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小團圓（下）
2008年末的雪終于下了下來，大片的雪從空中飄落著，落在房頂，落在樹枝，落在了地上。
不一會兒，房頂像落了霜一樣起白了，樹枝上也起了一層雪，地上的雪還是落地就化開，成了水。
陸敏的心也進了水，凍成了冰。她側臥在床上，頭枕著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搭在額頭上。
陸浩然坐在床邊，他替陸敏把被子往里捏了捏。以前他在家時，陸敏就是這樣替他捏被子的。
“媽，我知道你在怪我。”
陸浩然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陸敏，心里空落落的。以前他總羨慕別人有爸爸，想著要是爸爸回了就再也不讓他走了。
可現在，讓爸媽離婚的竟然是自己，陸浩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媽，我只想你過得好一點。”
陸浩然看到陸敏的身子動了動，趕緊湊了過去，可陸敏又恢復了剛才的睡姿，并沒有吭聲。
“媽，你是怨我還是恨我爸呢？”陸浩然嘆口氣，低著頭摳著已經光禿禿的指甲，說：“媽，如果沒有我，你現在會不會不一樣呢？”陸浩然也不看陸敏了，仍是低著頭說：“你是因為太愛我爸才一直等著他呢？還是害怕再找的人對我不好？媽，這么多年你一直扛著，你從不在我面前流淚，可你偷偷流淚的樣子被我看到過很多次。媽，那時我真希望你沒有生下我，那樣你也可以過得好一點了。”
陸敏的身子又動了動，慢慢地轉過了身子，陸浩然抬起頭看過去，眼前的媽媽真的老了。她的頭發在暗淡的房間里像一簇火苗，她的臉卻是煞白的，眼圈烏黑，因為沒睡好眼窩也陷了下去，臉上還帶著幾行淚。
陸浩然伸手給陸敏擦了擦眼淚，不禁也紅了眼眶，說：“媽，你還有我。我已經長大了。”陸敏搖搖頭，用手撐了撐要坐起來，陸浩然連忙上前搭了把手，并在陸敏身后放了個枕頭。
陸敏看著已經菱角分明的陸浩然，笑了笑說：”傻孩子，媽沒事兒。“
”你從沒說過你有事。“
”其實，我知道我和你爸遲早得離婚，我心里也有了那個準備。“陸敏抓了抓陸浩然的手，說：”這就好比扎在手心里的刺，它在手心里你會痛，會覺得手上有個東西。可當真把它剔了出來，手心里又空落落的。“
”剔了就舒服了。“
陸敏看著眼神清澈的陸浩然，說：”你見過那個女人？“
陸浩然被陸敏這么一問，心里馬上就慌了，感覺自己像個叛徒一樣，眼神也跟著慌亂的游移著，說：”嗯，見過。不過，就見過一次。“
”她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很久之前了，不記得了。“
”不跟媽媽說實話，媽媽可要生氣了。“陸敏佯裝生氣的樣子，說著就要往被子里鉆。陸浩然見狀，馬上就把陸敏拉住說：”好啦，我跟你說，你可不要生氣哈。“
”你不說我才生氣。“
陸浩然在腦子里回想了一下林萍的樣子，說：”她好像是畫畫的，瘦瘦的，沒有你個子高，你可比她霸氣多了。“
”也就是我比她胖。“
”不是，不是。是你比她更有老板的氣勢。“
陸敏伸出一只手指頭，戳了一下陸浩然的額頭說：”少來這套。繼續說說那個女人，長得怎么樣？好看嗎？“
陸浩然像個討好大人的小孩一樣拉著陸敏的，說：”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真話！“
”不好看。沒你好看。想當年我媽可是本鎮一枝花。“
”拉到吧，現在都成沒人要的豆腐渣了。“
陸浩然的孩子氣在陸敏面前全都顯現了出來，整個人躺在陸敏的被子上，說：”我媽永遠一枝花，我會永遠愛我媽！“
窗外的雪下得越來越大，此時天地間已經白茫茫的一片，幽暗的房間也被雪光反射出一絲光亮，陸敏在陸浩然的安慰下心也亮堂了起來。因為連續幾夜沒有睡好，這時已經有些疲乏了。
陸浩然和陸敏說了晚安，又回到歐星海，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雙面間諜，可這間諜卻是一個好間諜，心里也不由得開心起來。
”我媽睡了。“
”她還好嗎？“
陸浩然坐在歐星海的床邊，看著熟睡的小波，點點頭，說：”如果不是小波，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和我媽說你們離婚的事。”
“這孩子可沒你小時候懂事，啥都說。”
“哦？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陸浩然聽到歐星海的話有些吃驚，在他的腦海里爸爸只是一個影子，而這個影子今天說他記得自己，這讓陸浩然有些驚喜，又問：“我小時候什么樣？”
“你媽要強，把你教的也是要強，敏感。”歐星海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說：“那時你好像才讀一年級吧。，我從外面回來，你媽讓我去學校接你，我就去了。那天是陰天，我走到路上遠遠地就看見了你，你背著一個小書包，悶著頭，手里的長柄黑色雨傘被你拖在地上。其他孩子都是三五成群，只有你是一個人。我剛想叫你，就看到幾個小孩沖你做鬼臉，說你是沒爸爸的孩子。”
“一年級，我應該才6、7歲吧。這事我不記得了，不過到了初中也會有人問我，你爸爸呢？”陸浩然摸著小波熟睡的臉，想起自己被人問起時的惶恐，說：“所以，我不能讓小波也沒有爸爸。”
歐星海看著小波，又看了看陸浩然，說：“是我對不起你。那次之后，我也想過一直留在你們身邊，可是，你媽的脾氣你知道。她太強勢了，所以，我只能又離開了。”
“她是因為愛你才這樣！”陸浩然聽到歐星海把自己離家的原因歸結于自己的母親，心里有些氣，語氣也提高了一點，但馬上又低聲說：“你把東西準備一下，找個時間和我媽去把證辦了。我去睡了。”
陸浩然又摸了一下小波的臉就起身離開了，等他回到房間時覺得整個人都累癱了，衣服也沒脫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他拿起桌子上充電的手機一看，有十多條蘇萌萌的短信，還有幾個未接電話。
陸浩然趕緊回撥了過去：
“嘟——嘟——嘟——喂......”
“萌萌，我剛才在和我媽聊天。”
“哦，到家了就好。”蘇萌萌那頭視乎心不在焉。
“怎么了？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怎么會生你的氣呢？”
陸浩然閉著眼睛，想象著蘇萌萌打電話的樣子，說：“你是不是躺在床上，氣鼓鼓的跟我打電話啊？”
“我真的沒有生氣。”蘇萌萌那邊語氣突然低落了下去，還帶著哭腔。
陸浩然最見不得別人哭，蘇萌萌聲音一變，他整個心都軟了，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張，張曉丹沒了......”蘇萌萌那邊已經泣不成聲了。
陸浩然聽了心里一震，說：“前幾天不是還在一起吃飯嗎？”可手機那邊除了蘇萌萌抽噎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陸浩然心疼了起來說：“別哭了，好不好？等我把家里的事忙好就去看你。”
“沒，沒事兒。你好好，好好陪陪你媽。”
“嗯，知道。我也想多陪陪你。乖了，不哭了，好嗎？”陸浩然隔著電話都想把蘇萌萌緊緊摟在懷里，想一點點擦干她的眼淚，想讓她在自己懷里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
陸浩然在電話里哄了蘇萌萌一會兒，又把這幾天的事情告訴了蘇萌萌，包括自己在火車站抓小偷的事。
”你沒受傷吧。“
”沒有。我可是練過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受傷。“
”那失主有沒有謝謝你啊？“
”有啊，說了謝謝。“陸浩然把那句失主還問我要電話號碼的話在肚子里拐了個彎又繞了回去，他不想蘇萌萌懷疑自己，況且他已經忘記了那個失主的長相了。
兩個人又在電話里聊了一會兒，互道了晚安就掛了電話。
陸浩然掛完電話，起身脫了衣服，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出去，外面的霓虹燈已經亮了起來。
哈嘍，哈嘍，好啊有（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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