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曉曉說，你是不是還記得他？
我笑了笑，曉曉問得太巧妙了。
不是還沒忘記他，而是還記得他。
我說，你知道的，我記性很差。
晚上充過了話費，第二天早上就沒任何印象再充一遍。如果不是看到話費短信，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經充了兩次。
去幫朋友取快遞，貨到付款，結果簽了字付了錢轉身就走，折回到半道兒接到快遞員的電話才想起自己忘了取快遞。
是的，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但我必須承認，我還記得他。因為，忘記對我而言，是一件太輕易的事。而記得，卻很難。
查了日歷，差不多還有一個半月又要老一歲。原來，已經那么久了。還記得他，這……真是個奇跡。
蘇陽……
我記得他，包括他那件駝色套頭針織衫，那條淺藍色牛仔褲，以及那雙白色平板鞋。
我記得他，他微笑的時候揚起的嘴角處會有兩個淺窩，眉眼彎彎，真的燦若星辰。
我記得他，他唱那首《狼愛上羊》的時候，眉心皺在一起，但每次都會被夾疼的卻是我。
我記得他，很多很多，而一直不敢想起卻從未忘記的，是那句，“我可以一直都在，只要你想。但忘記這個事實的，總是你……”
2
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成長為那個討喜的孩子。
小的時候，性格本就內向，也不怎么喜歡跟小伙伴嬉嬉鬧鬧，總是裝得一副小大人模樣。
現在想來，倒是覺得好笑，卻也心酸。
好像從記事開始，自己就安安靜靜的。不喜哭不喜鬧，但有句老話怎么說來著，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倒不是覺得自己有多偉大無私，只是覺得很多東西自己都沒有很強的占有欲。
就像小時候，老師會說誰先背會一首詩就可以獎勵一顆糖，小伙伴都會爭先恐后的舉手成為第一個。而自己，依舊安安靜靜的，即使那首詩自己早已經背的滾瓜爛熟。
現在的自己依舊這樣，喜歡慢跑喜歡運動，卻不喜歡競技。依舊不喜歡爭或是強求一些東西。
或許那時候就已經懂得，該是自己的怎么都跑不了，不屬于自己的，抓得再用力都沒用。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就像寫下這些文字的我安靜地快要忘記自己還可以開口說話，但在跳舞時也會是那個像是瘋了一般的十爺。
后來，蘇陽也總是說，你果然是人格分裂。
我總是笑，也不說話。
因為覺得沒什么可說的，辯解或是解釋，不管多完美的理由都會在開口的那一刻變得蒼白無力。
但若是懂得，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自己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們都說不要總是將自己封死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其實仔細想想也并非那樣，有時候只是覺得不管是迎合還是應付都會很累，時間久了，還是覺得一個人隨性舒服。
一個人，時間隨意，日子隨性，大把的時間去嘗試新的東西，也能用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種感覺，慢慢的就熬成了自己的生活信條。
直到蘇陽出現。
3
“小姑娘倒是有點兒意思。”
這是蘇陽給我發的第一條消息，我還依舊清晰地記得。
我陪曉曉去商場買衣服，說是同學聚會要穿。曉曉眼光一向很挑，不像我，隨便一件套頭衫就能對付。不過這樣說也不對，畢竟她要去的是我從來都不會參加的同學聚會。
一圈逛下來，沒遇到中意的衣服，倒是在出口處碰到了蘇陽。
蘇陽是曉曉的老鄉，也是大學校友，兩人在老鄉會認識的，后來幾次聚會也就熟絡了。
駝色套頭針織衫，淺藍色牛仔褲，白色平板鞋。
很舒服，這是我對蘇陽的第一感覺，我不太會用文字去形容一個人的樣貌。
但，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都給人很舒服的感覺，至少我這樣覺得。
兩人正商量著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曉曉卻被她那個惡魔組長一個電話招呼了過去。曉曉的話，惡魔雖然也就一小組長，但她卻是那個小魚嘴邊兒的小蝦，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吞了。
曉曉走后，我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帆布鞋，暗暗竊喜。還好商場離公寓也就六公里的距離，還好穿了帆布鞋。
婉拒了蘇陽要送我的提議，跑步回了公寓，然后就收到了蘇陽的消息。
他說，小姑娘倒是有點兒意思。
后來，很少開口解釋的我跟他解釋說，那天我真不是矜持，六公里跑步回去正好抵了晚上要做的運動，不用再出來了。
他看我在那兒憋紅了臉一個勁兒的強調，自己卻抱著肚子笑得死去活來。
也是，遇到他后，我竟然開始開口解釋了?；蛘哒f，有些事情覺得有解釋的必要了。
曉曉說，那是因為在乎。
但當時的自己并不明白，一切都只是順其自然的發生著。
而習慣了一個人的我，在心臟第一次因為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而抽痛時，才終于鼓起勇氣，走到那個有他的世界。
4
其實，連爭執都算不上。
第一次不愉快發生在我因為貧血暈倒第四次進了醫院，蘇陽趕到醫院時，我已經醒來。
我知道，一定又是曉曉給他打的電話。
我咧嘴朝他笑，把沒掛水的右手伸到他面前，等到手臂酸麻也沒等到他抬手握住。
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說，你是不是從未記得，你還有我……
然后沒有給我辯解的機會，轉身離開。他走得很慢，一點點的扯下脖子上早已經松松垮垮的領帶，無力從他的背影里浮出散到空氣里，一直蔓延到我的鼻尖，然后不受控制的脹滿，傾瀉。
其實，我想說自己早已經習慣了，沒什么大驚小怪的，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只是不想他擔心，也怕耽誤他工作。
可是到了嘴邊，才想起這番話自己好像說過很多遍了。
在一起兩年的時間，有些人天生就精通的，我還是沒能學會。
蘇陽離開那天，說，我可以一直都在，只要你想。但忘記這個事實的，總是你……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說的，我想說，我一直知道你在，只是自己習慣了一個人承擔，而我，也不忍心一味的去依賴你的好。
而在意識到自己要解釋這些的時候，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因為那一刻，我才終于明白蘇陽的無奈，也終于意識到那樣的他有多辛苦。
5
我想，他是真的攢夠了對我的失望，才離開了。
因為，在聽到他那句“但忘記這個事實的，總是你……”時，我已經被對自己的失望淹沒。
那么，就不要再捆綁彼此。
蘇陽申請調去了另一座城市，與我一南一北。
他說，對不起，我很失敗，沒能給你足夠的信心依賴我。
我抱了抱他，說，你要好好的。
我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那一刻全身的力氣都在說，你一定不知道吧，只要你在我身邊，就是我命運對我最大的善待了，即使什么都不做。
但，那雙眼睛并沒有讀懂，我最后那一絲自私的微弱又卑微的祈求。
曉曉說，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呢？
我頓了幾秒，等到他出現，看到他過得很好，那時，我就不會記得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