世的氣概。梁月潔道:“你若碰到的是方鐵禪,恐怕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便身喪黃泉了。”千羽鶴聞言一怔,銳氣略減。梁月潔趁機反手拔刀,動作華麗絕美一氣呵成。暗光乍現,刀氣鐵網撒向千羽鶴。千羽鶴冷然道:“來得好!”身形展開,姆指輕波皮鞘,寒光一閃,一柄薄如柳葉的武士刀飛入刀網,漫屋光影絞作一團。梁月潔腳步微錯,提氣飛縱,自刀網中破出,直取千羽鶴咽喉。那柄刀就好像來自地獄,周身泛著詭異的暗影,暗影又如幽冥里的黑蓮,閃電般蔓延。千羽鶴身形一縮,險險避過,刀尖上挑,衣袂帶起陣陣涼風,斜斜斬向梁月潔。梁月潔回刀來擋,嬌軀擦著冰冷的刀鋒掠去,還未及三尺遠,凌空半轉身連連下擊。千羽鶴也不回頭,反手一刀削去,挾著風雷之勢,沿對手刀鋒橫斬。梁月潔將刀柄貫注真力,側身攔擊。兩刀相迎,雙方均覺渾身一陣。二人一齊躍起,凌空對拆了二十招,皆占不到便宜。百笑幫眾人暗暗稱奇,也分不清刀光刃影里哪里是千羽鶴,哪里是梁月潔了。
? ? ?千羽鶴自入中土以來未逢對手,此時與粱月潔拆了百余招仍不能取勝,心中又是贊嘆,又是憤恨,又是焦急,眼見梁月潔一招“暗影迷城”迎面而來,凌厲至極,急刀芒外吐,匹練似的迎去。但那把刀前突之勢瞬間變為下斬,暗影中光彩凄艷,恰似一輪圓月飛下九天云霄。千羽鶴的應變也是一等一的快,暗影方現,便陀螺般轉起,刀上青芒暴漲,仿佛富士山下櫻花飛舞,經久不覺。兩人在影月刀花中你去我往,又拆了數十招。忽然廳內人影一晃,眨眼間已接近兩人。余眾被戰局吸引,不曾察覺。那道人影如同鬼魅,又如電閃,方現于交手二人上空,又剎那間不間了蹤影,只聽過袖風揮灑與刀風破空聲,卻不見有任何兵器。又一道人影一晃,也看不清面目,看不清身法,只是在二人交戰處繞了幾繞,轉瞬即逝。
? ? ?原覺似乎無心戰局,望了眼丁謹,含笑道:“閣下好俊的身手。”丁謹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懶得擺擺手,道:“人生幻夢,不然就會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在夢里了?!痹X微微點頭,不再搭話。眾人看看原覺,又望望丁謹,一臉茫然。眼見千羽鶴與梁月潔難分伯仲,原覺朗聲道:“千羽兄,你打得不累,我們可是看累了?!鼻в瘊Q耳力頗好,聞言趁一招未老,閃電般收刀,利箭似的向后射去。梁月潔也不追趕,蒼促收刀回鞘,額上已是香汗淋漓。
? ? ?原覺看著千羽鶴退到邊傲山身后,目光移向丁謹:“閣下是何人門下,是否執意與百笑幫為敵?”丁謹攤開雙手,無奈地笑道:“不敢!”原覺搖搖頭,柔和的目光突然變得洶涌如波濤:“看來這客棧有閣下與四月神教主在,百笑幫是住不成了。”邊傲山會意,厲聲道:“你們有種!”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百笑幫一行尾隨而出。原覺留在最后,回眸冷笑道:“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