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才看完驢得水,覺得自己欠了它一張電影票。
驢得水所講的是世間最悲哀之事,剪斷女子最美的青絲,斬斷男子最直的傲骨,磨滅相互愛慕的情侶間的愛意,和對現實的無可奈何。
孫校長想當農村教育家,老裴想找回男人的尊嚴,周鐵南想得到佳佳的愛慕,佳佳想揭露社會的黑暗,銅匠想出人頭地,特派員想貪美國人的錢,美國人想花錢做慈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被欲望驅使著卻渾然不知。唯有張一曼,只為活得自由。鬧劇結束,每個人似乎都回到起點,唯有一曼離去,唯有她是自由的。
每個人都往一曼自殺用的手槍子彈里裝過火藥。而一曼的悲劇里,最隱秘的那個劊子手是校長。看得出一曼很信任他,也尊敬他,而他在關鍵時刻的所有不作為,把一曼一步步推向深淵。每次一開始他都護著她,但到最后都是他一臉無奈地請求她做出犧牲。沉默的好人,才是罪惡鏈條上的大多數。可惜由于鏈條太長,看不到全局,所以人人以為自己的手沒有染血。
我能想到的悲劇就是剪去自由者的長發,剜去不羈者的膝蓋,帶走癡情者的愛情,泯滅天真者的稚嫩,扭曲逐夢者的理想。
當初要捐三個月工資當獎學金的魁山成了尖酸刻薄的人,當初最硬氣也最正義的鐵男也在槍聲下彎了他的脊梁,當初最樸實的銅匠后來也要大家當眾羞辱曾經愛過的一曼。說到底,我們都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如果那一槍沒有打偏,那周鐵男就成了英雄。正是因為打偏了,才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一槍崩碎知識分子的傲氣。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我們之所以覺得不舒服,是因為我們沒有勇氣正視自己內心的惡。
有人記得那件貂皮大衣嗎?那是一件神奇的貂皮大衣。只愛一曼的裴魁山穿上那件貂皮大衣后變得眼里只有錢,單純的銅匠穿上那件貂皮大衣后變得唯利是圖。當披上欲望的貂皮大衣,隱藏在文明社會中那最原始最丑惡的欲望,會破土而出。
知乎上有個答案寫:演員演的太用力,全然沒有想到觀眾能不能承受這樣力道的沖擊。只想把對社會、對人性的諷刺演的淋漓。而我相信了原來有些電影是真的不敢看第二遍,我怕里面那個穿著貂皮絨的胖子,怕里面那個下跪的瘦子,什么時候突然變成了我自己的臉。
校長看成敗,張一曼看喜悲,周鐵男看強弱,裴魁山看貧富,孫佳看對錯。
最學富五車的人撒了最多的謊,最老實本分的人無形中殺了最多的人,最耿直正氣的人成了推波助瀾的漿,而看似最放蕩不羈的姑娘反而最善良。
魁山死在了那一夜,鐵男死在了槍響時,一曼死在了照鏡子的那一刻,死了好多原本的樣子,還死了一頭驢。
裴魁山被拒絕之后就記恨在心辱罵一曼,老實的銅匠也那般羞辱所謂愛過的心上人。女人總是刀子嘴,而男人卻是真的刀子心。
老裴對一曼說: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他以為一曼會因為他懂她而感動不已抹淚奔向他。其實他不知道,好多東西說出來就變了味道,他可以獨自去讀懂一曼心底的矜持,卻沒有揭開她偽裝保護自己的面具的權利。她需要的不是能看穿面具的眼神,而是默默給她溫暖的擁抱。
好像男人暫留過一個女人的溫柔之后,娶她就成了恩賜。老裴的私欲在他的世界就是高尚,銅匠的向惡在他的認知中就是理所應當,鐵男的軟弱在他的經歷中就是成熟,校長的茍且在他的理想里不過是挫折。
校長對一曼說:什么都不要聽,什么都不要管,做不完校服不能出去。她可以對校長呼救的聲音置之不顧,但什么也阻擋不了她對愛情的渴望,對婚禮的憧憬。她看似放蕩,卻只有她保留著最純真的愛。
看到銅匠的惡毒,想起了圍城里面的一句話:老實人的惡毒就像飯里的沙礫或者魚片里未盡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痛。
電影的最后鐵男把一箱子彩色彈跳球送給了孫佳,那可能是鐵男打算用來哄孫佳一輩子的東西,被現實的石頭輕輕一顛,便散落了一地。
如果生活真的要向我開一槍,我唯一希望的是一槍爆頭。電影中的那顆子彈沒有打偏,不偏不倚擊碎了鐵男的勇氣、自尊、骨氣。
這個社會就是欺軟怕硬,我們每個人都有污點,我們不敢罵自己,只能罵別人。
校長假仁義,魁山假喜歡,鐵男假英勇,唯有一曼是真放蕩。
一個能在剝蒜的時候能唱著我要你的一曼,一個能把大蒜皮當成雪花的一曼,一個在校長拿不肯照相的銅匠沒有辦法的時候,淡淡地說我來睡服他的一曼,一個在陷入僵局時自扇耳光的一曼,一個在被校長剃頭時,眼中回想往日美好時光的一曼,一個要把校服做完才自殺的一曼,才是這操蛋的日子里的美好。
但愿我們小時候不是佳佳,少年時不是鐵男,追逐愛情時不是老裴,老了不是校長,但愿我的上司不是特派員,但愿想幫我的人不是外國人。愿我們都是自由的一曼。
仗義每多屠狗輩 ,負心多是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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