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卻見亂世兒女情——撒哈拉的故事
不知道還有多少現在九零后會去讀三毛,那個生于四十年代,自戕于90年代的女子。但是至少在那個夏天,我讀了撒哈拉的故事。閱讀的體驗是奇妙的,一個十五年前漂泊到異國的女子卻能如此的撩動我的心情。撒哈拉的故事天生自帶明媚的屬性,從青絲白發兩地書的父母書札開始,游子卻不孤獨的感覺就讓年少的我無比的向往。沙漠里也有那么多的美好,有風景,有美食,有朋友最重要的還有愛情。沙漠里的中國餐館用中華美食忽悠的愛人和上司神魂顛倒;懸壺濟世徜徉在沙哈拉威土著里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滿滿的收獲了異鄉的風情。荒山之夜的奇景、沙漠觀浴記的獵奇、素人漁夫的自在讓閱讀的快感欲罷不能的滿足。就連娃娃新娘里包含的淡淡的憂郁也在自帶的明媚屬性里顯得不那么刺眼。就更不用說結婚記和白手起家了,這兩篇文字幾乎可以說是明媚陽光的文字的極致,每讀一遍都會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愛情是如此的美好,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讀完此書之后,我瘋狂的尋找三毛其他的書籍。哭泣的駱駝是我的下一個獵物。到手之后囫圇吞棗的看完。卻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哭泣的駱駝里的撒哈拉變得現實起來;和其相比,撒哈拉的故事也就真的是故事了。我隱約的感到了一些問題。但是很快試圖探究時代背景的企圖就被三毛的死訊沖淡了,當時尚在初中的我很難想象為什么一個寫的出撒哈拉的故事的人會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可以把大漠、荒山寫的如此有魅力的人怎么會抑郁的自戕。為了這個問題,我幾乎找來了市面上能搞到的三毛文集,前前后后的讀了;模糊而依稀的覺得表面的歡樂之下似乎隱藏著很多的東西;三毛的生活也遠不像結婚記和白手起家那般陽光。
后來,高考、大學、社會、婚姻;很快的25年過去了。偶爾的時間我還是會翻起書櫥里日漸陳舊的三毛文集。但是感觸似乎已經沒有那么多了。也逐漸的明白生活本來就是這樣,陽光與陰暗共存,快樂與悲哀同在。三毛似乎已經漸行漸遠,撒哈拉也慢慢的干涸在記憶的池塘里逐漸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篇博客。作者是一個和我一樣的三毛忠粉。不遠萬里的飛赴拉斯帕爾馬斯,尋覓荷西的目的和殘存的那一縷記憶。
“隨著管理員向上走,我在想,那墓碑會荒涼成什么樣呢,怎么我竟然都沒有發現呢?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層,那里正在修新的墓室,我剛才也到過那里的。正滿腹狐疑,管理員說,這里他在這里。然而我看到的是一個其他人的墓碑,沒等我問,管理人說“這個墓碑不是他的,您看,旁邊正修新墓室,這塊碑靠施工地太近,我們怕碰壞了它,就先把它移到JOSE的墓上面來,您看,下面是墊著木頭的,下周二新墓室完工后,這會墓碑就回到原位”。我說“那JOSE的碑呢?”管理人說,已經沒有了,30年了,沒人納費,打理應該已經損壞了。“我不住地搖頭,說“他在1萬6千公里外的中國很有名”,管理人也搖頭說,“很可惜,他在這里沒有家人”。我什么也說不出,看到墓旁有棵樹,便從包里掏出攜帶了多年的幸運符掛在樹上,正好對著荷西,然后說“你好,荷西”。因為我當晚還要回到TENERIFE,不能久留,臨走時,我蹲下,將手伸進那塊墓碑與土地間,輕輕的拍拍蓋在荷西上面的土地,說“JOSE,TENGO QUE IRME,HASTA LUEGO,JOSE(荷西,我得走了,回頭見,荷西)”
乘出租到機場,車里放著音樂,一個男聲唱到“是你么,我的心,是你么?”一瞬間我眼淚洶涌而出。飛機起飛時,我看這蔚藍的海水,覺得那像憂傷的藍眼睛,我心里說“三毛,謝謝你的故事,我替你看了荷西,然而,你或許不該死的。”飛機在15分鐘后回到了丹那利芙,我想我會再來看荷西的,為那些永遠美麗的故事。”
荷西墓地的大門
荷西墓地的墓碑早已散佚,那棵掛了幸運符的樹下就是他長眠之地。
這個其中的意境已經超出了當年我讀撒哈拉的故事時太多。已經完美的詮釋了白頭宮女閑坐說玄宗的意境。三毛走了,她愛的人也走了;哪怕在二十多年前華語文化圈,這段愛情激勵了無數的男女,陽光了無數的心靈;那也只是在1。6萬公里之外的陌生國度。留下的連墓碑都已經消失,只有一些時光的考古者來開啟這一點點的記憶。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開始想起了當年的疑惑。我一直覺得撒哈拉的故事背后有著隱藏的背景,這樣的背景和三毛的描述并不是同一色調,也并不那么美好。于是我開始搜集了一些當年的撒哈拉的社會政治背景,卻發現了一幅完全不同的畫面。
三毛大約是1973年到西撒哈拉的,那里是西班牙傳統的殖民地。小說里的西班牙外籍軍團也是當年駐守西屬撒哈拉的駐軍。當年西屬撒哈拉來歷和背景如下引文:
“西撒哈拉位于非洲西北部,北接摩洛哥,東、南與阿爾及利亞和毛里塔尼亞相鄰,西瀕大西洋,面積26.6萬平方公里,人口16萬。19世紀西班牙人入侵,1958年成為西班牙的海外省。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摩洛哥與毛里塔尼亞就對西撒哈拉提出了領土要求。1973年5月,在阿爾及利亞的支持下,波利薩里奧陣線(POLISARIO FRONT)宣布成立,(注:國內譯為西撒人陣。)決定通過武裝斗爭爭取西撒哈拉獨立。1975年11月初,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組織“綠色進軍”,35萬名摩洛哥志愿者開進西撒哈拉。1976年西班牙軍隊撤離西撒哈拉后,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亞隨即鑒訂分治西撒哈拉的協定,摩占領北部16萬平方公里,毛占領南部9萬平方公里。阿爾及利亞譴責摩、毛瓜分西撒哈拉,并支持西撒人陣在1976年2月27日宣布成立阿拉伯撒哈拉民主共和同(簡稱“西撒國”。)此后,摩、毛與西撒人陣之間的武裝沖突不斷。”
西撒人陣
所以真實的情境下,三毛去的撒哈拉是一個典型的亂世;一個殖民者還未完全退出,土著沙哈拉為人希望建國,邊境的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亞希望瓜分的混亂世界。在這個背景下,三毛嫁給了殖民宗主國的荷西,同時游走在沙漠土著和外籍軍團之間。那些當年看起來閃耀著陽光的美麗生活所依憑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危如累卵的亂世。三毛描述的本地人之前很多都有國仇家恨,外籍軍團也是鎮壓土著的劊子手。從這個維度上看撒哈拉的故事和哭泣的駱駝就別有一番滋味;而這么說起來,哭泣的駱駝似乎才是比較真實的社會場景。而正因為如此,了解了撒哈拉故事的歷史背景,那些快樂、美好的生活就似乎更令人珍惜。還是周淮安對邱莫言說的那句話:人都說亂世莫訴兒女情,卻哪知亂世兒女情更深。
當我逐步的明了這些背景的時候,不禁想起了現在到處搜羅IP的電影圈。這個IP能圈來的話威力應該不次于當年周星馳的功夫吧。70、80后有多少三毛的擁躉,恐怕如恒河沙數般難以計算。再加上這亂世背景,陽光故事。拍出一部卡薩布蘭卡+滾滾紅塵的經典來還是值得期待的。
BTW,我不喜歡別人說我癡迷于三毛是因為懷舊。因為懷舊的本質是試圖用當年的思維角度來解釋自己現在的處境。在不惑之年之后翻開當年的舊書,獲取的另一個維度的視角只是為了使我對生命的理解更充實,對于哲學意味上的人生更有把握。從這一點來說,當年號稱宋末四大家之一的蔣捷有一首很好的詞,抄來共觀吧。
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