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文章一般，但造新聞絕對一流。
7月他重譯的《飛鳥集》出版了，罵聲一片，今天看新聞說下架了。有人拿出了鄭振鐸、冰心的文本做了比對。鄭振鐸的翻譯，被公認是國內最高水平，盡管詩的味道不濃，但意思上更準確。
我在網(wǎng)上找來了馮唐的翻譯（實在不值得花錢買一本），粗略看了看。馮唐是個大夫，但卻沒有搞懂，化妝跟整容的關系。本來翻譯是換種語言表達意思，就是給原著化化妝入鄉(xiāng)隨俗，可馮大夫的翻譯卻給泰戈爾做了大的整容手術。看了之后，有時候很難跟泰戈爾聯(lián)系起來。
客觀的說，馮唐的翻譯更像詩，這也是他一直驕傲的。在馮唐的翻譯里，很多努力追求押韻的例子。強行為詩，以形害意，其實也是翻譯的一種病。馮唐本人善于駕馭輕盈、飄逸的詞匯，他可能受到唐代李賀，李商隱還有花間詞的一些影響。但是整體而言馮唐的譯詩，與其說是翻譯，倒不如說是再創(chuàng)作。與其說是詩歌，不如說是寫給青春期懷春少女的明信片。他的譯作里，都是矯揉造作的馮唐，完全沒有通透深邃的泰戈爾。這里選幾個作比對，順便自己也翻譯下，以饗讀者。
一、原文：Stray birds of summer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 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h.
馮唐譯本：
夏天的鳥
來到我的窗前
且歌且笑且翩躚
消失在我眼前
秋天的黃葉
一直在窗前
無歌無笑無翩躚
墜落在我眼前
鄭振鐸譯本：
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么可唱，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里。
泰戈爾的這句話里，第一句提到了迷路的鳥兒歌唱飛走，第二句又提到秋天的落葉。其意思是在感慨，人生匆匆，如迷途之鳥。因此，這句話并不完全是詩，而是極其簡潔的箴言。馮唐的翻譯雖然更詩性，但是，這種復雜的形式，卻使得原來的意思弱化了。相反鄭振鐸的翻譯，盡管不押韻，甚至還有些拖沓，但是基本忠實泰戈爾原文。
其實可以嘗試翻譯如下：
夏天迷路的飛鳥，落在我的窗前歌唱，又飛走了。
秋天的黃葉，沒有歌唱，一聲嘆息，翻飛搖落。
二、O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leave your footprint in my words.
馮唐譯本：
現(xiàn)世里孤孤單單的小混蛋吶
混到我的文字里
留下你們的印記吧
鄭振鐸譯本：
世界上的一隊小小的漂泊者呀，請留下你們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
同樣，馮唐把泰戈爾的句子，改成了自己擅長的“極簡詩”。生生把一句話，拆成了三行。Vagrant是流浪漢，乞討者的意思，直觀的看，這句話應當理解成泰戈爾將流浪漢入詩，而不是戀愛中少女的嬌嗔。馮唐譯為小混蛋，多了些輕佻跟矯情。
可以試著翻譯為：
世上那一群小小的流浪者啊，請你們到我的詩句里留下足跡。
三、原文：
The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asone kiss of eternal.
馮唐譯本：
大千世界
在情人面前
解開褲襠
長如舌吻
小如詩行
鄭振鐸譯本：
宇宙取下它那浩瀚的面具交給戀人，
變得小如一支歌，小如一永恒之吻。
這句話是馮唐最有爭議的翻譯，除了強行追求詩歌的形式不說。內容也十分粗俗，嚴重歪曲了原文的意思。原詩講的是愛情，詩人假設浩瀚如世界，也會在愛情面前顯現(xiàn)出本來面目，并放下浩瀚的身姿，變得渺小與溫柔。可馮唐的翻譯無疑充滿了色情與低俗的味道。譯文中的褲襠、舌吻，更是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
可以試著翻譯為：
世界在愛人面前卸下無垠的面具，
化作一支小的歌曲，一個永恒的吻。
四、原文It is the tears of the earth that keep
her smiles in bloom
馮唐譯本：
大地的眼淚
讓笑臉
常開不敗
如花如地
鄭振鐸譯本：是大地的淚點，使她的微笑保持著青春不謝
這句話的意思比較模糊。不過環(huán)保主義者似乎可以利用，人類的幸福微笑是建立在地球的眼淚之上，當然這也是曲譯。馮唐在這里增加了自己的想象，“如花”與“如地”，就是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增加的，泰戈爾沒這比喻。
可以翻譯為：是地球的眼淚，讓她的微笑燦若鮮花。
五、原文：The mighty desert is burning for the
love of a blade of grass who shakes her head and laughs and flies away.
馮唐譯本：
大漠因為迷戀一葉綠草
而焦黃
草搖
草笑
草跑
鄭振鐸譯本：
無垠的沙漠熱烈追求一葉綠草的愛，他搖搖頭笑著飛開了。
這句話并不復雜，借自然描寫愛情，沙漠愛慕綠葉，綠葉對沙漠無意，兩種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愛情，有些許傷感。馮唐譯的像是兒歌，too young too simple。
可以譯為：浩瀚的沙漠熾熱的愛慕一叢綠草，而綠草卻搖搖頭，笑著跑掉。
翻譯太累，今天僅僅是飛鳥集的前五首。馮唐的譯詩可以說句句有誤。馮唐提倡的詩體，可以寫給青春期的少女，或者給文藝青年，做個微信簽名。但離真正的詩還很遠，翻譯的泰戈爾，除了時髦外，一無是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