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世,男,24歲,未婚,和他曾經(jīng)最討厭的人一塊合租。
文世和我算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們兒,從小就是我們的二當家,大大咧咧的。文世打小時候就跑得快,小學就跑進了校隊,短跑在市里拿過的獎牌掛滿了他的床頭。那時候文世人緣就特別好,風光得很。上了初中,因為文世的關(guān)系,我也被拉進了校隊訓練。當時問他為什么要把我推薦進校隊,他說,一個人跑太累了,得有個伴。就這樣,整個初一,我一直追逐文世的腳步,卻怎么也跑不過他。到頭來淪為陪練,不僅陪文世跑,也陪其他人跑,大家都很喜歡和我一塊兒訓練,每次都能跑贏我。后來也許是教練嫌我這個陪練跑的太慢了,又不好意思讓我離隊,竟然把我安排去練習跳遠。然后奇跡般的發(fā)現(xiàn),我在跳遠上天賦秉異。那時候跳遠是隊里的弱項,而我順理成章的被列為重點培養(yǎng),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文世,但是我一點也不想搶他的風頭。后來事實也證明,教練偶然的決定其實并非偶然,第一次出去比賽,我就為隊里捧回了一個冠軍。初三要準備中考,我和文世最后一次一塊跑了一次,結(jié)果還是他贏了,他說,跑的不錯。
初中畢業(yè),文世沒有考上高中,去了另一個城市讀了汽修技校,從此我們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高中那段時間我瘋狂的迷上了足球,因為足球可以一直跑,和別人跑,和球跑,和自己跑。沒有幾個人能跑得過我,而跑得過我的,也跳不過我。我的身體里就像裝了另一個文世,我想象著能代替他把整個高中也跑下來。再次和文世見面是在我大學的時候,文世穿著寬大的擦滿機油的牛仔褲,頭發(fā)亂糟糟的也一點不修邊幅,吊兒郎當?shù)南駛€街邊的小混混。他說自己在汽修廠上班,住在8個人的宿舍,抽著5塊一包的煙,過著狗都不如卻不得不過來養(yǎng)活自己的日子,我雖然驚訝,但還是說了一堆像樣的話去安慰他。后來去過一次他的宿舍,那個房頂漏水,到處丟著飯盒和煙頭,床其實就是一個棉墊加床被子。我很想幫他,可是自己還在讀書,只能偶爾從生活費里擠出微薄的幾百塊請他吃幾頓好的,買兩條10塊的煙什么的。
這樣過了兩年,文世終于迫于生活的壓力,選擇了參軍。要走的前兩天,他用打工賺的錢請我喝酒,我問他為什么要進部隊,他說,進部隊包吃包住啊,我還跑得快,身體棒,混個小官不是問題??墒沁@次文世沒有如愿以償,部隊的拉練把他跑進了醫(yī)務室。電話里文世聲音很虛弱,他媽的老子開始是跑在第一個的,后來,發(fā)現(xiàn)老子落到了最后,原來長跑和短跑不是一個運動。我很想說點什么話去安慰他,憋了很久,最后蹦出兩個字,加油。文世在部隊的第二年,他爹被江水帶走了,急急忙忙從部隊趕回來,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天坐在江邊,不停的抽煙,不說一個字。為了回家照顧母親,擔上家里的負債,文世不得不提前結(jié)束了在部隊混吃混喝的日子?;貋硪贿B4個月,文世沒有找到一份工作,從部隊帶回的積蓄也越來越少,大家總勸他,保安也好,門衛(wèi)也好,至少先干著。這段時間沒有文世的電話,我又來到畢業(yè)季,整天忙著論文,工作,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鼓勵他,干脆就斷了聯(lián)系。畢業(yè)后,才從朋友口中聽說,文世被介紹去給某個大老板當了司機,7-11的工作模式近乎讓他沒有了自己的時間。
轉(zhuǎn)眼過去一年,我偶爾會從朋友那打聽下文世的狀況,卻從不曾拿起電話去聯(lián)系他。我覺得當初應該打的電話,應該說的話到現(xiàn)在都變成了我對他的愧疚,不忍心,更是不好意思再去打擾他。沒想到的是,今年3月,文世來到了我居住的城市,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我,那一瞬間我才知道之前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見面,他說,我們又聚在了一塊,這次,你可要多聯(lián)系我了。心里的船一下子就翻了,那晚我們兩醉的不醒人事,他說了一晚自己過去一年的日子,我聽了一晚的難過和艱苦。他說要在這個城市扎根發(fā)芽,我說,加油。我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回答,也許是說給自己聽。第二天,我去工作,他找工作,彼此默契的也沒了下文。
一個星期后,他讓我去他新租的房子里吃飯,順便見見合租的老朋友。我揣著忐忑,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他曾經(jīng)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