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小川帶著酒氣熏天的身子一步一個踉蹌回到家后,妻子林夕剛剛淺嘗入睡。趙小川把門弄得叮當響,林夕被驚醒了過來,朦朦朧朧中沒好氣的說:還知道回來呀,也不看看幾點了。
對于這些年不疼不癢的牢騷,趙小川早已經置若罔聞。但是,他唯一不允許的就是不想讓自己受她所掌控。好在林夕對他的放縱讓他自得其所。
他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嘴里還不停的念叨著:真他媽的不夠意思,說好了今晚簽單,又要推遲了。一邊嘴里罵罵咧咧的一邊用手解著上衣,然后就那么隨意一仍就撲向床,壓在了林夕身上。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林夕不由得皺了皺眉,鐵青著臉,用手狠狠的抵抗,拼命的把他沉重的身子推開。很快,喝的暈暈乎乎的趙小川被推搡倒在地上。
被推倒在地的趙小川猶如困斗之獸,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對著一臉麻木的林夕破口大罵:每次回來都是這樣,你也不拿鏡子好好照照自己,老子不吃你的,不喝你的,回來了還要看你臉色。
她剛清醒的腦袋被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擊,頓時林夕臉變得煞白煞白,被一股無法控制的怒火所驅使。這股怒火把她與生俱來的高傲,尊嚴一起燃燒殆盡。望著眼前這個同眠共枕十年的男人,她眼睛噙滿了淚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臉頰撲撲直下。
林夕痛恨的咬牙切齒,渾身瑟瑟發(fā)抖,但是又很快,這股怒火被逐漸清醒的理智下壓了下去。林夕知道再多的辯解,吵鬧也無濟于事。這么多年了,她已經習慣了每次他喝完酒了這般無理取鬧,她也累了,倦了。三更半夜無休止的相互爭吵與詆毀傷害的只會是幼小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于是,她抱著枕頭,被子,把門用力一關,留下趙小川一個人,到隔壁的書房睡去了。
第二天,當趙小川醒來向她解釋昨晚的所作所為時,也只不過是借以酒精麻痹,工作壓力大為由,懇求她的原諒。林夕正在清理趙小川換下的衣服,眼皮子都沒抬,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沒什么,都過去了。趙小川本想再死乞白賴的套套近乎,卻被她那冷若冰霜的臉硬生生的擋回去了,只好悻悻的提著包上班去了。
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林夕對著丈夫換下的一堆酒氣熏天的衣服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他們過去的愛情,并在反思,究竟是哪里出現了問題,為何走到了今天這種類似于陌生人的田地?
他們曾經是多么令人羨慕的一對啊!雖算不上才子佳人,可也是琴瑟和鳴很是般配的一對。趙小川一表人才,知道努力奮進,林夕更是貌美如花,也知道勤儉持家。他們的愛情雖說沒有濃烈似酒,卻也如糖似蜜。都說愛情會一葉障目,卻也沒有給他們向對方抱怨的機會。
后來,趙小川果然沒有辜負林夕所期待的那樣,平步青云,節(jié)節(jié)高升。從小職員做到主管,再從主管上升到總經理。這一切,林夕似乎功不可莫。她把家里的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帖帖,上至老人衣食住行,下到孩子學習教育,趙小川幾乎沒有操過心。
他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可是矛盾似乎也越來越多了。一切風平浪靜的外表下似乎暗潮涌動,林夕說不出是哪里出現了問題,卻總感覺不對勁。
剛開始,林夕也會抱怨:為什么過生日的時候不送我禮物,為什么總是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為什么不幫忙分擔些家務。趙小川總是拿:“我很忙,你要諒解”再不就是“不要把你的意志強加到我身上”為借口用以推脫。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林夕很快平息了內心的委屈和不甘,大方的給了趙小川所要自由和體諒。可是趙小川一步一步的得寸進尺后還在不停抱怨:為什么她不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為什么她不能更加柔軟一點呢。趙小川開始央求:不要把我變成你想要而我不喜歡的樣子。
他把這一切歸納于:成功的男人不需要女人指手畫腳!如果愛我,就不要控制我。趙小川越來越神采奕奕,爍爍有神,而林夕卻越來越沉默寡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戀愛本是攬鏡自照,你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只能是你熟悉的。你針鋒相對的,往往是自己身上最令人厭惡的。
林夕看著歲月在她身下留下的痕跡:她那天生的豐腴悄無聲息的枯萎了,她那清澈的雙眸開始顯露飽經風霜的陰影,她的愛欲也在孤單抽泣而遲遲不來。
后來,林夕開始了自我安慰。或許,婚姻的問題在于,它終結于每晚上床熄燈之后,卻在第二天早餐之前又必須重新建立起來。曾經會為了一點小事都會哭天搶地的悲傷,而如今再大的歇斯底里也會被瞬間抹化。
這些年,她學會了在孩子那里找到許些寄托。她喜歡孩子,她認為,孩子最單純,而且想法最真實。她更愿意把時間和精力用在孩子身上借以麻痹自己。
林夕望著趙小川的衣服如有所思了好久,而后緩緩的從沉思中抽離出來。突然,她從丈夫昨天換下的衣服上聞到了一種特殊的香味。那是一股他們共同生活這么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香味,也不是家里任何一種東西所屬的香味。
她試圖把這種味道還原于家中某一物品的環(huán)節(jié),或是回憶著以往種種不正常的細節(jié)。但是,她太驕傲。她有種不屑于監(jiān)視他或是翻看他的手機,再或者是跟蹤他的一舉一動的舉動。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她還是發(fā)現了趙小川的細微變化。她發(fā)現他說話總是閃爍其詞;發(fā)現他無論是在餐桌上還是在床上都欲望不振,容易發(fā)火;發(fā)現他遇到什么事不再征求自己的意見,而是獨自決斷,言辭刻薄;還有打電話時總是跑到陽臺上或是躲在衛(wèi)生間里。這一些,還是終究沒有逃過女人天生敏感的神經質。
林夕陷入了深深的精神恍惚之中,她從沒有想過會為自己的放任自流而備受煎熬。她想和他大吵一架,逼他說出實情,卻又為這種愚蠢掙扎而痛苦萬分。最終,她下了決心,唯一能讓自己免于痛苦而死的辦法就是在正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的毒蛇窩里放一把火,
她真的就真么做了。那天,送完孩子后,林夕在趙小川辦公樓對面的咖啡廳里整整坐了一上午。中午下班時,她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窗發(fā)現了和他并肩親密交談的那個女人。走到無人處,趙小川就若無其事的摟著那個女人的腰肢談笑風生。而她像做賊一樣尾隨著他們,直至看見他們走進了一家賓館。
她為自己的淡定感到驚訝。在這之前她就曾幻想著當她敲開房門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可是她始終沒有勇氣去面對。她的腳底像是踩著一層厚厚的棉花一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無法找到剛剛戀愛時那個完整的趙小川,甚至,她也找不到自己了。
很早之前,她便已經失去了他。不知道是在某一刻,無形中,她就覺得她的生活是從丈夫那里租借來的。丈夫趙小川成了婚姻帝國中至高無上的掌控者,她便成了他的奴仆,她對他的訓誡唯唯諾諾,她做的一切必須符合他的喜好。她把自己大好的青春給了他連同他的兒女,自己卻獨自吞噬著愛情的剩菜殘羹。
他對她所謂的愛,卻是對她的掌控。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錯,是我對你自由過了火。
在婚姻中,我們經常會說,當你跟另外一個人的生命融在一起的時候,你希望的是這個人將你全盤接受,好的,壞的,歷史的,現在的,過去的,將來的,毫無保留,不留死角。可是,誰能預測到,最先離開的,會不會是愛的掌控者呢?
林夕獨自一人暗自傷神的坐在公園的長凳子上,秋風簌簌的掃過面前的樹葉。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似乎讓她如釋重負的放下內心的某些東西。是啊,以后她再也不用屏蔽趙小川的朋友圈,再也不用偷偷的坐在衛(wèi)生間的馬桶邊抽煙,再也不用精心偽裝自己的小秘密了。很快,她就能像單身一樣恢復自由,想到這些,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愛我,別控制我。這是林夕臨走時留給趙小川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