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談寫作（一）：寫長篇連載，就是不斷地跟自己死磕
文/第一滴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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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說：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輕輕地說一句：“哦，你也在這里嗎？”

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人與文字的緣分，同樣很奇妙。某一天的某個時間點，你正在翻一本書，或者正在看一條新聞，或者正在群里聊天，或者無聊地盯著窗外飛過的一群鴿子，甚至是你正在洗澡，正在聽一首歌，忽然間，你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構思，一段情節，一個讓你不自覺地嘴角上翹的文學好點子，在你眼前一閃而過。

如果你愿意把它抓住，那么它就是你最初的創作靈感。這個靈感，或許會變成一篇優美的散文，也或許會變成一首打動人心的詩歌，更或許，會成就一篇精彩的小說。

2016年夏天，我開始創作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紅樓新編：大觀園的微傳奇》。創作的起因很簡單，我剛換了一部新手機不久，每天用手機刷刷微信，讀讀我喜歡的文章，界面清晰，速度飛快，感覺很愜意。我心里由衷地感嘆，網絡微信時代就是好，獲取信息、交流溝通方便快捷，身為一個微時代的人，真是幸福啊！下午，我隨手拿起桌上的《紅樓夢》來翻看，讀著讀著，忽然想到：如果林黛玉賈寶玉他們也有手機，也用微信，那么，是不是會發生一些好玩的故事呢？我為自己的這個想法稱妙，于是，馬上打開電腦，開始創作新編紅樓。

其實，剛開始寫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的構思，是一部短篇小說的構思，只是想寫一寫大觀園的朋友圈，心想也就寫個一兩萬字就打住了。所以，我連大綱都沒有列，直接打開電腦，一邊構思一邊寫。寫了兩章后，有一些讀者表示故事很新穎，很喜歡看，鼓勵我繼續寫下去，我就自信滿滿地繼續往下寫。

開始純粹是抱著好玩的心態來寫，大約寫到七八章的時候，我開始認真起來。我想到自己作為一名資深紅迷，對《紅樓夢》未寫完的遺憾，想到對高鶚續書情節走向和人物刻畫的不滿意，想到有許許多多的紅迷和我一樣，為黛玉的愛情悲劇落淚鳴不平，我覺得，我該認真思考一下，我該如何寫這部新編小說了。

既然要正兒八經地寫，那么，就要正兒八經地按套路來。什么套路？列大綱！

寫中長篇小說，沒有大綱怎么行。如果說一個短篇故事，可以依靠一下靈感，有了靈感有了構思，就趕緊縱橫紙筆，一氣呵成，那是可信的。但若你要告訴我，你寫長篇小說，也沒有大綱，想到哪寫到哪，我是打死也不會信的。即便是你沒有在本子上或手機或電腦上列出大綱，最起碼，你的心里也會有一個整體的構思，一個簡略的大綱。

02

好，那么咱們便來談一談寫小說大綱。

小說大綱的寫法因人而異，我是這樣嘗試著列的：

第一步，寫下你這部小說的主要故事梗概，故事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是怎樣的。

第二步，定下小說的整體基調。你是要寫悲劇、喜劇還是正劇？你的小說風格是幽默詼諧、搞笑歡樂？還是深情細膩、唯美動人？是打算虐讀者千遍，還是要讓讀者一路笑到底？

第三步，列出主要人物，構建人物關系表。男一號、女一號、男二號、女二號、主要配角，他們的姓名、性格特點、興趣愛好、家庭背景，以及他們的感情經歷或者是動向。

有了主要人物，還要給他們列一張清晰的關系表，標出他們之間錯綜復雜交叉縱橫的關系，構成一張人物關系網絡圖。

第四步，確定以第幾人稱來寫。如果以“我”來開頭，那么，小說便是以第一人稱來寫，以第一人稱來寫的好處是，代入感較強，給讀者的感受更加真實生動，好像是在看你的自傳似的。但是第一人稱的缺點是，作者受“我”的局限，“我”之外的人物和故事無法更好地挖掘，無法展現更廣闊的時空。

直接以小說人物的名字來開展的故事，是第三人稱的寫法，這種寫法最普遍，最常用。好處是作者就好像是無所不能的上帝，小說中所有人物的命運結局，上帝都知曉，都可以替他們代言，可以控制小說的節奏，可以自如地切換時空地點。

第五步，開寫！這一步最最關鍵，缺了這一步，小說就永遠只是一個大綱而已，呵呵。

03

如果說大綱是小說的骨架，那么情節和內容便是小說的血肉了。怎么往骨架上填充血肉，讓這些血肉布局勻稱，血脈流通，讓它變成你想象中的樣子，是膚白貌美、娉婷婉約的美人，還是膀闊腰圓、睥睨人間的大俠，便要看你的筆力了。

沒寫長篇之前，讀到一些小說，可能看上兩眼便斷言：這部小說寫得太濫了，人物老套，情節狗血；這部小說的文筆太差，就這文筆還寫小說；這部小說的人物太淺薄了，沒有一點思想內涵。

但等到自己也開始寫長篇時，才知道，寫一部長篇小說不是那么簡單的事。許多事情，都是看著容易做起來難。

那么下面，終于要說到本文的主題了：怎么寫長篇連載？

無他，就只有不斷地跟自己死磕，死磕，死磕！

沒錯，重要的話要說三遍。

寫作長篇的過程，就是不斷跟自己死磕的過程。

局已經布好，如何謀篇？

開始寫第一章啊，哈哈。

先在心里勾畫出第一章的大體情節，或者干脆拿張紙寫出來。之后，坐下來，開始寫吧！

萬事開頭難。我的感覺，無論是小說還是其他文章，開頭是最難寫的。開頭是定調子的關鍵時刻，開頭如何，直接決定了你后面的內容是怎樣一個基調，怎樣一種傾向。

定好了開頭，接下來，或許你會文思如泉涌，一章小說一氣呵成，這樣的時刻，作者是幸福的，因為寫得酣暢淋漓。

但是這樣的時刻，并不是能經常擁有的。很多很多時候，我們寫好了開頭，卻在中間卡殼了，這時該怎么辦？

我的經驗是，實在寫不下去時，可以稍事休息，離開電腦去逛一圈，或者看幾頁書，或者刷刷微信輕松一下，之后，再重新坐下來，把小說的整體構思重新捋一遍，然后，再把前面寫的內容從頭細看一遍，邊看邊想，下面該怎么進行，一般來說，便可以順利往下寫了。

對于一個專職作者來說，不能長期依賴靈感，對于一個寫長篇的作者來說，更是不能依賴靈感。有靈感了當然要快寫，沒有靈感你也得寫啊，不然，那就是半途而廢，終會一事無成，你對得起自己當初的辛苦構思嗎？

前幾年，我中斷了寫作，為什么？就是因為有了孩子后，我坐在電腦前，突然發現自己一點寫作的靈感都沒有了。枯坐半日，寫不出一行滿意的字，于是，便不想再找累了，拿起手機，逛逛淘寶，看看漂亮的衣服，打開電視，找一部喜歡的電視劇，一邊喝茶一邊沉浸在電視劇曲折的情節里，這種生活是多么愜意，多么輕松啊！

可是，愜意之后呢，輕松之后呢？不過是空虛寂寞，無所事事而已。

要想有所作為，要想取得一點成績，必須要能吃苦。

世間可能確實有這樣一種作者，先天極具寫作天賦，也不想以寫作為職業，閑暇的時候，喝著花草茶，沐浴著暖暖的陽光，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下一行行靈動的文字，文章一寫完一發布，便立刻引來一片贊美聲。作者生活灑脫隨意，想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動筆。

很可惜，我不是這樣的作者，我既沒有這樣的文字天賦，生活也沒有這么瀟灑。我夢想以文字為刀劍，開拓出我的一片江湖。我知道，大多數寫作者，也都跟我一樣，或許并沒有天賦異稟，但就是愛好文學，而且，想把寫作當做終生事業。

所以，遇到小說寫不下去的情況時，能怎么辦？沒有辦法，硬寫！

硬著頭皮寫下去！或許開始的幾行寫得極不滿意，很想一鍵刪除，但別急，繼續往下寫，就如你進了一條死胡同，找不到出口，你只有拿一把小鑿子，不停地在墻上鑿啊鑿，最終，你突然發現，外面射進來一絲光亮！

這時，你會發現，你的小說經脈又重新打通了，你又可以順暢地寫了！這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太爽了。如果你寫到沒靈感便放棄，那么你便永遠品嘗不到這種由地獄而天堂的感覺！

04

寫作苦，最苦便是寫長篇連載；寫作甜，最甜也莫過于寫長篇連載。

如果是寫一個短篇文章，只要構思好了，拿出二三小時的時間來，便能一氣呵成。但是寫長篇不行。你在寫新的一章前，必須把前一章重看一遍，把后兩章乃至后幾章的情節走向都要細想一遍，才能動筆寫。因為長篇小說的情節是前后連貫的，人物要呼應，情節要順暢，伏筆要照應，哪一個細節都馬虎不得。

如果是天天更新還好些，情節接續起來會快一點，如果是隔了幾天未寫，你會發現接續比較難，必須要重新把自己浸泡進小說的構思里，才能重新進入小說的情境之中。

文學創作不是做數學題，有了思路和答案，就可以不帶感情地去推理演繹一遍。寫長篇，不僅僅是情節和人物重要，作者的情感浸入也很重要。你必須要把自己完全放到自己的故事中去，讓自己和小說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運，你必須代替他們思考，代替他們喜怒哀樂，直到把自己變成小說中的任何一個人物，故事才能在你的筆下動起來，活起來。

不從事寫作的你，心目中寫作的女子是怎樣的形象？端然靜坐，面帶微笑，輕啜咖啡，凝神沉思，按鍵如飛，妙筆生花？

嗯，這看起來像是寫時尚雜志或者是寫抒情散文的女子。寫長篇小說的女子，卻似乎沒有這樣優雅。

俗話說，唱戲的是瘋子。不瘋魔，戲不活。寫小說也是一樣。寫連載小說時，我也像一個瘋子。

通常，我會把自己關進房間里，把手機放到遠處，把電腦桌面清理干凈，只留著打開的空白文檔。然后，坐到電腦前，打開自己小說的最新一章，從頭過一遍，然后，開始構思下面的情節。大體構思好了，便開寫。

寫作時，思路跟著情節走，情感也會隨著人物的命運起伏。構思到某個細節時，我或許會托腮凝思，或許會揪著頭發苦想，或許會趴在桌子上冥思。寫到一場對話，我會同時分飾兩角，附體在小說人物的身上，想他們之所想，說他們應該說的話。具體到人物對話時，應該做一個什么樣的動作才恰如其分，我會站起身來，現場模擬，想象自己對面站著另一個角色，自己面對著TA說話時，會做出什么樣的神情動作，TA又會以什么樣的神情動作和語言反應。寫到人物哭時，我也會潸然淚下，寫到人物高興時，我也要哈哈大笑，這樣，才能感同身受，才能準確地替小說人物發言。

如果你能看見這時的我，看見我一個人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又去對著空氣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有時又對著虛空呵呵冷笑，有時又對著空中做出一個拍拍肩膀的動作，嘴里還嘟嘟囔囔的，如果你不知道我是在寫小說，那你一定會把我當做一個瘋子。

沒錯，寫小說就要像瘋子一樣瘋狂，像傻子一樣執拗。

寫小說苦，是指身體苦，腦子累，而且容易陷入迷茫和絕望。

如果把寫短篇短文比作是一場短跑，結果很快見分曉，那么寫長篇，就是長途跋涉，就如去西天取經的唐僧師徒，一路艱辛前行，面對無數的妖魔鬼怪、艱難險阻，你要一路打怪，一路提心吊膽，隨時準備掉進泥坑陷阱懸崖，直至最后到達西天，還未必能取到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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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就要問了，既然寫長篇這么苦，那為什么還要寫呢？這就要說到寫長篇之樂了。

長篇小說的人物通常比較多，情節比較復雜，一部長篇，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作者在這個故事王國里，以想象為王，指揮著方塊字的千軍萬馬，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書寫著世間男女的喜怒哀樂情愁悲歡，故事中的人物，你可以讓TA生，也可以讓TA死，可以讓TA哭，亦可以讓TA笑，可以設置一場深情的愛戀，也可以設置一場無情的背叛，這種縱橫捭闔指揮若定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長篇小說里的人物，就如同作者的一個個孩子，你用文字把他們養大，但是到底他們會長成什么模樣，其實你也并不知道，作者筆下的人物，是跟同著作者一起成長的。我們在養育孩子的時候，總是會想象他們未來的模樣，可是，隨著孩子逐漸長大，我們會發現，也許會跟想象中不一樣，也許他們會掙脫我們的控制，按自己的性格喜好成長。這正是長篇小說的迷人之處。

作者塑造了一個人物，可是，這個人物有時會擺脫作者的控制，按自己的路子走，作者也會不斷地調整培養思路，盡量去尊重孩子的選擇。

一部成熟的長篇小說，里面的人物是活的，他們有自己的生存邏輯，到最后不由作者控制，作者只能跟隨著他們走。這個時候，作者的內心其實是最有成就感的：我的孩子，立起來了！

寫長篇的過程，是不斷創新，不斷調整，不斷挑戰自我的過程。

當你攻克了一個個寫作關口，當你筆下的人物逐漸鮮活，當你的小說被讀者喜歡，你會發現，你的小說，帶給了你一次次驚喜，一次次陌生的新鮮，帶給了你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所以，跟長篇死磕，跟自己死磕，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