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失去一個人是這么容易啊。一把鹽就夠了。
桑桑給我打電話,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失去了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他失去我了。
然后我聽到她低聲的抽泣。
第二天傍晚,我倆抱了一堆罐裝啤酒在她家小花園里坐著對喝,夕陽慘淡,十分應景。
桑桑拉開易拉環悶了一口啤酒,眼神有點迷離道:“你知道嗎,現在想失去一個人太容易啦,有個很簡單的方法,來來來,我教你。”
接著她一口干了那罐啤酒,苦笑著“教”我:“想要失去一個人,只消別人插她兩刀以后,你往她傷口上撒點鹽就行了,不多,一把足矣,趁著傷口新鮮血肉翻滾的時候撒最好,你還能看見傷口疼得微微發抖。你只需要一把鹽就夠,真的,一把就夠。”
桑桑越說聲音越低,眼淚卻越流越多。
我想安慰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是啊,刀子不用你動,有別人呢,你只需要輕輕撒一把鹽,洋洋灑灑,薄薄一層,沾上那帶血的肉,已然足夠你失去她。
桑桑和她那位之間的事我也略有了解。
桑桑有點公主病,愛沒事發發大小姐脾氣,而她那位,暫且稱為Z先生好了。Z先生在桑桑遇到任何事的從來不會站在她這邊,無論對錯,總會在事后義正言辭得訓斥桑桑一頓。無論是桑桑同別人吵架、桑桑抱怨服務人員還是桑桑遇到不公的事傾訴,Z先生事發時必是不言不語,緘默得如同一尊雕像;完事后卻開始數落桑桑的不是,聽不得桑桑一句反駁,否則便是熱戰開始冷戰收場。
而這次的事,也不過一件小事。
桑桑去業務廳辦業務,Z先生正好陪同。
桑桑準備辦一個新套餐業務,卻被告知需要帶工作證件才能辦理,因為是優惠套餐,所以只帶身份證是不夠的。
桑桑一聽傻眼了,業務今天就到期了,明天再辦就來不及了,而且回家去拿證件太不合算了,來來回回就要三個小時,到時候業務廳都下班了。
桑桑便跟業務員求情,說先辦理業務明天再把證件帶來讓她過目,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桑桑便向Z先生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Z先生幫她說說好話,不成想Z先生卻避開了她的目光轉過了身子。
桑桑的心像是被瞬間冰水澆下,一寸一寸凍了起來。與業務員再次交談未果后只得離開。
一路上,桑桑臉皺得像個苦瓜,同Z先生抱怨業務員的狠心。
“Z,你說那個服務人員就不能幫我辦一下嘛,通融一下又不會怎么樣,而且我都保證明天一定會把證件帶來了,真是差勁!”
才聽了沒幾句,Z先生已然翻臉:“你有完沒完,不就是沒辦成個業務嗎,至于這么大呼小叫嗎,最煩你們這樣斤斤計較了,人家怎么差勁了,還不是你自己的錯嗎!”
即使之前已被Z先生數落過多次,桑桑還是吃了一驚。她難過的是并不是Z先生的對她的訓斥,而是每一次,Z先生從來不會站在她的身邊支持她,哪怕一次也好,但是沒有,每次每次全是失望和委屈。
就像這次,Z先生說完后依舊絲毫不顧及桑桑感受,揚長而去,只留她一人在原地。
桑桑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站到自己終于死心,才慢慢往車站走,慢得眼角的淚仿佛可以倒流。
不會再失望了,因為哀莫大于心死。
桑桑扔掉手中第三個空啤酒罐,對我總結道:“其實我要的真的不多,只希望有個人在我生氣或委屈時站的我身邊支持我,哪怕是一個簡單的擁抱,一句安慰的話語就夠了,而不是那些大道理、數落甚至是斥責。可笑的是,從一開始到結束,我竟是一無所有啊,都是我自己在強撐,這樣一個人的堅持又有什么用呢。還好他最終撒了一把鹽,讓我們互相失去,也給我了我一個最終下定決心的理由。”
確實,想要失去一個人真的太容易了,無需多做什么,撒一把鹽而已。
你也,失去過誰嗎?
失去他的時候,疼嗎?
也許他比你更疼。
也許他已經疼很久了。
趁著還未失去,趁還來得及。
真的,別再撒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