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洋中，幾頭灰藍色的大鯨在湛藍的海水中暢游，輕輕地一個翻身，惹起了嘩啦啦的水浪。
有一頭鯨魚從不遠處游來，遠遠地朝著幾頭大鯨打招呼：“嘿！哥們，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啊，陽光好極了?！?/p>
是很不錯的天氣，明媚的陽光照射在海水上，大洋就像鑲嵌在星球上的藍色玻璃。
“今天的天氣真好，溫暖的陽光叫人只想再來抻一個懶腰……”一頭鯨魚說著，又是一個水浪翻身。
“是啊，舒適得叫人身心愉悅。”那頭鯨魚的聲音里明顯充滿了愉悅的氣息。他又接著說道：“聽說附近海里來了只巨大烏賊……”只是話還沒說完，那幾頭鯨魚早已拐個彎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鯨魚落寞地滑動著自己的魚鰭，聲音里充滿著失望：“怎么這么沒禮貌。我是想告訴你們，對面的海域里來了個大王烏賊，難纏得很，前幾天才殺死了一頭藍鯨呢?！?/p>
鯨魚劃拉著魚鰭，搖擺著魚尾朝更深遠的海洋而去。忽然又停了下來，朝著幾只鯨魚離去的方向看去，良久又繼續向前游。
“他們好幾只在一起，應該打得過那只大王烏賊吧。管它呢，我得去看看北極的雪山?！?/p>
說罷，它便一路高歌前行，悠揚的聲音使得海水也微微顫動起來。如果你愿意側耳傾聽，即使在半球以外都能聽到它的歌聲。
?——
大洋的岸邊，炙熱的陽光之下，海水輕輕地浸染著巖石海岸，那只簡陋的小帆船也在海面上一浮一沉。火娃抱著大伙給他準備好的干糧，站在甲板上一會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海洋，一會又望著站在岸邊送他的大伙。手里的一袋糧食，腳下踩著的一艘破爛的帆船，是大伙能給他準備的最體面的出行了。
“火娃，時候不早了，早點出發吧！”村長沖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駕船出海。
火娃抱著干糧點頭，朝著他們揮手道別，但剛舉起來的手“噌”地一下，又燃起了巨大的火團。岸上的人嚇得夠嗆，連忙后退了好幾米。火娃悻悻地收手，拍滅了收手的火焰，沖著大伙喊道：“各位，我走啦，再見。”
說完，他就揚起了風帆，朝著大海而去。沒有人知道他的旅途終點會是哪里，也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終點在哪。岸上的大伙看著火娃離去的船只，提起的心終于落下，歡呼著回到了村里。
也許是海面的風太大，火娃站在夾板上望著遠離的故鄉，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故鄉的陸地是一個坐落在海洋上的大鳥，有著蜿蜒曲折的海岸線，只要你離得夠遠，就能看到大鳥的輪廓。也許現在的火娃離得夠遠了，他望著眼前想大鳥一樣的海岸線，心里很難過。
他是個獨特的孩子，生下來雙手就帶著火，起初村里的人覺得他很獨特。但這種獨特卻隨著連年來的干旱后變成了恐懼，村里的人認為是他招來的災難。這艘帆船載著他，是為了將災難送離他們的陸地。
其實火娃知道，所謂的出海航行不過是一趟沒有終點更沒有歸途的旅行。他把眼淚擠回了眼里，再把臉上的淚痕擦干，告訴自己不能哭。行為雖然很幼稚，但至少這樣看起來，自己像是贏回了一把。
【一】
不知道在海里漂流了多久，揚起的風帆隨風而動，火娃不在乎自己到底能去哪里。帶出來的干糧早已在一個月前吃完，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他發現了自己這雙能起火的手有著獨特的妙用。
渴了，他可以蒸發海水過濾成蒸餾水喝。餓了，他可以從海里釣魚然后放在雙掌上烤著吃。大伙們都說人離開了陸地就不能活，他不就完好無損地在海里活了一個月。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卻也叫人了無生趣。他鬼使神差的活了下來，卻沒人告訴他接下來該怎么做。
是夜，漫天的繁星在空曠的夜空里顯得分外的明亮醒目。在大地上看的星空有遠山的輪廓，但在大洋上看的星空沒有輪廓?；鹜尢稍诩装迳?，涼爽的夜風吹走了白天的酷暑，離開了悶熱的船艙，枕著一船的星光，他打算在甲板上睡一晚。
“哎，今天去了魔鬼灣，也不見有什么吃魚的怪物出現。美人谷里也沒有人魚，倒是遇到了一群不不知死活的小丑魚?！?/p>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卻足夠打破了火娃此時的寧靜。
“今天吃了不少小銀蝦，味道好極了，清清甜甜的?！?/p>
火娃翻了個身，這荒無人煙的大海，他怎么會聽到有人在說話，他應該是出現幻聽了。
“格林海底的珊瑚礁是真的好看，大片大片的紅，就是水淺了點，進去看它們的路上有些膈肚皮。”
耳邊的聲音一只在喋喋不休，緊閉著眼的火娃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好吵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自言自語什么呢？”
“我睡不著，今天的事情沒說完，我亢奮。”那低沉的聲音回道。
“噢！那你說說你今天都經歷了什么?！被鹜揲]著眼對話，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了。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低沉的聲音帶著無端且激動的愉悅。
“怎么聽不到了，我又不是聾子。雖然小聲了點，但還是能聽到。”火娃醒了過來，他起身發現自己的小帆船隨波逐流，不知道什么時候?？吭诹艘粋€大家伙身上。
借著星光，他依稀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山丘輪廓，他震驚得屏住了呼吸。
“簡直難以置信。”低沉的聲音驚訝道。
“簡直太難以置信了！”火娃望著巨大的輪廓吃驚道。他點亮了自己手中的火團，巨大的火光映襯下，他拍了拍山丘，喊道：“嘿！大個兒，你轉個身看看，我居然在和一頭鯨魚交流！我居然能和一條鯨魚交流！”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火娃的帆船險些被掀翻。巨大的鯨魚頭部對著帆船，兩顆眼珠滴溜轉了一圈才看清楚那艘小帆船上的人。
“哇塞，原來是你在和我說話。這么多年來，我還是頭一回有過對話的經歷，我曾經設想過無數個對話場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宾L魚低沉的聲音充滿著激動：“你是什么物種，為什么不到水里來？”
“我是人，人是生活在陸地上的?！被鹜藁卮鸬?。
“陸地？那是我們魚類去不了的地方，那你為什么在水面上？還有這個奇怪的東西。”鯨魚說的是他那艘帆船。
火娃聳聳肩，“誰知道呢，大伙都說我不能活在陸地上，那我就只能到水里來了。”
“原來如此，說不準你是半條魚?！宾L魚似乎沒有感受到火娃的落寞，雀躍地和他說：“你是第一個聽得到我說話的魚，我們做個朋友吧！”
“好?。 币苍S是被鯨魚愉悅的情緒所感染，火娃低沉的情緒也隨之煙消云散。
一人一魚在星空下聊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東邊的太陽升了起來。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在這個漫無目的的海里，他居然找到了一個伴，一顆心也沒有那么漂泊忐忑了。
【二】
有了鯨魚的相伴，火娃漂泊不定的海洋生活里多了一個導向。鯨魚是大洋里的旅行家，在海里生活的十幾個年頭里，它去過了無數的地方，即使是環境險惡的惡魔彎，對于它來說也是閉目暢行。
火娃跟著鯨魚，去了很多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即使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但似乎因為鯨魚的解說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你看，這一片淺藍色的海域，傳說是天空女神的泉水在此傾瀉而成的湖泊，后來日積月累，湖泊蔓延成大海，再和大洋相連。這里的小蟹小蝦特別甜美，就連魚也比其他地方的大很多?！宾L魚話還沒說完，就一頭扎進了那淺藍色的海域。
海水的能見度很高，看著像很淺的模樣，鯨魚卻潛游了好大一會兒才來到海底。成群的魚蝦在肆意漫游，鯨魚張開嘴，沖著那成群的小蝦游過去。爽口的小蝦成了它的果腹之物，接著又朝著魚群而去。
火娃望著鯨魚沉沒后就不見水痕的海面，若是在剛認識的前幾天，他肯定以為那條鯨魚已經離自己而去了。而現在，他只要舒適地躺在甲板上，等著他盛載而歸。
今日的海面沒有風，他的小帆船安靜地等在原地，不像上次那樣，被風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鹜薅阍诖年幱跋拢弥粋€簡易的裝置，手中巨大的火團在蒸發著海水。許久沒有動靜的海面忽起一陣涌動，嘩啦啦的海水順著巨大的脊背落入大洋，激起的水汽在火娃的火團中蒸發。
一張巨大的鯨魚口腔出現在火娃的面前，鯨魚張著嘴說：“火娃，快來拿你的午餐。我捉了幾條魚，還有一只大螃蟹，你看看我牙縫里還有沒有小蝦剩下。”
鯨魚腥熱的口腔帶著海水的咸氣，火娃從夾板上跳到鯨魚的嘴巴里。踩著柔滑的舌頭，扶著巨大的牙齒找著散落在它口中的魚蝦。一條新鮮肥美的海魚夾在它的牙肉里，一拿出來半死的魚立馬活奔亂跳。又在縫隙里找到了些小蝦，至于那只大螃蟹則被卡在了牙齒縫里，火娃廢了老大的勁才把它掰出來。
大火烘烤的熱氣激發了熟食的香味，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火娃躲在鯨魚的陰影下炙烤著食物。
一頓鮮美的海鮮大餐過后，火娃舒服地躺在夾板上，那吃剩的魚骨蝦皮全都扔進了海里。
鯨魚望著靠在自己身邊的小不點，“沒想到你們人類吃那么少，你那點東西還不夠我塞牙縫。”
火娃晃蕩著自己的二郎腿，瞇著眼望著不遠處緩緩飄來的烏云，他回答道：“因為人小，所以胃口就小，我要是長得和你這般大，我也能吃好多東西。”
想起頭一回鯨魚為自己捕食的時候，帶回來的一嘴巴的魚，差點沒把他連同這脆弱的小帆船給活埋了。
鯨魚想了想，似乎也是這么個道理。海面的風漸漸大了起來，明媚的陽光也變得暗淡了不少。小帆船浮沉的頻率變大了起來，從魚頭飄到了魚尾巴。
“看來是要下大暴雨了?！宾L魚望著遠處急速飄來的烏云，“它還挺大的，看來會下很久，你的小帆船經歷過大雨嗎？”
火娃望著那一團烏云呼吸變得急促，他迎著風站在夾板上，展開了雙手。他大聲喊道：“喂！大雨，你快點，不要躲開我！”海面的風變得更大了，那帶著腥咸的風吹進眼里能帶出盈盈的熱淚。
那滿臉的淚痕，火娃不知道是被風吹出來的眼淚，還是自己哭泣的眼淚。
明媚閃亮的海面不再，陰沉沉的灰色籠罩著整片泉水海域。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天空，“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火娃被嚇得微微一顫，眼神卻越發激動和堅定，就連身體都在顫抖著。他的雙手張得更開，仿佛要擁抱住天空的一大片烏云。
【三】
“呀！下雨了！”鯨魚呼喚著。
一滴、兩滴、三滴，越來越多的雨水砸落在火娃微微泛紅的臉上，然后匯聚成行，將火娃整個人都淋濕透。嘩啦啦啦的雨水砸落在海面，激起了巨大的響聲，漣漪一層一層的激蕩開來。泉水海域里的魚兒們都躲在了更深的水里，寂靜涌蕩的海面，只剩下鯨魚和火娃的小帆船。
火娃激動得跪倒在了夾板上，他受寵若驚地捧著落在手中的雨水，再虔誠地喝進自己的肚子里。他低聲嗚咽著，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楚。一場暴雨持續了很久才消退，天晴的時候，那太陽早就到了西邊的天際。
昏黃的陽光灑落在海面上，像是鋪滿了金色的沙子。經過了一場大雨的洗禮，火娃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開心。
他在甲板上活奔亂跳，開心地朝鯨魚說道：“你知道嗎？自從我三歲開始，雨水就再也沒有眷顧過我，剛剛它們竟然毫不吝嗇的灑落在我的身上。你說，雨水是不是重新接受了我，我是不是能夠回到……”說完一伸手，一團巨大的火焰在他的手上燃起，濕漉漉的衣服沒過半會就被烘干。
火娃頹敗地拍滅了自己手上的火，雙手掩面哭泣起來，“果然這樣還是不足夠的，這樣的我怎么能回到陸地上去。即使我被雨水接受，卻依舊能生出火來?！鼻榫w頃刻間奔潰，整個海面都是他的嚎啕大哭。
鯨魚聽著火娃傷心的哭泣聲，問他：“你手中的火，是你與生俱來的，你怎么能拒絕它？”
“你不懂，因為我手里的火，陸地上的大伙們都拒絕了我。”火娃哭得不能自已。
鯨魚用魚鰭拍了拍海面，一陣陣低沉優雅的鯨歌響起。在金黃的海面上，那溫柔的鯨歌將散落在海面的哭泣聲一一吞食。
火娃聽著這恍若恒古的曲調，忘記了哭泣，許久許久，直到太陽沉入海面鯨魚才停止了歌唱。
鯨魚問火娃：“我唱的歌好聽嗎？”
火娃點點頭，他不知道，這條看著沒頭沒腦的鯨魚竟然會唱歌。他破涕為笑，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唱歌哄他的情景。
“你知道嗎？即使我的歌聲好聽成這樣，我的同伴們依舊聽不到我的歌聲。我曾經也很討厭自己的聲音，因為它使我孤獨?！宾L魚低沉的聲音響起，“但后來我釋然了，因為這是我與生俱來的，我又何必跟它鬧別扭。我雖然無法和我的同伴們交流，但我還能看見和聽見他們，這也就足夠了。”
火娃怔怔地聽著鯨魚的訴說。
他說：“在這片‘孤獨’的海洋里，他們兩個彼此能夠相遇，這又何嘗不是件好事?！?/p>
他說：“你的獨特，也許是你開啟另一扇門的鑰匙?！?/p>
他說：“與其拒絕，不如接受，這樣你會發現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么難受。”
星光灑落在海面，曬干了火娃臉上的淚水。他靠在鯨魚的身邊，伸手燃起了火團，巨大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海域。漸漸地有無數的熒光從遠處的海面而來，紛紛聚攏在火團的周圍，更加寬廣的海域被照亮。
鯨魚驚喜道：“你看，就連蹤跡罕見的海螢也被你的火光所吸引。我活了十幾年，除了在黑海灣那一次見過海螢，這還是我第二次見到它們呢?！?/p>
“海螢，被我的火光吸引？”火娃疑惑地揮舞著手中的火團，周圍的海螢也有規律地跟著浮動。
“那當然，他們聚攏在我們身邊不愿意散去，這足以證明它們又多喜歡你的火團。”鯨魚肯定地說。
螢綠色的海螢越聚越多，漆黑的海面被染成了熒光閃閃的幽綠色，就連潛睡在海底的小魚也探出了頭來。
火娃驚喜地看著周圍，揮舞著自己手里的火團，嘴里歡喜地說著“喜歡、喜歡……”周圍的海螢隨著他的火光上下律動。
【四】
被火團吸引而來的海螢，在火光熄滅后依舊停留在海面上，點點滴滴的熒光像是坐落在海面的銀河。熒光照亮了火娃被海風侵蝕的粗糙的臉龐，幾只螢火親吻過他的額頭，又飄飄忽忽的離去。他離開陸地來到海里，已經有了六百多個日月，起初他還能記得清楚多少天，現在只能用季節來計算了。
螢火的光不冷也不熱，火娃依偎在鯨魚的身邊，他問：“阿鯨，這些螢火要多久才會散去？”
鯨魚晃了晃身子，舒服的嘆聲：“誰知道呢，也許待到明天出太陽的時候吧！”
火娃將手伸到了熒光之中，升起一團火光，海螢們又聚攏了不少。他望著這幽綠色的光芒，眼中是懷念的神色，他說：“阿鯨，著海螢好像我們陸地上的螢火蟲。如果不是身體下海水的微微浮沉，我都以為自己回到了家門前的那片草坪了呢?！?/p>
“你是想家了嗎？”鯨魚問道。
火娃本來想否認，可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他哽咽道：“很想，我想念厚實的土地，想念奔跑的感覺，想念家里的糧食?！?/p>
“我們回去看看吧，鬧了別扭那么久，也該和解了?！宾L魚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自己即將離開美麗風景時的感覺。
火娃搖了搖頭，看著手中的火光，“我回去會給大地帶來災難，海洋才是我待的地方。”
鯨魚不太懂火娃的話，只是覺得他還會陪在自己的身邊，莫名的有些小竊喜。他愉悅的說：“那就不要不開心啦，對了！每次都是我給你講大洋里的故事，要不你也給我講講大地上的事情？”
“那里有茂密的森林，有廣袤的草原，有綿延的高山……”
高山和平原之間有江河分割，人們會選擇地勢平坦，水源充足的地方安居。他們會建起高高的房子，房子附近會開墾土地，種上美味可口的糧食和蔬菜。
火娃講人們的生活，講日出日落的安定作息，將春去秋來的四季風景。他絮絮叨叨的講了很久，直到沉沉得睡了過去，在夢里他在寬廣的土地上奔跑，腳下不再是深不見底的海洋。
清晨的陽光喚醒了他的睡夢，火娃醒來的時候沒看見鯨魚的蹤跡，心里莫名的惶恐起來。六百多個日夜相伴，鯨魚頭一回在早上不辭而別，火娃的眼淚幾乎要掉了下來，他沒辦法想象自己失去了伙伴的滋味。
忽然身邊響起了巨大的水聲，一條碩大的海魚被砸在了火娃的腦袋上。鯨魚歡樂的聲音響起：“哈哈哈，一大早飽吃一頓的感覺真好，火娃你餓了嗎？快點吃早餐?！?/p>
火娃看著去而復返的鯨魚，紅著眼咧嘴一笑。
鯨魚看著他紅紅的眼眶，問道：“你還在為思鄉而哭鼻子嗎？”
火娃的臉色一紅，撿起魚就轉過身去。
“平時都不見你這么早去找吃的，今天是為什么？”火娃悶聲問道。
鯨魚愉悅的翻了個身，拍了拍自己吃得飽飽的肚子，“因為，我們今天要和太陽賽跑?！?/p>
“賽跑？夸父逐日！”火娃震驚，“你傻了，就聽了我昨晚的故事?！?/p>
“當然不是，夸父逐日我不知道，追太陽這事情，我還是老早就做過了。而且，只要你游得足夠快，會有神奇的事情發生喲！”
鯨魚神秘兮兮的說法成功勾起了火娃的好奇心，將自己的小帆船固定在鯨魚的脊背上，火娃第一次坐在了鯨魚寬廣的背上。微微的海風輕輕吹拂，他能感受到厚實安全的感覺。
一聲綿延低沉的鯨歌過后，“為了能追趕上太陽，我們必須要比太陽更早的由東向西出發?！?/p>
鯨魚一個挺身，瞬間游離出了百米開外。海風由于速度的加快變得十足猛烈，初升的太陽被他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后。四周的海洋太過寬廣，即使是日行千里，坐在鯨背上的火娃也察覺不出太多的區別，只是覺得海風猛烈了許多，太陽走慢了許多。
【五】
然而太陽最后還是追趕過了他們，鯨魚朝著前面的夕陽拼力地追趕著。足足奮力游了一天，他顯得有些精疲力盡。
“火娃，你有沒有感覺到今天有什么不同？”鯨魚喘著氣問道。
火娃疑惑，除了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他沒感覺到又什么不同。
鯨魚又說，“昨天的這個時候，你的火光正招來海上的螢火。”
火娃稍稍做了對比，驚喜道：“是的哎，我們在這一天里的時間變長了?！彼吭邛L魚的背上，望著海天之間的殘陽，鯨魚還在賣力地向前游。火娃問：“這樣一直游下去我們就能一直逗留在今天嗎？”
“并不是的?！宾L魚緩緩地停了下來，任由落日緩緩的西沉，“無論我們游得有多快，我們都不能追趕上時間，今天依然會過去，明天一定會到來?！?/p>
太陽緩緩的下沉，黑夜代替了白晝，滿天的星光亮起。鯨魚緩緩的潛入水面，坐在他背上一天了的火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帆船上。他們的晚餐吃得比平時都要晚，火娃還沉浸在剛剛追日時的驚喜發現之中。
“為什么，我們不能一直停留在今天?！被鹜抟苫?。
鯨魚說：“因為時間一直都是流淌著的，有些東西我們都無法阻止，就像我們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我們無法阻止大海變為陸地，陸地變為大海。有些事情都是在慢慢變化的，我們抓不住流逝的時間，就只能留住記憶。”
“有些事情都是在慢慢變化的……”火娃又問，“你說的大海變為陸地，陸地變為大海，你有見過？”
鯨魚否認：“不，我沒我見過，但我聽過。我聽到過老一輩們流傳，遙遠的南方海洋，變成了一塊陸地。”
火娃的眼神亮了起來，“陸地陸地，你知道那塊滄海桑田的陸地在哪嗎？我們去看一看那新生的陸地好不好？”
鯨魚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對陸地的狂熱，它的心里有些惶恐，卻還是說道：“嗯，也好。這里的天氣變冷了，我們可以一起到南方過冬。”
寒冷的天氣一路追隨著他們往南下而去，直到越過了半球的交界線，天氣才慢慢地變得溫暖起來。南半球的景色比北半球的要空曠許多，擁有著溫暖明媚的陽光，火娃也不用徹夜守著自己的火團瑟瑟發抖。這里有獨特的鮮蝦海魚，鯨魚還能給火娃捎帶一些長在海底的海草。
“嗯，再向南游兩個日夜就能看到那片新生的陸地了?！宾L魚觀望著平整的海面。
“那片新生的陸地存在多久了？”火娃問道。
鯨魚算了算時間，說：“應該有好幾百年了吧，老一輩的鯨魚們流傳了很久，我五年前曾經來過?！?/p>
火娃站在夾板上向著南面望去，他雙手合攏，心里帶著極度激動的情緒。他想，即使不是自己的故鄉，即使看不見大鳥展翅的海岸線，哪怕讓他遠遠的看一眼陸地也好。
兩日后，太陽依舊明媚燦爛，火娃坐在自己的帆船上望著漸漸凸起的輪廓。今日的風向不太對，自己的小船正被鯨魚用嘴巴推著前行。
“噢不，阿鯨你停一下，先停一下?！被鹜夼艿椒笈闹L魚的頭。他的心里惴惴不安，越是看到那陸地的輪廓他就越惶恐。
“哎呀，前面就是了，你怎么了？不想去了？”鯨魚問道。
“我有點害怕……”火娃沮喪地說。這是什么，是那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嗎？
“怕什么，不行就再回到海里，還有我呢！”鯨魚安慰他。
火娃受到了鯨魚的鼓勵，跑到了船頭踮起腳看著那陸地的輪廓，沒有記憶中展翅大鳥般的恢弘，是圓潤優雅的弧形，帶著包容向外的氣息。
他握緊了拳頭，沖著那海岸線緊緊的眺望，他說：“阿鯨，我們走吧，去看看這新生的陸地?！?/p>
鯨魚走到了陸地的百米外它就無法繼續前行，平緩的海底陸地，它龐大的身軀容易擱淺。火娃只好自己撐著船，往陸地緩緩的靠近，這種獨自面對未知的感覺，讓他心里滿是忐忑。
【五】
火娃還沒劃出二十米，對面的岸上就傳來了清透明亮的哨聲，以及歡快的鼓點。再劃近一點，火娃就看到那岸上與自己長得相同的人類，他們擁有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皮膚，以及色彩斑斕的衣服。他們腳下踩著的陸地，上面長滿了綠色的樹木，還有金黃色的沙子，隱約間還能看到色彩俏人的小花?；鹜藿K于見到了久違的色彩，眼眶里漫起了淚水，他真的太想念陸地了。
幾艘小船迎面劃到了帆船的對面，火娃望著對面的人群有些無措，手中的船槳差點掉進了水里。
“你好外鄉人，你從何而來？”為首的男子出聲朝著他打招呼，語調里是友好的態度。
火娃的心情有些安定了下來，他高聲回答：“我來自大鳥坐落的大地，我從遙遠的陸地而來?！?/p>
人們見他衣衫襤褸的模樣，還有那被曬黑的臉龐，半信半疑的問道：“你從遙遠的綠地而來，那你在海上航行了多久？”
火娃的內心有些沮喪，他害怕他的回答會惹來不安。雙手捉緊船槳，“我……我在這大海里已經航行了……航行了六百多個日子?！彼念^低了下來。
然而對面卻響起了高呼的聲音，幾個人激動得敲響了自己掛在腰間的小鼓。
“沒有人能在海里活下來……”
“天啊，他竟然在海里活了那么久……”
“真是一位偉大的勇士……”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為首的男子朝著火娃恭恭敬敬的一拜，他邀請道：“噢！偉大的勇士，你居然已經在海上活了兩年，請允許我請你到我們的陸地上做客，這將是我們莫大的榮譽?！?/p>
火娃望著他們熱切的眼光，心中是驚喜又是惶恐，他剛想伸出手卻又害怕地收回來。他心中苦笑，這樣的他是他們心中無所畏懼的航海勇士，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獨特，也許那將會是恐懼吧。
心里的思緒流轉了好多個圈子，火娃最后還是搖頭拒絕：“不，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雖然極其渴望，他卻更害怕再一次失去的滋味。
眾人展現出了遺憾的神情。
火娃的身后響起了悠揚低沉的鯨歌，像是陣陣的海水推著他前進?；鹜耷那哪ㄈチ搜劢堑臏I，再看著那蒼翠的綠色和金色的沙灘。他沒有勇氣踏上陸地，他卻想帶些陸地上的東西離去。
?——
而在海里的鯨魚，目送著火娃的遠去，它的心里開始不安起來。它害怕火娃就這么上了陸地再也不會回到海里，它害怕又回到了那些沒人和他說話的日子。它在水里翻滾著身子，希望這溫暖舒適的海水能夠清洗掉他的壞心情，又或者在這里等多一會，它的火娃就會回來。
事情就真的如鯨魚所愿，在翻滾了第一百個身子之后，火娃撐著自己的帆船回到了深海里。鯨魚高興地向前迎接，歡呼得又唱起了一遍一遍鯨歌，悠揚歡悅的歌聲流淌在了整個海面。
“你為什么沒有留在陸地上？”鯨魚問。
火娃搖了搖頭，手里瞬間冒起了熱烈的火團，他笑著說：“那不是我的故鄉，即使上去了也是另一種孤獨。而且，我害怕我的火會給他們帶來災難。”他甩了甩沮喪的情緒，獻寶似的給鯨魚展示著陸地上人們送給他的禮物。
“喔嚯，不用長在水里也能活的海草?！宾L魚驚訝。
“不是海草，是劍蘭，陸地上的植物?！被鹜薹藗€白眼。
“喔嚯，能吃的柔軟的白石頭?！宾L魚又驚訝。
“不是石頭，是饅頭?！被鹜抟еz頭含糊道：“真好吃，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喔嚯，透明的長得稀奇古怪的不知名生物?！宾L魚驚訝。
“不是生物，是酋長送的潛水器?！被鹜藜m正鯨魚，又說：“有了它，我能和你一起去海底看看，但不能太深太久?！?/p>
“潛水？下海底？這個稀奇古怪的東西能讓你和我一起下海底？”鯨魚驚訝。
“那當然！”
“喔嚯，那真的是個好東西。”
【六】
從新陸地離開，鯨魚和火娃繼續向南而行。鯨魚要去找一片淺水的海域，帶火娃去看看海底美麗的景色，那與他懷念的陸地不一樣的景色。
“前面的海水變得更加淺了，我去看看有多深，我們一起下水去看看。”鯨魚望著前面一片淺藍色的水域，一個挺身就潛入了水面。
火娃趴在船邊看著寂靜的海面，巨大的鯨魚身軀在水底游著，底下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海底。身邊放著酋長送給他的潛水服，另一邊是生機蓬勃的劍蘭。不一會，鯨魚才從水底上來，它歡呼雀躍。
鯨魚開心地說道：“太好了，火娃，這里的水不深，只有我一個多身軀這么深。我還在下面發現了奇怪的東西，下面珊瑚成礁、魚蝦成群，你或許可以親自捕獲一些來吃。”
“那真的是太好了，我這就穿衣服下水?！被鹜弈闷鹕磉叺臐撍┥?，然后踩著船沿跳進了水里。
他落在了鯨魚的背上，緊緊的趴在上面由鯨魚帶著他潛下海底。明亮的陽光從海面上灑落下來，火娃仿佛置身在一塊透明的玻璃之中，成柱成條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開始有魚兒在自己的身邊穿行，伸手一碰還能感受到它們身上鮮活的生命力。
到了海底，鯨魚將火娃放落下來，它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連穿人頭大的泡泡重嘴巴里出來?；鹜抟娏斯笮?，海底的小魚無視鯨魚的巨大身體，無所畏懼地在它的身邊、肚皮底下穿行。
火娃環顧海底的四周，腳下再用力地踏了幾下堅實的土地。這是久違的腳踏土地的感覺，這般厚實的質感，沒有在水面上晃蕩的感覺。水里的壓力太大，火娃的行走顯得非常艱難和不適，他在水里寸步前行，望著這色彩多樣的海底。顏色鮮艷的珊瑚、翠綠色的海草以及五色斑斕的小魚。而這海底卻不是平整的地面，它有著火娃熟悉的起伏，熟悉的輪廓。
“我的天啊，這里……這里竟然是一片海底城市?！被鹜拚痼@高呼，歡快的從窗口進入了那沉睡在海底的房子。
被魚蝦霸占了的碗碟杯子，長滿了海藻的桌子和衣柜，輕輕一推就能打開的門。熟悉的房檐和墻壁，眼前這一切，就仿佛是有人將一整座城市都放進了海底。這一切對于火娃來說都太過熟悉了，他曾躺在屋頂上看過星星和月亮，在窗戶前看過早起的太陽，在桌子上與親人共進一日三餐。
他每走一步回憶就多一分，透明的頭盔里滿是他的淚水。
“怎樣，海底好看嗎？”鯨魚游到躺在屋頂上的火娃旁邊，瞧著他一副愜意的模樣，它想他一定喜歡極了這里。
水底的氧氣不足，火娃被鯨魚帶上了水面。他脫開濕悶的頭盔，開心地說：“真的太美了，我還要再下去看。”
鯨魚興奮地將火娃甩去水里，又將他托出水面，惹得火娃哈哈大笑起來。
往后的日子里，火娃與鯨魚一去過了很多的地方，也遇到過更多的大雨和更熱情邀請他上岸的人們。每次的大雨火娃都張開雙手擁抱，每次的邀請火娃卻只能搖頭拒絕。他拒絕了許多的土地，卻在海上活得更加出色。
火娃在海上不知道繼續流浪了多少的春去秋來，海風更改了他稚嫩的容顏。他的個子在長高，身體在漸漸變得衰弱無力。
一日漆黑的夜里，火娃的咳嗽聲又吵醒了睡在船底的鯨魚，在海面上漂流了無數個日夜，火娃不知道自己也會生病。漆黑的夜里沒有燈光，只有蒼穹上依稀的星光。
“火娃你怎樣了，餓了嗎？”鯨魚擔心地問道，火娃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只蜷縮在船艙里睡覺，這讓他很不安。
火娃難受地睡不著，他從船艙里爬出來，“阿鯨，我能去你的背上躺一下嗎？”他虛弱地咳嗽了兩聲：“船上太晃，讓人睡得不踏實。”
鯨魚緩緩的從水里浮出來，將火娃的帆船托離了水面?；鹜迯拇吓老聛恚稍邛L魚潮濕的背上，掛滿星光的蒼穹就在他的眼前。
【七】
海上的景色，尤其是到了夜晚幾乎是一成不變的。這樣相同的日月，如果不是已經拔高的個子和身上襤褸的衣服，火娃還以為自己還在那個剛剛出來海里的夜晚。
鯨魚感受到自己的背部有微不可覺的溫熱，緩緩地流淌著，悄悄地消失。“火娃，你是不是又哭鼻子啦？”鯨魚出聲問道。
許久許久，背上都沒有傳來聲音，鯨魚都以為火娃睡著了才聽到他回答：“你才哭鼻子呢?！甭曇粢琅f帶著倔強的味道，卻有著濃重的鼻音。
“你會好起來的吧？”鯨魚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當然會好起來，怎么？你怕我離你而去嗎？”火娃調笑它。
“當然，我當然怕。”鯨魚耿直地回答。
火娃輕聲一笑，手里燃起了火團，“放心吧，我還不會離你而去?！?/p>
“那行，你快點好起來，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去海底玩了。”鯨魚高興地說。
當火娃再一次入海的時候，距離他開始生病已經過了半個月。剛剛痊愈的身體顯得有些無力，鯨魚馱著火娃在水里游著，湛藍的海水折射著陽光，明媚不變。
“咦~對面不遠處有幾條鯨魚，我們要不要去看一看？”鯨魚說道。
火娃疑惑：“鯨魚？哪里？”
“你沒聽到他們說話嗎？就在對面的海礁后面?！宾L魚已經朝著那礁石而去。
竊竊的私語傳來：“聽說這附近有一片海域，那里有好吃的魚蝦還有小烏賊，我們今天的午餐就去那吃吧?！?/p>
鯨魚在后面竊笑，高聲說道：“最好吃的是天空女神之泉海域里的魚蝦，整片大洋就數那里的最好吃?！?/p>
竊竊的私語：“好呀好呀，可是你知道怎么去嗎？”
鯨魚在后面回答：“不遠不遠，朝著西北游兩個日夜就到了?！?/p>
竊竊的私語：“不知道，管它呢，先游著先?！?/p>
看著兩條離去的鯨魚，火娃不明所以的看著鯨魚自言自語，“你自己一個人在說什么？”
“怎么，你聽不到它們說話嗎？”鯨魚疑惑。
火娃搖頭，“聽不到啊，在這大洋里我只能聽到你說話?！?/p>
鯨魚震驚：“真神奇，在這大洋里它們聽不懂我說話，你卻聽不到它們的話，而我倆卻能彼此交流?！?/p>
“以前的你，孤單嗎？”火娃問的是沒有遇到他之前的鯨魚。
鯨魚劃拉著魚鰭繼續潛游，太久遠的感覺他記得不太清楚了。他說：“也許吧，誰記得呢?！?/p>
時間依舊平緩地流淌著，火娃再一次倒下了，此時的他頭發已經半白，佝僂的身體、破爛的衣服。他再也不能和鯨魚一起下海，每日就躺在船上。鯨魚為他帶回來的肥美海魚，他也只能吃下一半。鯨魚以為他只是又一次生病了，每一天晚上都馱著他看星空，等待著他重新好起來的一天。
“火娃，你會好起來的吧？”鯨魚問道，身旁的他有時候太安靜，像是聽不到他說話了一樣。
火娃升起了自己手上的火團，原本炙熱的火光變得黯淡起來，從前是金色的火焰變成了橘紅色?；鸸庥骋r著他的臉，花白的頭發都被染成了火光的顏色，他目光閃爍：“也許吧?！?/p>
“你會永遠的離去是吧？就像我父母沉入了海底一樣，永遠的離去?！宾L魚的心里悶悶的，可他藏不住心里的失落和惶恐。
火娃沒有出聲，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們彼此沒有誰想要先自行離去。
鯨魚悶悶不樂，“是吧，只是我有點不習慣，我們明明仿佛昨日才認識?！?/p>
蔚藍的海面上，鯨魚一大早就馱著火娃奔馳在遼闊的大洋上，他一路追趕著太陽，卻還是逃不過日落月出。一陣陣低沉悲傷的鯨歌流淌在海面上，就連璀璨的星光也為之暗淡失色。
“沒關系，我們今晚就開始追趕，一定能快過太陽?！宾L魚說道。
火娃翻轉身臉部貼在鯨魚的背上，手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背上的紋理。他蒼老沙啞的聲音說道：“就像你說的，我們無法阻止今天的離去明日的到來，我們無法阻止滄海變成桑田。我們同樣也無法阻止生老病死，阿鯨，我們無法拒絕我會比你先離去的事實?！?/p>
那一夜，悠揚低沉的鯨歌悲鳴了一晚上。
【尾】
漂泊的海面上，火娃的手再也生不起一絲的火焰。在這廣袤的大洋里，海風和海水最終把他手上的火焰熄滅了。他看著自己枯老的雙手，不帶火焰的雙手，內心帶著激動又悲傷的情緒。
他趴在船邊對著守在一旁的鯨魚說：“阿鯨阿鯨，你看，我生不起火了。”言語中帶著激動的顫抖，“阿鯨啊，我是不是變回正常人了？”
鯨魚望著他蒼老的臉，上面掛滿了淚水。鯨魚沒有說話，只是唱起了悠揚的鯨歌，里面充滿了不舍。
“阿鯨，我想回到岸上，可是我在海里飄久了，回不去了……”火娃虛弱的說道。
“你的家，在哪？”鯨魚開口問道。
火娃輕聲笑著，眼里充滿了向往：“我在的陸地很好認，她是一只著落的大鳥，擁有著綿長的海岸線。只要遠遠的一看，就能看到那展翅飛翔的輪廓……”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鏡，夢里的他回到了自己的陸地上。他正赤著腳奔跑在山坡上，腳下嬌小堅韌的草兒正撓著他的腳底板，遠處響起了母親呼喚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是媽媽在家門叫他，喚他回去共進晚餐。他高聲的應了一句，“我這就回來！”轉身就往回跑。
鯨魚馱著火娃逆著太陽奮力的游著，熱烈的太陽被遠遠的甩在了身后。那個擁有著展翅大鳥一樣海岸線的大陸，他想帶火娃回去，回到那個他根系的陸地。
“天啊，那擱淺的鯨魚送回來了一個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