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讀了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所著《作為教育家的叔本華》(周國平譯,譯林出版社,2012),尼采是德國著名的哲學家,被認為是西方現代哲學的開創者,在全世界具有非凡的影響力。第一次讀尼采的書,山中君就被他富于詩意的語言和強烈的批判精神深深折服。
本書正文共8節88頁,譯者給每節加了小標題和內容提要,在正文前長達33頁的譯者導言《哲學·人生·時代》中,周國平對這本書作了詳細的綜述。他認為,這本書的主要內容是“一個青年哲學家的自勉”,確切標題應該是《作為自我教育的哲學家的尼采》。
封二的“內容簡介”大致可概括這本書的內容:這本書是尼采三十歲時發表的一部充滿激情的著作,以叔本華為范例,闡述了他對哲學家的品格、哲學的使命、哲學與人生及時代的關系等重大問題的看法。他指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且都只有一次人生,因此都應該承擔起“成為你自己”的責任,獲得一個“更高的自我”。青年人之所以需要教育家即人生導師,原因在此。哲學的使命是站在生命之畫面前,解釋其完整的意義。為此哲學家必須是真實的人,擁有獨立的人格,在自己身上戰勝時代的弊病。尼采認為,用這個標準衡量,學院哲學家是冒牌哲學家,他主張取消國家對哲學的庇護,把哲學從學院里驅逐出去,以此來捍衛哲學的純潔性。
尼采認為,“世上有一條唯一的路,除你之外無人能走。”“對于我們的人生,我們必須自己向自己負起責任。”“成為你自己!”獲得“真正的解放”,而不是懶惰、怯懦,躲藏在習俗和輿論背后,隨大流地思考和行動,淪為蕓蕓眾生。為擺脫麻木狀態而認識自己、找回自己,可以審問自己真正愛過什么,但最好的辦法是“省悟他的教育家和塑造家”。在山中君看來,所謂“教育家和塑造家”就是指他以前受到的教育,塑造他的正是這些教育。
尼采指出,教育家應該培養完整的人,既要“發現其學生的固有長處”,又要“培育、關心現有的全部能力,使它們彼此形成和諧的關系”。山中君認為,這就好比專業教育和通識教育。
尼采對當時德國社會存在的弊病作了有力的抨擊,“我們如何迫不及待地把我們的心獻給國家、賺錢、交際或科學,只是為了不必再擁有它,我們如何熱心地不動腦筋地沉湎于繁重的日常事務,超出了生活似乎需要的程度,因為不思考確乎成了我們更大的需要。匆忙是普遍的,因為每個人都在逃避他的自我。”“逃避著回憶和內心生活。”“我們憎恨安靜,要用交際來麻痹自己。”山中君發現,這分明就是凡夫俗子的寫照,他們不愿超越自己,不愿“全力尋求一個尚在某處隱藏著的更高的自我”。
尼采還抨擊道,“世界從來不曾如此世俗化,如此缺乏愛和善良。”“人性所遭受的危險甚至還超過那處于混亂旋渦中的崩潰時期,充滿焦慮的期待和貪婪的攫取引發了靈魂中的全部卑鄙和私欲。”“今天那些推動文化最活躍的勢力恰恰是別有用心的,它們與文化打交道時并不懷著純潔無私的信念。”這包括營利者、國家、科學。
尼采“研究和解剖”了經院哲學的學者,列出了他們的十三種特征,譯者將其歸納為三種:天性冷漠,沒有愛的熱情;資質平庸,沒有創造性;追逐名利,沒有純凈的心性。“學者還相當大量地懷著想要發現某一些‘真理’的沖動,目的是向權貴、金錢、輿論、教會、政府獻媚,因為他相信,如果主張‘真理’在他們那里,對他自己是有好處的。”尼采鮮明地指出,“一個學者決不可能成為一個哲學家。”
怎樣才算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呢?尼采認為,“哲學家不僅是一個大思想家,而且也是一個真實的人。”要“為真理獻身”,“對于一種哲學唯一可能的和有意義的批評便是檢驗一下能否依據它生活。”哲學家要讓人體會哲學思考的樂趣,為此必須練習辯論,學會邏輯思維。
尼采很推崇真正的哲學和哲學家的價值,“何處存在著強大的社會,政府,宗教,輿論,簡言之,何處有專制,則它必仇恨孤獨的哲學家;因為哲學為個人開設了一個任何專制不能進入的避難所,一個內在的洞穴,一個心靈的迷宮,而這便激怒了暴君們。”“我們必須被舉起——誰是那舉起我們的力量呢?是那些真誠的人,那些不復是動物的人,即哲學家、藝術家和圣人。”自然“之所以產生哲學家和藝術家,是想借此使人的生存變得有道理和有意義,這無疑是出自它本身需要拯救的沖動。”
尼采指出,“人們如今感到,比起所謂哲學家來,具體學科的科學家要更講邏輯、更謹慎、更謙虛,簡言之,更哲學。”德國這種哲學教育與哲學毫無關系,僅僅是為了哲學考試,教人離棄哲學。“大學生們很快就會撇開學院里教授的哲學而自助,而校外的青年們現在已經撇開它而自助了。”
為了讓哲學更有尊嚴,尼采建議,“取消對哲學的一切國家的和學院的認可,從根本上廢除國家和學院所不能勝任的甄別真偽哲學的任務。讓哲學家們始終自發地生長,不給他們以任何獲取公職的希望,不再用薪金鼓勵他們,甚至更進一步,迫害他們,歧視他們。”“對哲學毫不關心,不抱任何希望,盡可能長久地聽之任之,視同可有可無,這對它是更為有利的。”并且,“輿論的壓迫愈嚴重,自由愈是遭到威脅,哲學就愈有尊嚴。”山中君在想,難道哲學活該業余搞?
尼采還強調,“國家為自己挑選它的哲學奴仆。”要知道,“國家從來不關心真理,只關心對它有用的真理,更確切地說,只關心一切對它有用的東西,不管這東西是真理、半真理還是謬誤。”這話值得好好品味。
在山中君看來,大學教育的過分專業化導致學者研究的東西越來越窄,窄到威脅人的整體精神,一如尼采所說,“他想盡可能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地盤,于是就選擇冷僻古怪的項目。”把自己的視野封閉在一個狹窄的范圍內,代價實在是太大。比如,蘇軾這樣偉大的人物值得每個人研究,但由于已經有專家研究得比較透徹了,我們只得被迫去研究那些不起眼的人物,久而久之,整個格局恐怕就會變小。這大概就是學術研究職業化的一大弊端吧,盡管其自有科學研究的價值。我們要始終明白,世上美好的事物還有很多很多,終其一生都在一個小“地方”過活未免太不值得了。
這本書最大的價值是提出要每個人成為他自己,重視個人的作用。“每個人在自身中都載負著一種具有創造力的獨特性,以作為他的生存的核心;而一旦他意識到了這種獨特性,他的四周就會呈現一種非凡者特有的異樣光輝。”“人類應該不斷地致力于偉大個人的產生——它的使命僅在于此,別無其他。”在處處講集體的中國,這本書就頗具警醒的意義。
注:文中配圖由山中君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