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文若谷明顯感覺到了家里詭異的氣氛,她在的時候,父母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卻極力維持著一切如常的假象。每次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客廳里的聲音雖然不能傳過去,可她的腦海里總浮現出父母竊竊私語愁容滿面的樣子。
苑淑芹沒有工作,但早出晚歸,就算回到家里,也總是躲在廁所里壓低聲音打電話,文勝則照常上下班,只是話越來越少,有好幾次文若谷都想找些輕松的話題和父親說說話,父親總是配合地笑著應著,只是那笑容很勉強,隱隱有慍怒隱藏在眼睛里,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臉了。后來文若谷只好作罷,一日三餐速戰速決,剩下的時間都窩在自己房間里。
她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一方面安慰自己大人的事情大人總能解決,一方面心頭又總是升起不安的感覺,她甚至開始不敢回家,不敢打開家門,生怕一打開發現整個家都被劫掠一空或者家里站滿了警察。
但她一直是個寡言少語,心思很重的女孩,又極其懂事,她知道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保持學習成績,不必讓父母再分出精力為自己操心。
“文文,最近學習忙不忙???”這天文勝難得在飯桌上詢問起文若谷的學習情況,語氣中滿是寵溺。
“還行吧,畢竟才高一,就是最近要期末考了,有點壓力,而且到高二就要文理分科了呢?!蔽娜艄刃πΓ睦锱?。
苑淑芹也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夾了一塊魚肚上的肉到文若谷的碗里:“多吃點文文,學習努力是好,就是別累到自己,成績保持住就行了,不必要非爭個前三前五的,聽話?!?/p>
“嗯,現在的題目我還都能應付?!?/p>
“誒,對了,文文。”苑淑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那個程伯伯家的程齊家你知道的吧,他在幾班???”
文若谷聽到這個名字沒來由地反感,于是放下筷子,定定看著苑淑芹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沒太留意過,有什么事嗎,媽媽?”
“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到了隨口一問,吃飯吧。”
文勝拿起筷子重新遞給她“你媽呀,下午逛街湊巧遇到程齊家他媽媽了,這不,兩個人聊得挺投機的,而且從今年過年之后還沒去過他家,就想帶你再去一次?!?/p>
“對,就是你學習也忙,又快期末考,媽媽怕耽誤你學習。”苑淑芹也補充道。
“我還以為什么事兒呢,你們想讓我去我就去唄,畢竟是長輩家里?!蔽娜艄纫荒槻辉诤醯乩^續夾著菜。
“那行,就這周末吧?!痹肥缜劭戳宋膭僖谎?,“反正就去一會兒,不會耽誤你看書寫作業。”
文勝沉吟了一下:“就是程齊家這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他父親拋棄了他母親,現在的媽媽是繼母,要是你們兩個一起說話了,你可千萬別提他媽媽。”
“嗯,好的,我記住了。”
文若谷表面上裝得云淡風輕,可還是心亂如麻,父親母親表現得這樣反常,仿佛這一次拜訪十分重要而且不能有半點差池,千絲萬縷的細節縈繞在心里,讓她不知如何才能解開這迷題。
第二天早晨,文若谷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遠遠地看到程齊家正站在校門口,旁邊還有幾個他的好兄弟,一群人都一邊啃著早餐一邊互相推搡著玩鬧。
程齊家個子很高,皮膚很白,在一群人中有一點鶴立雞群的感覺,剪著利落的寸頭,校服穿得很隨意,顯得十分落拓不羈,此刻正往嘴里塞著包子。可他的五官,文若谷還是沒有看得很清楚,她也并不想看,只是祈禱程齊家不會看到自己,畢竟每年去他家里拜訪一兩次的尷尬關系讓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定位。
她一向走得很快,頭微微低著,好像要去解決什么火燒眉毛的急事。
“嗨,文若谷!”
她的右腳剛踏入校門,程齊家就叫住了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頭去,只見程齊家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程齊家足有一米八多,可文若谷只有一米六,她只能抬頭望著他。
只見他的眉毛又粗又黑,有些雜亂無章,但眉峰凌厲,顯得眼睛更加深邃,再加上漆黑的瞳色和濃密的睫毛,整個眉眼仿佛造物主用墨色加深過,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你……你是叫我嗎?”文若谷后退了一步,快速地低下了頭。
“嗯,最近總聽家里人提到你,湊巧今天遇到了,就想跟你打個招呼,應該沒嚇到你吧?”沒想到他外表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慢條斯理,十分得體。
“沒有,沒有,不好意思啊,我剛才走得急,沒有看到你。”文若谷鮮少和男生說話,此刻陽光正盛,程齊家臉上的汗毛都根根分明可見,她害羞得臉都紅了。
“嗯,我叫程齊家,你還記得吧,有空再來我家玩吧?!?/p>
“好的,好的?!蔽娜艄攘⒖厅c了點頭,“這個周末我正打算去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p>
話一出口文若谷其實就后悔了,只能在心里暗罵自己笨蛋,一時間又羞又窘迫,只好趕緊說:“我還有課文沒背好呢,我就先去晨讀了。”然后飛也似的逃開了。
程齊家望著她的背影,深深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