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點鐘,我從筒子樓里出來,踩著步子慢慢沿著小院外走過,瀝青路終于不再是曝曬后的干灰色,透出了原本深且潤的色澤,兩旁樹下的腐土里,還參差零落的開著幾株淡紫的牽牛。樹上層層的深綠色葉扇隨著微風輕擺,將那還有些灼人的日光篩了去,只漏了清淡溫和的陽光灑將下來,我舒服的瞇起眼,學(xué)著墻角的貓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便在一處咖啡店坐了開始執(zhí)筆,秋日到了啊,這可真是極好的。
秋意是涼的,且透著清。前不久初秋時還有些酷熱,秋風帶著些微草葉吹來,又從寬大的衣袖里穿過去,拂去了皮膚表面的熱,留下了淡淡的溫涼,恁是舒爽。若是這時再來上一場秋雨,那便連心里的燥意都一并洗去了,水面中倒映著樹木房屋,和那般碧藍澄澈的天空,落葉浮在其上,似是要漾起來了,總叫我不知身在何處,如站在云上向下望,又似踩著地面向高了探去,這般那般的迷惑著,卻又仿佛更通透了些許。
秋天也是靜的,且愈是有聲響,便襯的愈靜。樓下院后那片小樹林里,一到秋天便鋪滿了泛黃染紅的落葉,還有著淡灰的的卷邊兒,兒時我總是撲進落葉堆里打滾嬉鬧,聽著落葉紛飛欻欻的聲音,呼吸著揚揚灰塵和腐葉特有的清香味道,取了大片葉子的粗壯葉根收集起來,留著第二天上學(xué)時和小伙伴玩拔根兒的游戲,這可都是裝備呢!
時而拿手指順著樹葉或深或細的紋路勾畫著,時而閉眼聽著鳥雀在枝椏中跳躍鳴叫,不經(jīng)意間便睡去了,一醒來還能發(fā)現(xiàn)麻雀在頭邊,大眼對小眼俱是嚇了一跳,那撲棱著向空中飛去的展翅聲,我至今聽的分明。記得王維的鹿柴里言:“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越是秋天,我便越是愛獨自一人,未覺有人聲,卻覺得這世界都是活的。
秋天的樂趣啊,是野的,自有其深味。在我八歲那年,樓下小院中的大樹還沒有被砍,一場雨后,偶然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一個男娃娃在那樹根下挖著什么,我好奇的湊過頭一看,竟是一簇簇的雞縱菌,淡黃色的小傘密密的綻開在深褐色的樹根下,煞是好看,天知道這是哪兒飄來的菌種讓這場雨澆的發(fā)開了。只這男娃娃的采菇手藝實在是不高明,扯爛了不少,看不得這辣手催菇,我便也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幫他拾掇采摘了好些。
男娃娃拉著我回了家,他媽媽笑著接過我兩采的菇,和著米飯一并炒了,只拌了些細鹽,分了我一大碗,入口是一陣菌菇特有的鮮香軟嫩,升騰的熱氣中似還夾著雨氣,和香軟又粒粒分明的米飯一起下肚,連身體都一并溫呼了。自那之后每逢秋天都要吃上幾回菌菇飯,男娃娃一家已經(jīng)搬走,樣貌在記憶中已依稀模糊了,只那般野趣帶來的滋味,味覺仍記得鮮明。
談起野來,那打棗子,撿栗子的妙趣也是秋天的一味了。七八月的時候,那棗子在葉間探出頭來,青中帶紅,若是到九月那便更是熟的透了,拿著竹竿子朝著密集的一片打去,便能下起一陣棗子雨來,撿起洗干凈咔嚓咬上一口,就是滿口清脆的甘甜。
而在高山上的荊棘里,則布著大大小小的毛栗,看著毛茸茸的卻著實刺手,得拿著皮手套和剪刀方能制服了它。用剪刀剪落下來,我用腳把毛栗夾在中間,拿剪刀一剪在從豁口一挖,便是到手了,若碰上開口的熟栗可以直接取出來吃,別有一番清香,還可以做成糖水栗子哩。
大抵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于秋,總是能特別引起細膩的感觸來罷。逐漸成熟的果實在秋天收獲,樹葉落入腐土歸根,風雨在這秋日洗凈鉛華,暖陽沁透皮膚直達心間。相比起世間歌頌春季生機勃發(fā),我卻獨愛秋,萬物生命的此消彼長,反復(fù)輪回,那生命的脈搏永恒的跳動著,沒有哪個季節(jié),能這般感受到世界的溫柔了。
落日余暉已映上臉頰,我擱了筆,望向西邊,橘紅帶著粉紫的光,將那天邊的云,映照成了火燒的模樣。九月了,這美好的秋日如我記憶中一般無二,歲月靜好,美而不傷。
文/皓銀家
無戒寫作訓(xùn)練營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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