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讀后主這些悲涼的詞句時,正是少不更事的花季。悲悲切切的句子如花色艷麗的大衣上素色的絲巾,起了典雅的裝飾作用。小時侯院子里兩棵樹,一棵是古老的皂莢,一棵是高大的梧桐。皂莢樹的葉子碧綠,樹陰下是一口老井,人力壓水的那種。祖母在井邊洗衣服,我會鬧著洗手絹,祖母怕我糟蹋了洋胰子,總是順手摘幾個皂角隨我去玩水。我很委屈的在一邊搓手絹,總是不能像肥皂一樣起很多美麗的泡泡,于是,就扔了手絹和皂角去揀梧桐果。
? 梧桐的果子長在像葉子一樣淺黃色的花瓣邊緣,小如豌豆,有很堅硬的殼。磕開外殼,里面有飽滿的籽。梧桐籽的味道要比向日葵好得多,即使生吃,也是很濃重的香。從那個院子搬走以后,就很少見到這種帶著果實的梧桐了。春天的時候,滿山遍野的開著紫色喇叭花的泡桐,隆重卻不濃郁,繁茂卻不搖曳,河邊溝坎、人家屋后隨意地生長著。泡桐是因為有著過于旺盛的生長力和頑強的適應(yīng)力而被輕視了的高貴的樹。
? ? 所謂琴桐就是泡桐的一種,伯牙鼓琴遇知音時《高山流水》之曲應(yīng)該就是泡桐做成的琴上流淌而出的。明朝一位學(xué)者劉基的《郁離子》中,有一篇《良桐為琴》,很有趣。文中工之僑得優(yōu)質(zhì)桐樹鑿而為琴,“弦而鼓之”,聲如金鐘玉磬。他視為天下第一良琴,便獻給朝廷樂官,樂官竟說:“此琴非古物,毫無價值。”遂退還。工之僑便請來工匠,在琴上雕琢花紋,篆刻古字,并配以古色古香之琴匣,埋于土中。隔年后挖出售之于市,一位貴人竟視為古董,以百金重價購之獻于朝廷。樂官們爭相傳看,贊不絕口:“此乃稀世珍寶也!”——同一張木琴,其“命運”和“價值”卻前后如此不同。小時侯,舅爺曾送給我一架鳳凰琴,深綠的琴匣,古色古香。我最早的音律啟蒙就是從那架琴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贸鰜淼模乔僖彩桥萃渥龅摹E萃闼氐耐獗硐虏刂羁痰母哔F。
?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滿街種著另外一種梧桐——法國梧桐。這是一種世界上最流行的道旁樹,其實并不是梧桐,而是懸鈴木中的一種,葉子似梧桐,誤以為是梧桐,而“法國梧桐”也并非產(chǎn)在法國。17世紀,在英國的牛津,人們用一球懸鈴木(又叫美國梧桐)和三球懸鈴木(又叫法國梧桐)作親本,雜交成二球懸鈴木,取名“英國梧桐”。因為是雜交,沒有原產(chǎn)地。在歐洲廣泛栽培后,法國人把它帶到上海,栽在霞飛路(今淮海中路一帶作為行道樹)。人們就叫它“法國梧桐”,人云亦云,把它當(dāng)作梧桐樹了。秋天到來的時候,法國梧桐闊大的葉子在空中飛舞,為深秋平添了幾分嫵媚。后來,道旁樹的品種開始優(yōu)化調(diào)整了,法國梧桐也漸漸退出了。梧桐似乎只是在寂寞的詩詞里堅守著,我也漸漸的淡忘了曾經(jīng)喜歡過的闊大的梧桐樹葉,唇齒間留香的果實。夏天在故宮的御花園里突然看見了一棵正結(jié)著籽的梧桐,揀了兩棵含著果實的花瓣,磕開殼,一種久違的香溢出來...生出萬分的感慨來:不論是在蘭考貧瘠的鹽堿地里還是金碧輝煌的皇家園林,梧桐都以一樣的姿態(tài)生長著,不亢不卑,得意時不張揚,失意時不悲愴。
? ? 忽然想起了幾句話:我承認自己有時也會迷惘,悲傷的時候微笑,高興的時候流淚,下定決心的時候沒有什么不能放棄,投入的時候不顧一切....梧桐從來都不寂寞,寂寞的是愛上梧桐的那份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