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靠近菜市場那有條街,我們叫做問仙街。那是一條稍偏僻的街,街道的兩旁有很多矮小的木屋,都是單獨的小間。小木屋里一般有一個眼瞎的或有眼疾的人在里面坐著,這些人中男子居多,也有些是正常的男女。打那走過,總會聞到香火的味道,聽到以特有腔調(diào)唱著的巫曲及各種細細的交談聲。
問仙街的一頭連接著鎮(zhèn)上的咸魚街;咸魚街因為以前一條街好多人賣咸魚而得名。問仙街的另外一頭的出口是菜市場的一個門,買菜的大媽多,問仙街這樣的位置倒是不錯的選擇。從這點可看出,那些人能否通達神鬼之境不可亂下評論,但問仙的人肯定是通曉凡人之心。
問仙是何物?有些地方叫“巫”,有人說迷信活動,有人覺得是江湖神棍。我們這地方叫算命。 一年開始,大媽們便喜歡去那花點小錢,讓算命先生給輪命,即算下每個家庭成員一年里有啥福禍;若是有禍,便花錢給改下運數(shù)。一家里若是有點病痛意外,甚至有大齡未婚的都有人去問仙一番。只需帶點米和雞肉去,再花點錢,便讓那些算命的人去問下鬼神。
因著環(huán)境與習俗,去算命的人一代代沿襲著,我的母親和幾個嬸子也是深信不疑。我打小跟著大人穿過那街,不喜那街的味道,多是匆忙,未曾細看。
比較早與問仙街有關(guān)的記憶,是那年。那時我剛上學(xué)前班,我去外婆家,表哥送我回到鎮(zhèn)上。剛好下雨,他便帶我去問仙街,有個與他同村的眼瞎的遠房表哥在那算命。表哥便帶我去躲雨,那是我第一次走進那些小屋。
雨不爭不鬧地來到大地,天空有點灰灰的,像一幅筆墨不均勻的水墨畫。空氣里傳來香火味,帶點桂的味道,雖然略有香味,卻并不能撫人心安。偶爾傳來隔壁的巫曲,還有表哥和那遠房表哥的談話聲。
遠房表哥的眼睛有點外翻,像突了眼的死魚,眼白多得略微恐怖。那時看著有點怕。我便一直往外看天,希望雨早點停。那時還是小孩子,零食也足,我也沒啥要算的。至于表哥,他上著初中,便問了些事。
再次見到那遠房表哥,在我高三那年。三嬸家要蓋房子,想問下動工日子,順便問下二姐以后的生活。十年了,可能遠房表哥不記得我的聲音了。他娶妻了,在鎮(zhèn)上也蓋了房子,已不在原來那木屋算命了。 三嬸算完了,讓我也算下,遠房表哥問了生辰,掐了幾下手指,便說了幾句,具體我都不記得說的內(nèi)容。 我的興趣不大,加上也不懂咋問問題。三嬸便接了話,問我能考上大學(xué)不。之前我家蓋有大門,曾有風水先生說我家不能出大學(xué)生。那時念高中,成績過得去,加上年少輕狂,總不信這話,覺得自己一定會證明這話是假的。
遠房表哥說了些模棱兩可的話,我恍惚記得當時我還犀利地追問了一句。問完高考時,我不再問。三嬸幫我問以后的工作和姻緣,問我以后的對象是否有工資領(lǐng),即大人眼里那些有穩(wěn)定工作的人。依稀記得遠房表哥說有。可是又一個十年后,還姻緣未定。
那次算命花了10元,對于那次算命,之前是抱著不咋信的態(tài)度,畢竟那時念了高中,信科學(xué)。后來考了個二本學(xué)校,可是后來那大門也拆了,便不知道那些算命的話是否真。然而中考距離理想高中差20分,高考距離一本線20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捉人。 等到畢業(yè)工作了,談了戀愛,后又分手。有段時間諸事不順,便笑話母親,要不要去幫我算下命,為什么那么倒霉。母親說不算,朦朧大吉,算了也無益,要是不好,更是嚇自己。
其實母親也就嘴上說不算,后來還是去幫我算了。當我萬念俱灰,說出和前任分手后。母親呼出一口氣,略有欣慰的感覺,說:分了好,我踏實了。我每天晚上一直和你爸說這事。上次你不是讓算命,算命先生說你和他無緣,會分手,還算到你是老師或護士,現(xiàn)在身體還不好。我怕你受不了打擊,也怕你們領(lǐng)了證才分,一直沒敢露半句。現(xiàn)在分了,才敢和你說。你們兩個命都有點硬。
說完,母親轉(zhuǎn)過臉,用手抹了一把淚。有哪個母親希望自己女兒分手,尤其是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地步。只不過是比起分手的深創(chuàng),母親更不想我結(jié)婚后被離婚,離婚的名聲在這小地方還是不被人接受。
后來另一學(xué)過周易的朋友,也幫我算了命,也說命硬。我總覺得命硬這個詞是不好的,有命運多舛的意思。當我表示出生無可戀之時,那朋友足足在網(wǎng)上陪了我一個夏天,他說我瞎說。還說我比較波折,但是生命力極其頑強。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他的理解與陪伴,大悲大悟后,我的生命之藤居然又往上爬了點。在躺了整整一個七月后,我還是放棄了那些不好的想法。也終于慢慢看到身邊的關(guān)心與遠方的美。
周易的那個朋友還說,你要相信會有好的在最后等著你,他不是也說了你老年會比較好。是的,分手時那個他說: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這樣,分手了對大家好,你會過得好,比我幸福,會找到比我更好的;還記得之前我拿你生辰算不,我五伯爺說你以后老了會好的,會有錢。你以后會比我過得好。
多可笑,又是一個拿算命說事的。可是我不再信命。信過嗎?有的,曾經(jīng)我信過。在領(lǐng)他回家那次,大伯說:我們家五個女婿,有三個是姓李。那時心里咯噔了下,才悠悠想起初戀說過的話:你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以為經(jīng)年后,一切便是命里注定。誰料結(jié)果天翻地覆后,人們還是拿一句這都是命來堵我。
對于算命這種東西,真的很難說清楚。爺爺走那年,老姑去算命,回來叮囑奶奶要多注意。因為奶奶和爺爺同歲,算命的說他們兩個是蝴蝶命。后來奶奶在爺爺死的一年后走了,恰恰也在下半年,不過隔了一點時間。
在10年時間左右失去了四個親人后,另外有的親人身體不大好的情況下。家里老小輩都覺得家里老屋風水出了問題,因為算命先生以前說過下。至于真假,誰知道。老屋拆遷重建的事,在今年年初便開了家庭會議。
背著眼光高,要求高太挑,大齡剩女之名,甚至奇葩之說,自己也不想說什么。靈魂相似的人太少,能夠再次心動的人沒遇到。
昨晚和姑姑聊天,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管他呢,大不了不嫁了。她說傻,怎么可以有這種想法。她要是知道我還曾想過出家,是不是更得瘋了。 我不再去算命,也不想那么快認命。之前和學(xué)易經(jīng)那朋友說:既然他們都說是命,我假設(shè)命存在。既然存在,也就應(yīng)該有變數(shù),不可能說一切命里注定好,然后再無異常。古人覺得天象可觀,天象會變,命格有異常,那么按邏輯來說在一定情況下,人也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命格。朋友肯定了這一說法,給推薦了《了凡四訓(xùn)》。一本寫的改變命格的書。
和一個老愛問你為什么的人一起:你為什么那么愛買書(其實也就十幾本是自己買的),你為什么要那樣……想想便可怕。生命有限,寧愿浪費時間在聆聽別人或與人同等交流上,也好過給別人做搜索引擎。一個不舍得花時間了解你的頭腦的人,到底有沒有值得托付的可能?
母親和別人幫我去算命,還說了很多我的以后,但不想理會那些,不管說好的還是說壞的。
再怎樣,還是要折騰,才覺得人生是自己的,而不是一場早設(shè)計好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