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園小梅
圖/來自網絡
題記:需要自信的時候,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虎,但是,你千萬別忘記,你終究還是一只貓。
01
這會兒,我正斜躺在大院涼亭的舊沙發上,瞇著眼。
你一定會以為我是在睡大覺吧?
NO,NO,我在思考我的后半生呢。
姿態有多慵懶,內容就有多深沉。
但很遺憾,我思考了很久,依然很迷茫,不知未來的生活,該何去何從。
還是順順毛好了,梳理毛發的同時,順便梳理一下我的前半生。
也許回憶前塵往事,就知道如何繼往開來了呢?
那么,就來捊一捊我的過去吧。
我是一只貍貓,名字叫酷虎。
名字是我主人起的,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那個酷帥的主人,輕捏著我的后頸,把我拎到她的穿衣鏡前,蹲下來拍拍我的頭,對著鏡子里的我說“貓貓,你雖然是一只貓,但你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虎,要自信,要酷,酷如虎!”
于是我便有了“酷虎”這個名字。說起我的名字,我就開始想念我的主人。和主人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可惜現在我和主人已失聯,所有的快樂,已成追憶。
但還是容我追憶一下,好吧?
02
兩年前,母親在這座大院廢棄的單車棚生下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母親在一次搬家中把我落在了某棟房子的拐角,是小主秋兒把我抱回了家。
秋兒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剪著很酷的短發,她和男朋友俊哥租住在這個大院的一套小房子里,秋兒抱著我進門時,俊哥居然驚叫了一聲,繼而一臉的嫌棄。
但小主秋兒對我很好,她給我買了各種各樣的食物,還有波波球等各類玩具,還給我親手制作了一個爬架,這讓我的童年快樂無比,我在秋兒的照顧下可謂茁壯成長。
秋兒很喜歡動物。每天晚飯后,俊哥在打游戲時,秋兒就會抱著我,坐在沙發上看關于動物的電視節目。有次秋兒指著電視里一個樣子跟我長得差不多的家伙說“瞧,你跟老虎同源,都同屬貓科,它是森林之王,你得象它那么酷!”
我當時正盤坐在小主秋兒的腿上,聽她那樣一說,立馬跳到地下,學著那家伙走路的樣兒踱了幾步,停下來,抖了抖身子。秋兒向我豎了大拇指,并拍了拍她身邊的沙發,示意我坐。我跳將上去,和她一道繼續觀看電視里那家伙撲咬一只長了兩角,滿身白毛只顧吃草的倒霉蛋。
當天晚上,我正在客廳一角的安樂窩里“呼哧”,突然聽到“吱吱”的聲音,我警惕地睜開眼,看到一只長著尖嘴巴賊頭賊腦的家伙,一溜煙地從我身邊奔向廚房。我不假思索一躍而起,撲將過去,前爪按住了它的頭顱,后爪踩住它的尾巴,一口咬著它的脖子,并狠狠用力。“尖嘴兒”四腳亂蹬并“吱吱”求饒,這倒反而撩撥了我的斗志,我學著老虎撕“白毛”的模樣,三兩下就把“尖嘴兒”撕吃得只乘一條尾巴。
味道還真不錯。
第二天清晨,秋兒起來,在廚房門口看到那條尾巴。
我立著脖子,并豎起耳朵等著秋兒的尖叫。然而并沒有,她只是愣了一下,繼而蹲下來細細研究一翻,然后轉向正注視著她的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得到了莫大的鼓勵,第二天晚上,竟毫無睡意,且發現吃了尖嘴兒之后夜視能力特別強,我在書房、客廳、廚房四處巡邏,期待“尖嘴兒”再次出現。
但是從此以后再沒有“尖嘴兒”。
我聽秋兒跟俊哥說,房間里只要有我貓兄的味兒,老鼠不可能敢再來了。為此,俊哥對我的態度大為改觀,好象沒那么嫌棄我了。
03
沒了“尖嘴兒”令我覺得很無趣,渾身不得勁。人(貓)生最悲催的事情莫過于你剛學會了一項技能且興致勃勃時卻找不到地方練手,我變得異常狂燥不知如何釋放,便不停地磨爪,把能抓的東西抓過遍,抓得稀巴爛,包括皮沙發。這把秋兒氣壞了,狂揍了我一頓。我有點兒生氣,打算伺機離家出走。
但第二天,看到秋兒給我買了磨爪的紙板和固定在軌道上的乒乓球,讓我摳著玩。還買了一個打下開關就會跑的“尖嘴兒”來調戲我,讓我追著跑,這似乎的確能釋放我的壞情緒,我于是打消了出走的念頭。接下來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我也越長越酷帥,嘿嘿。
有天我躺在陽臺曬太陽,聽見樓下傳來同類相互嘶咬的打斗聲,想必是在垃圾桶旁爭搶食物吧,我就想,我的環境簡直不要太好了。想想自己命運還不錯,被母親拉下,卻遇見了秋兒,因禍得福。
但是吧,有時又覺得整天一只貓獨自撥弄乒乓球,撲咬假老鼠確實有點傻缺,還不如下樓跟兄弟們干一架來得痛快。
唉,日子總有那么一點美中不足。
有天,秋兒和俊哥都外出上班了,我百無聊賴地踱到陽臺,看到陽光正好,于是跳上洗衣機面板上,打算瞇會兒。我迷離著雙眼以近乎無聊的悠然動作,不停按壓洗衣機上的布罩,想調整一個最舒服的姿態睡上一覺。
“喵...喵.......”,耳邊傳來同類嬌滴滴的聲音,叫得我麻酥酥,打亂了我按壓的節奏。我睜眼循聲望去,只見對面陽臺上,一渾身雪白的美眉正躺在她的主人懷里撒嬌,我聽到她的主人同樣嬌滴滴地喚她“波兒”。
對面陽臺離我家陽臺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波兒那雙清澈閃亮的藍眼睛,小小的鼻子萌萌的嘴唇。頭上還帶著一個蝶蝶結,可愛極了。
雖然很近,對面的房子和我家房子并不同屬一個小區,中間隔了一面圍墻。波兒那個陽臺明顯要比我家的漂亮多了,吊著彩燈和彩球,還吊了一鳥籠,籠子里關著一只羽毛十分漂亮的金絲雀。
波兒的主人看上去跟我家主人年紀差不多,她正坐在吊籃里慢慢晃悠,一只手撫摸著波兒,一只手張著五指遠遠的伸在胸前,十分陶醉地看著自己五顏六色的指甲。
近距離發現同類且是一美眉,我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跳到陽臺的平臺上,扶著鐵網對著波兒“喵喵”一通叫,算是打招呼。
波兒瞟了我一眼,愛理不理的模樣。
我不甘心,提了提嗓門兒“嘿,波兒,我叫酷虎,咱交個朋友吧,做個伴,聊聊天。”
“做朋友?你配么?撒泡貓尿照照你的貓臉吧”波兒不屑地說。
我的自尊頓時受到一萬點暴擊。
嗖一聲我又氣又惱地跳到地下,回到客廳,氣乎乎來回渡步。“我怎么啦?貓兄我也好帥的好么,照就照,誰怕誰!”。
我冒著被俊哥暴揍的風險,任性地在客廳的地板上滋了泡尿。此時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仿如追光燈一樣打在那泡尿上,如鏡子般照出了我的模樣。
我想起小主秋兒說的話“你雖然是一只貓,但你要把自己想成一只虎”。
我于是甩了甩頭,神氣十足地低頭端祥“尿鏡”中的自己,還真他媽就是一只虎的模樣!
波兒,你等著,總有一天老子要撕了你!
04
自從遇見波兒,我突然就發覺自己長大了,身體開始無名燥動。一到晚上,喉嚨就不由自主地發出“嗷嗷”的叫聲。有時,也會收到樓下異性顫抖的“夜夜夜”,算是回應,但是我下不去,無計可施。
有天我又忍不住“嗷嗷”了兩嗓,對面陽臺竟傳來了“嗯啊啊”的回應,我以為是波兒,興奮地跳上陽臺,沒見波兒蹤影。側耳細聽,聲音應為人類,估計就是波兒的主人吧,同時還聽到了一把男性人類的“嗷嗷嗷”,哇,這是在模仿我么?
我有點得意,但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有多傻缺,因為從這天開始,每天晚上,對面陽臺就會傳來“嗯啊啊”及“嗷嗷嗷”的男女二重奏。直到有一天,另一個女人出現在陽臺上,揪著波兒主人的頭發扭打一團,“二重奏”當晚才停止播放,自此,波兒和她的主人都沒再在陽臺出現過。
我有點兒失落,雖然波兒從未給過我好態度,但是每天能在陽臺看到她,已成了習慣,突然就看不見了,還真有點莫名的擔憂。我不知波兒去了哪里,她的命運如何。或許她的主人已自身難保,波兒是否能繼續被寵,還是被遺棄?
想起有次我想撩波兒,又怕她不理我,讓自己下不了臺。就跟她陽臺上那個叫金絲雀的鳥兒聊天,我問她一個關乎理想的高大上問題:想不想飛出牢籠到藍天去遨翔?”
其實對這一問題,我早就知道了答案,人類有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哪有鳥兒不向往藍天?我之所以問,純粹是為了挑起話題,引起波兒的注意。沒曾料到,金絲雀想都不想就回答我:不想!
我當時就愣住了,追問為什么,沒想到波兒竟替人家作了回答“飛翔是為了覓食,她現在都不用覓食,為毛還要飛翔?”
我當即就義正詞嚴地指責波兒“三觀”不正,諷刺她是無理想沒追求的寄生蟲。波兒當即回懟了我一句,“你自己不也是么?”我便無言以對,那次拌嘴又以我的失敗告終。
波兒對我總是毫不客氣,更談不上尊重,甚至輕蔑,但我卻還是替她擔心,我是不是吃飽撐的?擔心她作甚?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可還是提不起精神來。
一連幾天,我都無精打彩,秋兒以為我病了,對外格外照顧,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小罐頭。秋兒很了解動物,了解我的情緒,也充滿愛心。她有時也拿我的口糧下樓去喂食我的同類,秋兒甚至能根據叫聲來判斷貓兒是否遇到了意外。有次秋兒正在看電視,樓下傳來我同類的奇怪叫聲,她就迅速跑下樓,回來抱著我說“你的朋友夾在圍墻的鐵絲網里出不去!放心吧,我幫助它出去了”。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能挽救生命于危難的都是善良人,我喜歡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可我沒想到,這竟是秋兒最后一次抱我。
05
第二天,秋兒拉著一個行李箱出門,我坐在沙發上目送她,關門前她轉頭對我說“酷虎,我要出差幾天,你要聽俊哥的話,可不能搗亂。”
當天晚上,沒了秋兒我有點不習慣,想起秋兒說的要聽俊哥的話,我就主動過去跟俊哥示好,用頭贈他的腳。俊哥正在打電話,跟人聊得火熱,他一腳踹開我。我始料不及,由于地板太滑,一個趔趄滑到了飯桌底下并撞到了桌腿,疼到我“嗷”地叫了一聲迅速躲到了沙發底下,驚恐萬分。
俊哥依然在興致勃勃的打電話,用一種平時沒有用過的懷柔腔調,我聽到電話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不像秋兒。
我在沙發底貓了很久,慢慢地平靜下來,想想也許俊哥這是無心之失,他只顧講電話不小心踹到的我,于是爬了出來。
這時俊哥已打完電話,他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小子給我安分點,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說完轉身去玩他的游戲。
我忽然心里很不安,期待秋兒早點回來。次日晚上我正在沙發上打盹,忽然聽到了敲門聲,我想是秋兒回來了,歡快地跳下來,跑到門邊等候。
俊哥過來打開門,進來一個女人,卻不是秋兒。
那女人看到門邊的我,竟繞到俊哥身后,仿佛我會抓她似的。我在心里暗笑,真膚淺,你沒惹我,我憑啥抓你呢?!
我輩雖善抓撓,但也是有原則有底線的好么?
但好象對方卻是沒原則沒底線的貨,因為我看見那女人進了秋兒和俊哥的房間,并關上了門,很快就開始播放并不那么悅兒的男女“二重奏”。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秋兒那關著的門,有種重重的壓迫感。秋兒在家從未關過她的房門,全屋通透,一目了然。如今此門一關,我便覺得怪怪的。
我沒了睡意,瞪大雙眼盯著那扇門。那女人打開房門可能要上廁所,看到黑暗中我那雙發光的眼睛,“啊”一聲驚叫,倒把我嚇一跳,趕緊躲到沙發底下。
我看見俊哥出來打開客廳的燈,抱著她安撫了一翻,然后摟著她進了洗手間,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秋兒,她若看到眼前這一切該是什么反應,她會不會離開這里?
沒想到這事兒很快就有了答案。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聽到有鎖匙在門孔上轉動的聲音,門被打開,我看到了秋兒。我迎上去,秋兒把行李箱拉進來,關上門,轉身蹲下來輕輕地戳了戳我的頭說“酷虎,沒想到吧,我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很高興,拿頭去蹭她的腿。秋兒卻躲開我說“先別鬧我去沖個涼。”她站起來轉身想回房間拿衣服,才發現門是關著的。好象意識到了什么,靜靜地站在門外好一會兒,然后對房間里喊“給你們三分鐘,給我滾出來!”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俊哥和那個女人低著頭走了出來。也許一切如秋兒所料,秋兒什么也沒說,上前去一人給了一耳光,轉身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什么也不想就跟了出去,秋兒在前面急急地走,我在后面“喵喵”地叫,她好象完全沒有聽見。也許,此刻她的心里早已狂風暴雨,完全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響了。
我看見她走到大院門口并上了一輛出租車,也就沒有再追。我沒有怪秋兒扔下我不管,因為我明白,此刻她已自顧不暇。我也沒有再回家,因為沒有了秋兒,回去也沒有什么意思,我決定先在大院逛逛。我雖然出生在這個大院,但是剛睜眼那天就被秋兒抱回了家,從此就沒下過樓,還沒來得及好好熟悉環境。
06
我沿著大院圍墻東瞧瞧西望望,逛了一大圈之后覺得有點累了。我看到大院中兩棟房子之間空地上有一座涼亭,涼亭里有一舊沙發,于是就走過去,跳到沙發上,打算打個盹。
沙發很柔軟,躺著蠻舒服。打個盹變成了睡一覺,等我醒來的時候,大陽已經下山,天漸漸地黑下來了。上班的人們已陸陸續續回家,路燈開始亮了起來。
此時肚子發出咕咕的響聲,我才想起我已一整天沒聽吃東西了,是回家還是到哪找點吃的呢?
我坐起來,立脖四顧,發現不遠處路燈下有一處垃圾桶,垃圾桶旁赫然擺著我的爬架及玩具!咳,沒想秋兒剛走,俊哥就把我的東西扔了,顯然家也是回不去了,只能到垃圾桶翻翻看能否找到果腹的東西。
此前本貓兄也算是養尊處優的,還沒干過翻垃圾的事兒,仿佛也拉不下臉。但轉而又想,這兒沒人認識我,當下之急是想辦法填飽肚子。正在這時,我看見一個女人往垃圾桶了扔了一包東西。我想這個時間點扔的垃圾,肯定有不少餐后剩菜剩飯,應該能找到吃的。于是跳下沙發,跑將過去。
我跳上我的爬架,這個我曾日日玩耍的東東,如今卻被扔到了垃圾桶旁,不免感懷神傷。但咕咕叫的肚子立馬就把我的思緒拉回,我把前爪搭在垃圾桶的邊緣,往里探了探頭,一眼就瞥見垃圾袋口的魚頭,便一頭扎下去。只輕輕一扒拉,袋口就開了,我看到那魚頭下還連著一條完整的魚骨,魚骨上還粘著很多肉。我叼起來,跳到垃圾桶外,低頭正打算大快朵頤,忽然聽到身后轉來低低的“嗷嗷”叫聲。
我轉過身來,發現一雙露著兇光的眼睛正狠狠地盯著我,瞪眼細看,原來是一只大黑貓,張牙舞爪正欲向我撲來。
我餓了一天,沒有什么勁,幾回合就讓他在我身上拉了一道血口子,劇痛讓我立馬敗下陣來。
“老子還沒吃,你就敢先上?我讓你懂點規矩!”黑老大再狠狠地給了我一掌,打得我眼前直冒星星。而他卻叼起我的魚跳到我的爬架上,美美地吃起來,還故意嚼出聲音來。我看見有幾只同類,正站在不遠處朝這邊張望。
我怏怏返回涼亭的沙發上,不停舔著傷口,心里十分的難過。想想自己曾不愁吃穿,現在淪落到翻垃圾桶還遭打,倍感心酸。
身體蜷縮在沙發上,頭緊緊貼著沙發,饑餓疼痛難忍,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朦朧中,有溫熱的舌頭正舔著我的傷口。我睜開眼,看到一只橘貓正埋著頭,專注地幫我清理傷口,聽到我輕輕的呻吟聲,她抬起了頭,靜靜地看了我兩秒后,轉過頭從旁邊叼起一塊排骨,放到我的嘴巴底下。我實在太餓了,一口咬上去,顧不上吃相,不停地聳動著脖子,狼吞虎咽起來。
我吃完排骨,舔了舔爪子,跟橘貓真誠道謝。
“你是新來的吧?”橘貓告訴我她叫桔子,在這個大院生活一年多了。這兒是黑五說了算,每天傍晚,都得他先翻完人們的廚余垃圾,其他貓才能翻。
一股惱火隨即躥上頭頂,我跟橘貓說我一定要改變這個局面。
橘貓低頭瞥了一眼我的傷口,抬頭盯著我的眼睛說“我相信將來你一定行,但是眼下你得先練習本領!”
她說得對,我剛從家貓變野貓,養尊處優慣了,當下得先練習本領。可是得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練本領啊,我得先解決吃飯的問題。
該如何解決呢?
正當我冥苦想的時候,我聽到了悉悉嗦嗦的腳步聲。我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的溝渠旁,一“尖嘴兒”正邁著碎步一溜小跑。
我忘記了疼痛,嗖的一躍而起,撲將過去。但由于身體有傷,落地不穩,打了個趔趙,前爪只按到“尖嘴兒”的尾巴,它一掙扎,就跑掉了。
由于動作過大,傷口疼痛加劇,我放棄了追趕,趴在地上喘氣。這時我聽到“吱”的一聲慘叫,抬眼望去,只見前方橘貓桔子正叼著尖嘴兒,狠狠地咬著它的喉嚨,得意的向我走來。
桔子把“尖嘴兒”放到我的嘴邊,邀請我共享。嚼著熱乎乎的鼠肉,一股幸福和溫暖涌上心頭。
同時也幡然醒悟:翻垃圾算個啥,抓老鼠才是貓兒的正當職業啊。
07
傷口好了以后,我每天就和桔子在院子電房后的暗角處溝渠旁靜候,那兒是“尖嘴兒”經常出沒的地方。一旦發現它們的蹤跡,我倆立馬進行圍追堵截,活捉擒拿,調戲把玩,再嚼骨啖肉,大快朵頤。
不知是天資聰慧,還是天性使然,很快我就成了捉鼠能手。屏息凝神,騰跳撲殺,踩頭壓身,叼甩拋摔,從未失手且動作做得行云流水,酷斃帥呆!
很多時候,無需桔子再出爪,她只坐在一邊瞇著雙眼看我表演。
同時,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健碩,沿壁上房,爬樹跳墻,疾走如飛已不在話下。
我想,改變我江湖地位的時刻到了!
一天日落西山時分,我把復仇的計劃告訴了桔子,我看到她眼里閃爍著光芒。她興奮地舔了一把我的臉,轉身屁顛屁顛地跑開了,我猜想,她應該是召集圍觀群眾去了。
我也吐了口唾沫舔了舔自己的雙爪。在華燈初上的時候,雄糾糾氣昂昂地向垃圾桶走去,我預測,這個時候黑五肯定在那兒。
在大院轉角處我遇到一個冒失的”尖嘴兒”,暈頭轉向的就撞到了老子的腿上,這不找死嗎?那會兒我本無瑕捕獵,它卻送上門來,我也就隨爪一按,權當要個表演的道具好了。
我叼起還吱吱亂叫的“尖嘴兒”,徑.直走到垃圾桶旁,沒想到這么久了,我的爬架還在,我跳將上去,坐穩后牙齒狠狠用力,“吱”的一聲“尖嘴兒”便斷了氣。
正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黑五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兇狠地盯著我,嘴巴發出重重的“嗚嗯”悶叫。
我沒鳥他,把“尖嘴兒”放到爬架上,開始大口嚼咬,并故意把嚼骨頭的聲音弄得巨響,以示挑釁。
黑五隨即跳上垃圾桶的邊緣,威武而立。
我不甘示弱,叼起“尖嘴兒”躍上垃圾桶旁的墻頭,對視數秒,我一甩頭,把“尖嘴兒”狠狠地甩到地下,意在給黑五一個下馬威。
尖嘴兒掉地“啪”的那一聲響,讓黑五一愣。我飛躍而下,一掌拍向黑五,黑五猝不及防,從垃圾桶邊緣重重摔倒在地。沒等他爬起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鋒利的前爪在他身上一劃拉,黑五“嗷”的一聲慘叫,伸爪正欲還擊,不料已被我后腳狠狠地踩住了頸部,我收回前爪并按住了他的頭。
“喵喵!”,我聽到桔子在不遠處歡呼,抬頭望去,看到院子里的“難兄難弟”們正站在大樹底下,立著頭,瞪著眼,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一股快意從胸腔涌起,我象個頭兒般跟他們說“以后你們隨便翻,不用等,先到先得!”
一只老貓帶著眾貓歡快地跑過來,開始熱火朝天的翻找食物。
我也不想置黑五于死地。“一劃拉”對“一劃拉”,大仇已報,規則將改,我松開前爪,“嗷”的一聲大吼,示意他滾。我后爪剛一松開,黑五就夾起尾巴,落荒而逃。
桔子歡快地向我奔來,又在我臉上重重一舔,迅速跑開。我追著她一路小跑,回到我們的營地,準備捕獵晚餐。
08
完美KO黑五之后,我就成了院子里的英雄。平日我在院子里轉悠時,其他貓兒看到我,無論是正在奔走還是閑庭信步,都會自主立定,并向我行注目禮,包括黑五。我必須承認,我開始自我澎脹,并有點飄飄然了。
在一個旭日初升的早晨,醒來后我跟桔子說,我想到大院外走走。桔子問我什么時候回來,我說不知道。她看了我一眼,神情復雜。輕輕地“喵嗚”了一聲,轉身低著頭跑了,留給我一個落寞的背影。
我沒有理會桔子那聲語焉不詳的“喵嗚”,便沿著圍墻,朝大院門口的方向走去。
經過垃圾投放點時,我看到了一面被丟棄的鏡子,立在垃圾桶旁的墻壁上,我停下腳步,立于鏡前,嘿嘿,鏡中那個威武健壯的自己,還真的象小主說的一般,酷如虎!
我自信滿滿地甩了甩頭,繼續昂首闊步地走向大門。
出了大門,我看到一條小馬路,馬路邊上有一排快餐店,有人類進進出出。
我沒見過這么多人,開始有點害怕,我躲到一棵植物旁細細觀察,發現并沒有人在意我的到來,于是繼續往前溜達。遠遠地,我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心頓時狂跳不止。
果然是波兒!我跑過去,看到波兒正坐在一張小木櫈上,不停地舔著自己的毛發。
“喵喵!”我興奮地朝波兒叫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波兒先是一愣,很快就認出我來,眼里閃過一絲光亮。
波兒沒有了以往對我的不屑,友好地跟我說起了那天的遭遇:那個兇女人帶人打了她的主人,波兒在一片混亂中驚恐地逃了出來。后來看到主人被那伙人抓走了,她知道自己無家可歸,就閑逛到這兒來。店里老板的小孩子給了她一條魚吃,她就留了下來。
我聽著波兒輕緩的“喵喵”訴說,看著她一張一盒的小嘴巴,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心間涌動,就如那天在陽臺初見一樣。我知道,我喜歡波兒。離開小主,在我有本事安身立命之后,我說不清為什么,總覺有股力量牽引著我走出大院,現在我明白了,我是想去尋找波兒,沒想到運氣太好,一出門口就能遇到。
我跟波兒說“跟我回我的大院吧,我可以逮老鼠給你吃!”
“我不走”波兒幽幽地看向櫈子旁的桌底。我順著波兒的目光,這才看到桌腿上拴了一條細細的繩子,沿著繩子往上看,我看到它的末端拴在一個小項圈上,而那個小項圈,正套在波兒的脖子上!
“小主人怕我走,天天把我栓住。”也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波兒仰起頭說“我也不想走,這兒挺好的,每天菜一上桌,我第一個嘗,隨便嘗”。
可是我知道,對我們貓兒來說,被人拴養就是一種恥辱,我們天性不受束縛,喜歡來去自由。波兒是波斯貓,習慣了被人類馴養,但她內心深處,一定也不希望整天被拴著。
我陪波兒聊了會兒天,把自己的英雄事跡吹噓了一遍。很快就到了人類的午飯時間。
這個快餐店是專做外賣的快餐店,似乎生活特別好。有人先把所有菜炒好,擺到桌上,有人把飯菜裝進白盒子里,交給門外的人送走。波兒說的菜上來她第一個嘗,并非主人對她有多好,而是這些人只管低頭干活,根本就不在意飯菜的衛生,因為不是他們吃的。
即便是我跳到桌上,叼走魚肉,他們也一樣無暇顧及。
雖然這兒不愁溫飽,但是哪有爬樹翻墻,騰跳躍撲的快意?波兒不應該留在這種地方。
我決定留下來,伺機帶波兒逃走。
這時波兒的小主人中午放學歸來,看到蹲在波兒身邊的我,興奮地叫,“又來了一只貓,波波有伴了!”
旁邊一個滿臉肥肉的男人接口說“你可別讓這土貓跟波兒長期呆一起,萬一他那天把波波奸了,生的可是串兒,哪天我有空了去找個純種的波斯貓配種,生的可是純凈的波斯貓,咱可賣個好價錢!”
我終于明白了這丑陋男人的意圖,趁小男孩解開拴波兒的繩子逗波兒玩的時候,我突然撲上去抓撓他的手,迅速地在他手臂上拉了一道血口子,男孩哇哇大叫,人們圍著男孩察看傷情,我推了波兒一把,示意她跑。
我和波兒一路狂奔跑回大院,等那些蠢人反應過來,早已沒了我和波兒的蹤影。
我把波兒領到大院涼亭的沙發上,替她舔流奔跑途中弄臟了的毛發。波兒嬌羞地看著我,“喵喵”地低吟,搞得我心旌搖蕩。
我帶波兒到我的營地捕捉“尖嘴兒”,沒想到她拿爪子擋著眼睛,不敢細看。我把熱乎乎的“尖嘴兒”放到波兒的跟前,她轉別過臉去,說看到那玩意兒心慌。唉,波兒真是被人類馴養太久了,哪有半點貓兒的樣子?!.
但我并不生氣,因為我愛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她。我只好拉下臉每天去垃圾桶給她翻找食物,顧不得形象了,誰讓我辣么喜歡波兒呢。
這期間,我的主人秋兒曾回大院找過我,她四處叫著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想帶我走。我卻躲了起來,一是我已習慣了目前的生活,二是我不想拋下波兒。
但令我難過的是波兒并不怎么喜歡我。有天,我去幫波兒翻找食物回到涼亭,看見波兒正站在對面那棟房子一樓的陽臺圍欄上,朝著房子里“喵喵”嬌叫。我知道,那家主人正養著一只雄性的波斯貓,我曾在他家陽臺見過他,聽到波兒的叫喚,那只肥碩的波貓很快就來到陽臺,“喵喵喵”熱情應和,他倆一拍即合,隔著鐵網,開始熱聊。
我放下口中從垃圾桶叼來的魚頭,朝波兒大聲“喵喵”,異常惱怒地喊她過來吃飯。沒想到波兒象沒聽見一般,繼續和那斯胡聊海侃,他們還伸出爪子相互挑逗,你拍一下我的頭,我抓一下你的鼻子,異常暖昧,絲毫不理會我的叫喚。
更令我絕望的是,那斯的主人走到陽臺,看到波兒后兩眼放光,居然跑出來把波兒抱了回去。
我趕忙奔到那家陽臺,看到波兒站在客廳里四處張望。我對波兒“喵喵”幾聲,告訴她:“不要怕,我會想辦法來救你”。
波兒卻對我說“不用你費心啦,我就呆在這兒了”眼里帶著初見時的不屑。
看到我呆著不走,她走到陽臺壓低嗓門平靜地說“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我習慣了被人養著寵著,我不想過你那樣的生活,再者你就一土貓,我不想我的后代成為串兒。”
“串兒”這個詞讓我再次受到一萬點暴擊。我垂頭喪氣地跳到地面上,回到涼亭的沙發,把自己蜷縮起來。
桔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我的身旁,她輕輕地給我舔洗剛才因在垃圾桶翻找食物弄臟了的毛發,我睜開眼,哀哀地看著她。
桔子盯著我,平靜地說“有些時候,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虎,但是,你也要明白,你終究是一只貓。一只普通的土貓。各貓有各貓的追求和生活,有些事,你辦不來,有些愛,你求而不得。我會在營地那邊等你,該過什么樣的生活,想好了,來找我。”
桔子說完,轉身離開,留給我一個堅定的背影,撇下我獨自思考貓生。
顯然,在我走出大院帶回波兒這段時間,桔子的目光并沒離開過我,她知曉一切。
我不再蜷縮,以一個異常慵懶的姿勢把身體癱在沙發上,開始回顧我的前半生。
我想起了我的小主秋兒,我贊賞她的果斷;我也想起了波兒過去的主人,哀其不幸。同時,我也想起那次受傷時桔子的溫暖陪伴,想起了我們一起捕殺“尖嘴兒”的默契,想起了共同調戲把玩半死獵物時的快樂,想起了我打敗黑五時她的歡呼,以及那她常在我臉上狠狠的一舔。原來最適合我的生活搭檔,靈魂伴侶就在身旁。
09
我在沙發上躺了整整一個下午,終于捊清了我的前半生,并清醒地知道,未來的生活,該何去何從。
我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甩甩頭,跳下沙發,向我和桔子的營地跑去。
疾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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