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微知道倪耀宇結(jié)婚的消息時,她正在費勁地往洗衣桶里塞衣服,擱置在一旁的手機微信消息不斷。
夏日的傍晚暑氣還沒散盡,上海的弄堂有點悶,不知是天氣還是想起晚飯還沒有著落王梓微有些氣悶。
手機還是滴滴響個不停,王梓微順手拿起來一看,初中群里,非常活躍,一溜煙的“恭喜恭喜”。王梓微心想,喲,又是誰有好事了。她往前翻了翻,出現(xiàn)了倪耀宇的名字。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
十三歲那年,王梓微初識倪耀宇。
剛?cè)雽W(xué)時,倪耀宇其貌不揚,成績也不拔尖,坐在王梓微前面。
王梓微印象中倪耀宇是個“特困生”,天天趴著睡覺。
課代表跑到講臺上拖長了聲音喊道“收作業(yè)了”——倪耀宇才會睜開眼睛,恍如夢中驚醒。
“王梓微,借我抄下!”王梓微剛把作業(yè)本拿到桌上,還未點頭,前面的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她手中抽走了作業(yè)本。
接下來是一陣筆耕不輟的耕耘,幸好是英語,基本都是選擇題。課代表等得有點不耐煩,“倪耀宇,怎么又沒做!”美女課代表惡狠狠地說。
“誰叫是英語啊,洋文我看不懂!堂堂正正中國人,豈能為你學(xué)英文!”
嬉皮笑臉的倪耀宇啊,王梓微在后面偷笑。
過了一年,九月開學(xué),好多男生好像一下子拔高了一大截,其中變化最大的是倪耀宇。除了身高,倪耀宇隨之突飛猛進的還有成績。
雖然依然是“特困生”,雖然作業(yè)本上依然草書猛勁,長高了的倪耀宇從王梓微前桌坐到了后桌。
“王梓微,作業(yè)借我看一下!”倪耀宇用筆戳戳她。
“王梓微,第三題選錯了!”
倪耀宇雖然不抄了,但還是改不了借王梓微作業(yè)的惡習(xí),美名其曰替她檢查。“臥槽!你為什么這么笨!這個都錯!”、“你上課都沒聽嘛!這個老師剛講過”……
王梓微郁結(jié),明明看他上課都趴著睡覺啊。
長高了倪耀宇自然而然參加了班級籃球隊。
春日,年級內(nèi)組織比賽,王梓微擠在一群本班外班女生中間,看倪耀宇轉(zhuǎn)身,傳球,投球,一氣呵成,引得一陣歡呼聲。
王梓微怔怔看著,少年硬朗出挑,在一群人的簇擁中微微閃著光。王梓微不知看了多久,空氣清新,陽光溫柔。
出了校門,等車。
“嗨!”
是倪耀宇。
K155來了,王梓微說了聲“再見”跳了上去,倪耀宇也一步跨上去。
“你怎么……”王梓微記得倪耀宇的家在另一個方向。
“我今天就坐這個回家了!”男孩子的痞氣,好像一切理所當(dāng)然。
不過幾站路,兩人站著,倪耀宇比她高一個頭,有意無意幫她營造了一個空間出來。少年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對著王梓微說:“王梓微,以前還沒發(fā)現(xiàn),這趟車是kiss 呢。”
“啊……”王梓微的臉微微有些紅了,不知是倪耀宇發(fā)現(xiàn)的這趟有名的“情侶車”,還是離她過近。
夕陽西照下,倪耀宇看見她面前的少女柔軟的臉上,細細的小絨毛,臉頰泛紅。
下車了,少年壯實的手臂輕輕擁了一下少女,隔開了下車的人流。
帶點不舍,倪耀宇收回了手臂,假裝撓撓后腦勺,“再見!”
“再見!”少女遠去,向晚微風(fēng)起,吹亂了一池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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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又來,夏日悠長,秋風(fēng)漸起。這一年,他們一起上了高中,分在了不同班。王梓微微微有點失落,不過遲早是會不同班的,畢竟一個善文,一個好理。,想想也就釋然了。
王梓微手里握了一張紙條。曾文向她表白。那個回族男生,是倪耀宇的同桌,高大帥氣,深邃的五官像足雜志上的模特。
他,倪耀宇以及她,關(guān)系都很好。
過了幾日,王梓微實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復(fù),覺得還是有必要回復(fù),提筆寫了一封信。
巧的是這日,倪耀宇來找她。
“曾文初中就喜歡你誒!他人不錯啊。小姑娘就快答應(yīng)吧。”倪耀宇還是那樣痞痞地笑。
王梓微詫異,原來,他是來當(dāng)說客。
“你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當(dāng)然啊,兩個都是我好朋友。以后結(jié)婚我可省了一個紅包了!”倪耀宇說得輕快。
“好啊。”王梓微承認,自己帶有點賭氣的成分。
隔日王梓微便牽手曾文走到了一起。與此同時,校園里也傳出倪耀宇與同桌女生傅夢玲的緋聞。
王梓微在高二前與曾文分手,倪耀宇卻是和傅夢玲一直走到了大學(xué)。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倪耀宇離開家鄉(xiāng)去了帝都上大學(xué),王梓微南下,到了山清水秀的江南。
大學(xué)最容易滋生的是戀情,最容易分手的是戀人。倪耀宇是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知道王梓微分手的消息,從她曖昧不明的動態(tài)中。
女生說我沒事就是有事,拼命遮掩就越容易暴露。
倪耀宇和傅夢玲的戀情也在這一段時間告了一段落,原因是他在傅夢玲聊天記錄中發(fā)現(xiàn)貓膩。
雖然隔斷了一段時間沒聯(lián)系,兩個人重新聯(lián)系仿佛還是前后桌。
王梓微北上游玩,倪耀宇來接。
到了車站,倪耀宇接過行李,在車站的人流中,倪耀宇還是輕輕擁著她,仿佛她是瑰寶,怕人觸碰,就如當(dāng)年一樣。
接下來,逛三里屯,爬香山,游覽798,在五道口男子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一起騎單車逛校園。
王梓微想起十七歲那年,她和曾文分手,本不是特別喜歡,便無郁悶,倒有一些傷感。
那段時間,倪耀宇天天下課后在窗外等她,王梓微,一起去海邊騎單車吧。
最后一個逗留在北京的晚上,倪耀宇送王梓微回酒店后離開。
一個人住的王梓微耳朵靈敏得像只小鹿。有人敲門,本能想到倪耀宇。
果然,門外笑盈盈站著的人,提了一袋食物。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
他這樣說。
不都一個人住了一個星期了嗎?
王梓微在心里嘀咕,但神色飛揚,還是希望他留下的吧!
同處一室,兩人當(dāng)然分床而睡。但同室的陪伴,莫名的熟悉,讓兩人親昵又親切。王梓微私心想,這個夜晚的溫暖,足以讓她支撐度過很多個漫漫長夜。
早晨,倪耀宇送王梓微去車站。
“王梓微!”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王梓微回頭,猝不及防,額頭上清清淺淺落了一個吻。
王梓微有點懵了。
“路上小心啊!”
“再見!”
都是他說。王梓微到進站硬是憋不出一句話來。
寒假回家鄉(xiāng),周邊的朋友都看出兩人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
曾文看不下去,“王梓微,你們兩人咋回事?你是不是喜歡倪耀宇?初中就開始了吧。我早看出來了,我以為或許你也會喜歡我,我也想爭取一下……”
王梓微——
她是喜歡倪耀宇啊!
終于一次真心話大冒險游戲中,曾文逮著倪耀宇問,你丫的喜歡王梓微嗎?咋不追啊?以前你就沒我勇敢!現(xiàn)在咋還這么窩囊啊!
喝多了酒的倪耀宇有點暈,“你知道,有時候兩個人太熟,我就把她當(dāng)成了好朋友……或許,早就應(yīng)該在一起了!可是,沒有……”
半夜,倪耀宇醒了過來,異常清醒。他想起那一年上黑板做題,背后熾熱的目光,一轉(zhuǎn)頭對上的一雙清泉一樣來不及避開的眼睛,那時的眼睛就泄漏了少女全部的秘密!
其實初中高中老師才是最大的月老,他們輕輕地隨意地排位置,就像排兵布陣,稍稍的改動,都會對全班的局勢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前桌后桌同桌,可能沿著時光長長的隧道,都變成了一段段故事。
? ? ? ? ? ? ? ? ? ? ? ? ? ? ? ? ? ? ? ? ?三
后來兩人還是保持淡淡的聯(lián)系,王梓微不溫不火談了幾場戀愛。倪耀宇去了大不列顛繼續(xù)完成碩士學(xué)業(yè),并結(jié)識了后來的新娘。
當(dāng)年聲稱“堂堂正正中國人,豈能為你學(xué)英文”的輕狂少年,如今帶著妻子和外國友人在游覽長城,用流利的英語介紹交流。
太陽耀眼,一瞬間讓他有點晃神,某個時空中有個少年喜歡借一個少女的英語作業(yè)。她好英文,他善數(shù)學(xué)。
已經(jīng)過了好久。
“宇……”妻子在喚他,他收回思緒,向他們走去。
很多年后已經(jīng)初為人母的王梓微想,如果倪耀宇勇敢一點,他們是不是會在一起?應(yīng)該是的,只要他開口。
會不會永遠在一起呢?恐怕他們的愛情會流入世俗男女的隊伍,正常戀愛,可能分手。
誰能輕許永遠?
誰能預(yù)知未來?
凡塵俗世里,王梓微和倪耀宇都有了一個現(xiàn)世安穩(wěn)的家,他們在里面有了兒童房里的天藍色墻壁,有淡化了的愛情和不再擺蠟燭的情人節(jié),有一年忙到頭后跨越彼岸的全家旅行,也有意見不合時破碎的碗。
可是不管過多少年月,縱使歲月沖刷,他們總有一個位置存放“少年愛戀”。老家房屋抽屜里的紙條,褪了色,不褪的是當(dāng)時年少心性。
王梓微后來跟隨夫家移民加拿大。
她和倪耀宇幾年沒見過面了。或許還會更久。她站在冬天冰天雪地的屋外,看漫天雪花,如少年愛戀,潔白無暇。
雪花洋洋灑灑,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這一刻,便是愛情,便是永恒。
再有一年王梓微出差到北京,在三里屯,發(fā)現(xiàn)一個氣味圖書館,兜售各種氣味。王梓微選了一瓶青草的味道,又看到了陽光下的少年,飛奔在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