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路過小時候常去的那條小溪,曾經嬉戲打鬧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可那些陪著我一起玩鬧的人早已各奔東西。終于到了小時候羨慕的年紀,卻沒能成為小時候羨慕的人。
用母親的話來說,我的小時候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假小子”,天天領著一群小男生爬樹掏鳥蛋,下河捉魚蝦,女生該有的樣子我全都沒有。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在我們村里,和我同齡的都是男生,甚至在上小學的頭幾年里,班上就僅有我一個女生。為此,母親在弟弟出生前,受了奶奶不少白眼。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一個小姑娘在那幾年里,是怎么在一幫男生中混成了“大姐大”。或者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女生,物以稀為貴?又或者是因為我當年確實夠彪悍,鎮(zhèn)住了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時間太過久遠,原因早已記不清。
記憶的開始就是我和一群小伙伴在小溪邊翻石頭,那些被留在小溪里的石頭棱角分明,長滿了青色的苔蘚,就像一個個綠色的地雷,不小心踩到很容易滑倒,被它的棱角割傷。
這些石頭下經常藏著魚蝦,偶爾還會藏著張牙舞爪的螃蟹,伸出它的雙鰲,攻擊我們這些不速之客。
我被夾過幾次,最嚴重的那次,在我用力甩掉螃蟹時,它的蟹鰲還是緊緊的夾在我的手指上,疼得我當場就哇哇大哭。
那時的我們哪會在乎什么形象,高興了就笑,難過了就哭,心里想什么都掛在臉上。哪像現在,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會在別人問起時輕描淡寫的說句“沒事”,在人后才敢真正表露自己的脆弱。
其實成長就是你哪怕難過得快死掉了,但你第二天還是照常去忙這忙那,甚至,沒有人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最漆黑的那段路終究要獨自走完。
長大后的我們變成了你我他,但在此之前我們這群人是一個小團隊。人一多,就什么都敢干,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們這幫小屁孩在大人不注意的時候溜上山摘野果,瞞著家長去做不被他們允許的事情。
我們是生活在一個邊境的小村莊里,與越南僅僅是隔河相望,冬天河水淺時人可以直接走過去,最重要的是,河邊并沒有人看管,這給了我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極大的機會。
那天,我們玩膩了過家家,天冷又不愿下水玩,山上也沒有可以供我們采摘的野果,在某個小伙伴的提議下,一群人決定偷偷溜過越南,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探險,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獲。
那天的收獲確實很大,我吃到了一餐盛大的“竹筍炒肉”,并且被母親關在家里好幾天不能出門。
那時候我無法理解母親的為何會如此生氣,在年幼的我看來,我只不過是去到了河對面,就像平常我從小溪的這頭走到那頭一般。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以母親的脾氣沒有打死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寬容了。
如果當時不給我一個教訓,以后也許我還會再去“探險”,這途中會遇到什么人,發(fā)生什么事,誰都不知道。長大才感到后怕的我,曾經和母親提起這件事,并抱怨她當時下手太狠。
母親卻說,她知道這件事后,拿著打我的竹子的手都是抖的,心中的害怕多過憤怒,只想著給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讓我以后再也不會也不敢有再去的念頭。
的確,若不是這頓“竹筍炒肉”的讓我印象深刻,現在,我能不能再回來就另說了。
常掛在母親嘴邊的并不是這件讓她害怕不已的事,而是另一件我不想提起的窘事。
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所有孩子的童年都會有個游戲叫過家家,男生女生分別扮演爸爸媽媽的角色,模仿在孩童眼中的家庭生活。
我是當時惟一的女生,所以備受歡迎的“媽媽”的角色毫無例外都是屬于我的,并且由我來指定誰當“爸爸”,否則人選不合我心意,我就會罷演。我一度懷疑,是不是這個游戲奠定了我“大姐大”的地位。
人總是會對好看的事物格外偏愛,小孩子也不例外。小伙伴中有個叫阿榮的男生唇紅齒白,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看著特別賞心悅目。我就特別喜歡讓他當“爸爸”,偶爾才會換別人。
這種現象維持了很久,直到后來我屢次拒絕阿虎當“爸爸”的提議,他和阿榮打了起來。我為什么總是拒絕阿虎的提議呢,因為他總是揪我的小辮子,美名其曰“開摩托車”,而我偏偏最討厭被人碰頭發(fā)。
我在旁邊看著他們扭打在一起,怎么叫都不停手,自己又不敢上去把他們拉開,著急得哭了起來。一旁的小伙伴們看到本來好好玩游戲的場景變成了打架現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我的記憶中,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我忘了事情是怎么解決的,可母親總提起的就是這件事的后續(xù)。
后來,不知道是誰把阿虎和阿榮的母親找來,才讓這兩個人停手,只不過他們停手后都跑到我的身邊,一個拉著我的手,一個抓著我的衣角,異口同聲的說:“等我長大了,我就讓你當‘媽媽。”
我抽咽著對阿榮點點頭,阿虎就不干了,一直吵著也要我點頭,我被鬧得又哭了,兩個大人看著這個場景笑得直不起腰。
母親到現在都還遺憾,當年沒能親眼看到這個場景。
如今,阿榮已經帶女朋友回家準備結婚,阿虎則是三歲孩童的父親了,母親每次提起這件事,總要重重的嘆口氣,感嘆道當年吵著要我當“媽媽”的人都已經安定下來了,我還是自己一個人,然后就開始念叨著讓我也找個男朋友了。
我只能在一旁乖乖的聽著,不敢反駁,否則母親就更有理由一直念叨。可是母親不知道,孩子在長大的途中會慢慢失去了勇氣,從一頭什么都不怕的小牛犢,變成了一只背著重擔的蝸牛,稍有動靜就縮回殼里。
所以哪怕遇到了喜歡的人也不會主動追求,更別說像母親說的那樣去找一個男朋友。
“姐,干嘛傻站在那?”弟弟的聲音把從我回憶拉回現實,我才發(fā)現自己已落后他許多,于是沖他笑了一下,快步向前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
當年跟在我身后的小蘿卜頭都都已經比我高一個頭了,曾經的玩伴也都長大了,有人已成家當了父親,有人選擇外出謀生,也只有我一個人還在上學。
我們見面不再是互相打鬧拌嘴,也不會去小溪邊撈魚翻石頭,更不會玩過家家的游戲,我們就像曾經羨慕的大人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只是內容不再像幼時那么幼稚不切實際,而是關于生活關于柴米油鹽。
就像一個一塵不染的天使沾染了世俗的煙火氣息,從一張白紙變成一幅五顏六色的油畫。
我失去了曾經稚嫩的面孔與天真的想法,丟掉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和沖勁,甚至開始經歷生離死別,送走身邊的親人。
我不禁疑惑,所謂的長大成人,是不是意味著會逐漸失去各種各樣的事物呢?
當青春漸漸泛黃,當歲月披上濃妝,兒時我們微笑的模樣,將會成為我心間的力量。
【完】
作者簡介
曉群:在校中文系的女生,愛笑愛鬧,能吃會跳,時常犯二,也偶爾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