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從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我是沒有任何記憶的。關于走路最早的記憶,是學前時常常跟著娘一起去賣菜,那時候娭毑新故,我沒人照看,母親去賣菜就總將我帶在身邊。那時還沒有三輪車,母親都是挑著菜擔子,去的時候我就拉著母親的褲腿,磕磕絆絆地走到菜市場,歸時母親怕我受了累,常常把所有東西放在一邊擔子里,讓我坐在另一邊的菜擔子,挑回家。
? ? ? 后來上學前班了,每日都是步行去學校,大約是二十分鐘,就這樣往返了七年。記得有一次過年,在鄉下的小姨媽家吃晚飯,而大姨父跟我開了個玩笑令我非常不愉快,以致飯也沒吃就氣沖沖地往家里走。小姨媽家到我家可有好幾十里呢,那時候我連路都認不得,可因在氣頭上拗得很,一個勁往前走。等他們吃過飯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很遠了,后來還是表哥騎摩托車把我們接回去的。
? ? ? 初中離小學挺近的,仍舊是步行上學。每學期開學的時候,常常幾個要好的同學會結伴走路到蓮城書市買參考書。我一直對于距離沒有清晰的概念,但是搭乘公交到蓮城書市也要近二十分鐘吧,而那時候卻愿意花那么多時間和體力走過湘江一橋,去買幾本參考書。有一段時間每天早上都會去跑步,從家里跑到建設路口,一來一回大概花去一個鐘頭吧,印象中那段時間身體很不錯,都不會感冒的。
? ? ? ?高中的時候開始沒有住校,每天騎單車上學。每逢周日呢,因不用早自習下午也放假,就選擇步行去學校,上學時疾步走大約要三四十分鐘吧,放學的時候就慢騰騰地,常常一個多鐘頭才能到家。印象深刻的是高三一次月考結果非常糟糕,晚自習完全無心學習,索性去操場跑步。開始還記著數,后來跑過十圈之后,也記不得具體圈數了,只知道當我想要停下來時而一雙腿仍舊不聽使喚地往前往前,最后躺在操場上,雙腿一直發抖,都忘了最后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 ? ? 上大學時候,有了大把空閑的時間了,于是我總在大街小巷里亂竄。從九總到十八總,從十萬壟到楊梅洲,偶爾興致好還從基建營走到學校,甚至換著路線來走。一次沿著韶山路走到沙子嶺,又沿著320國道一直往前走,那天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要回學校,我會不會一直走到天亮?后來到了二環線,小跑一段過了鐵路橋洞,覺得不盡興,也怕誤了歸去的時辰。索性脫了鞋子,將臭襪子塞進口袋,仰起頭數著路燈,撒丫子一路奔跑。很多年沒有這樣赤著腳奔跑了,腳都養嫩了,平整的大馬路上幾顆小石子居然頂得腳掌生疼。小時候光著腳丫在坑坑洼洼的煤渣路上滾鐵環,那速度快得連鐵環都因為路上的凸起的石頭而蹦蹦跳跳。多年以后,那個三月十五的月圓之夜,我乘著月暈而起風,又一次光著腳丫,奔跑!還有一次在家吃過午飯休息了一陣,下午三點左右從家里出來,一路慢悠悠地溜達著。東張西望的,晚上七點還在路口看阿姨們跳廣場舞。但是那天我準備一直走回學校,后來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晚上十點才走到學校呢。我常常感激自己閑不住的一雙腳,讓我在大學期間重新認識了偉人之地。那幾年里我也總是如數家珍地對很多人說起城正街、文廟、關圣殿、望衡亭、窯灣等等。
? ? ? ?讀研的時候,去羊城實習了一段時間。一次在街市的人潮中,我回想起自己曾寫過的一句話“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太久,我總想去到另一個地方,認真的迷一次路。”于是我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走,一個多小時之后,我停在樓宇間的一個空檔,因為我看到了“小蠻腰”——廣州的圖騰。她仿佛是位著一襲靚麗斑斕的長裙的女神,赫然佇立在那兒,黯淡了周遭的一切,卻也點亮了這個城市的夜空,頓時我就有了方向和力量。根本用不著問路,朝著心之所向,馬不停蹄的走著,走到了珠江邊,發現要到對岸去,于是沿江找了橋,過了橋繼續朝著“小蠻腰”前進...九點,在女神的腳下發個微博“我在廣州塔,你在哪?”那是一種酣暢淋漓,我想一個人心中有夢想,也定能如此堅定地不知疲倦地前進,一路披荊斬棘,只為了去到那想去的地方,縱使山川河岳亦不能阻擋。另一次也是和朋友分別之后,從陳家祠附近開始,走到上下九步行街,把步行街兩邊的商鋪逛了個遍覺得不盡興,看看地圖決定走到北京路去。也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走到了北京路,把北京路步行街也逛了個遍,記得最后在銀記吃了個腸粉才乘地鐵回新塘。要說走路的壯舉,那必是去年春季的湖南百公里毅行。第一天的早晨從長沙洋湖濕地公園出發,沿著湘江一路走到體育中心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第二天早晨又從體育中心出發,頂著太陽的炙烤,承受著一路走下來的種種不適,最終在下午四點多抵達了終點。有人抱怨百公里是花錢買罪受,有人感激百公里是心靈的一次洗禮。我只知道兩天三座城市一百公里,那一路真的很漫長,很艱辛,還有許多的始料不及。但卻從未想過放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走下去!我以為不必賦予這一百公里那么多的意義,我們只是走完了一百公里。這是一次非常棒的體驗。
? ? ? ?如今來了魔都,上次傍晚出發,沿著四川北路一路走到外灘一個來回,四小時。今天十一點半從人民廣場地鐵站鉆了出來,沿著南京路走到靜安寺,在靜安公園梧桐樹下坐了好一陣。然后稀里糊涂走到淮海中路,計劃是往西去武康大樓,可等紅燈的時候看到反方向的老房子有點意思,于是南轅北轍了。走遠了不愿原路返回那就隨意咯,于是就走到了上海音樂學院進去轉了一圈,才沿著復興中路走回淮海中路,又與徐家匯藝術館里兩個油畫家和一個雕塑家的作品展不期而遇,我細細地認真地將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很不幸完全沒看懂。藝術館出來沿著淮海路走到上海圖書館,看看表時間是下午三點。參觀一遍才明白要辦讀者證才能進到閱覽室的。辦過證了也沒去檢索,無頭蒼蠅般撲進社科書堆里,最后翻到一本芥川龍之介的小說,席地而坐一頭扎進去了,回過神來已五點了。我看到這么多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捧著書讀得津津有味甚至如癡如醉,仿佛和這個行色匆匆的城市格格不入,我也知道當他們站起身放下書,又會著急著去追逐名和利,可愿意停下來去做一點不那么功利的事情,這使我覺得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后來我站在武康大樓那兒猶豫了一下,然后沿著余慶路走到徐家匯公園看了一陣黑天鵝,我想起那部電影《黑天鵝》,或許我不會將它看完了。日落的時候我站在徐家匯的人行天橋上看車水馬龍,七年前我也曾在那兒面對同樣的景象,我還記得當時因看到公交車進站乘客排隊上車而感嘆,我也記得那天天橋的盡頭幾個外國人依著欄桿一邊抽煙一邊聊天。曾經總以為時光厚重,如今才知輕薄如紙張,那時燃燒得熾烈,最后也不過幾撮余燼一縷煙云。天要黑了,可對于一個了無牽掛的人,又有什么所謂?突然想去江邊,于是下了天橋從肇嘉浜路轉楓林路走到黃浦江,天已經黑盡了。我坐在纜樁上,江面吹來的風里夾雜著一股腥味,江中貨船轟隆隆地駛過,我腦袋空空如也。坐了一陣,起身沿江走到盧浦大橋,又走過荒涼的世博園區,雖沒見過四年前的人聲鼎沸,但此間與彼時定判若云泥。八點,我覺得累了,剛剛好走到西藏南路地鐵站,恰好可以回租住的地方。
? ? ? 一直在路上。有時候沒有目的地就出發了,走著走著卻突然有了目標;有時候知道想去哪兒,路走遠了卻忘了為什么而出發。我總是想著跳出來,企圖站到一個更高的地方來審視正走的這段路,可往往是徒勞。幻變莫測的人生路,豈是凡夫俗子可以窺探的?我還那么年輕,憑什么覬覦整個世界;我又那么浮躁,又如何看透人生。我漸漸明白,自己的眼光是無法穿破重重迷霧,去看到最后的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