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寒夜
? ? 今年的冬天,由于連日的降溫,異常的寒冷,今天也不例外。已是夜里八時,這一片村落的人家大都關上了燈,很是寧靜。只有一戶瓦房的燈還亮著,遠遠望去,如同黑暗的天幕下一點被烏云遮蓋下的星光。在窗口露出的昏黃柔和光芒下,外面是片片雪花在空中飛舞盤旋,遲遲不愿落地;房子里面是一位身體佝僂的老奶奶,將自己瘦小的身軀蜷縮在舊式灶臺下,興致勃勃地往里面添著柴火。
? ?灶臺上的大鍋里,煮的是一只肥碩的鵝,皮上不斷沁出的油汁,與滾燙的開水融為一體。灶臺洞口閃爍著的火光,與屋內的昏黃的燈光一起映照著老人如核桃般干癟、卻又掛著慈祥笑容的臉龐。
? ?老奶奶說大也不大,才六十多歲,只是因為生活的坎坷與孤寂的打磨才顯得倍感蒼桑。他的丈夫早年因肺癌離世,留下她和一個僅僅才十歲的兒子。出于對逝去丈夫的那份癡情,也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不讓自己的兒子遭受心靈上的創傷,結婚較晚的她沒有再改嫁,而是選擇了去給孩子一份完整的母愛。自此,十幾年如一日,她白天和孩子的二伯出去干瓦匠活維持母子二人生計,在一大群黑壯黑壯的瓦匠里面就她一個女人,顯得格外顯眼;傍晚她拖著一身的疲倦回到家,準備好飯菜,等待著兒子的回來。晚飯后,縱然已是疲倦至極,她依舊會強打精神,忍受著疲乏,帶著慈善的笑容,陪著兒子在昏暗的燈光下寫著作業。直到兒子安然入睡,她才肯睡去。
?十多年時光就在昏暗的燈光下悄悄溜走了,兒子也從小學逐步升到初中、高中、大學……那段日子雖然昏暗,可依舊是永存著微弱的光芒。兒子優異的成績,一直是她堅強、快樂的源泉,使她并沒有被那段黑暗的歲月打倒。
灶洞里的柴越燒越旺,噼里啪啦地響著,灶臺上蒸騰起一層蒸汽,夾帶著老鵝燒熟的香味,在不大的廚房里彌漫開來,使得本就昏暗的房間顯得更加模糊。
兒子喜歡吃咸水鵝,以往她每年都要喂一只鵝,養肥了等在外地上大學的兒子回來,才舍得殺了給兒子吃。今天煮的老鵝,還是兒子大三寒假離家返校時喂得那只。細數一下,這只鵝竟有六歲了!
這六年間,老奶奶每天天剛亮就趕著鵝出去放養。一雙如枯樹枝般蒼老的雙手揮著系繩的竹竿,跟在鵝的后面,六年間幾乎將村落周圍各地走了個遍。有時,遇到了熟人,也會問起她的兒子:
“Х大媽,你那大學生兒子最近咋樣了啊?有不少幾年沒回來了吧?”
“是啊!他大三實習時和自己女朋友一起去了廣州,工作不錯,也就在那扎下根了。他有自己的事業,不能因為回來看我耽誤了自己啊!”說罷,她的臉上堆起了自豪與欣慰的笑容,趕著鵝繼續前進。
六年間,只有這只鵝陪伴著她。冬天怕鵝在屋外冷,她索性將鵝趕到了里屋的角落。有幾次她從寒夜里的夢里驚醒,目光所及之處,也只能見到這只蜷縮在角落里的老鵝,在靜靜地望著她。
?她很少給兒子主動打電話,怕影響了孩子的工作,而兒子打給她的電話也是越來越少。昨天,眼看年關愈近,一年又要過去。她思量了許久,在夜里七點給兒子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兒子顯然對這個電話沒有預料:
“媽,你怎么現在打電話過來啊,孩子和她媽都睡著了”
“哦,不是怕你白天忙嗎?我的兒啊,媽就是想你啊,幾年沒看到你了!隔壁四鄰家的孩子都回來了”她的聲音不禁多了一絲悲創。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剛成家,,壓力大。再說,我不也是想趁春節期間努力工作,給領導一個好印象嗎?”
“唉,六年了,快六年媽都沒見過你嘍……”老奶奶聲音有些哽咽
“好,這樣吧,媽,我明天跟領導商量一下,如果道路順暢,沒有被天氣影響的話,看能不能請個一天假回去看看你”
“好好!把我的小孫子也帶回來啊!”老奶奶聲音有些激動。
打過電話第二天,帶著興奮的心情老奶奶將陪伴她六年的鵝殺了,也就是現在鍋里的那只。
聞著鍋臺上彌漫的香味,她覺得應該差不多了。起身將鍋里的鵝撈了出來,放在了菜柜里。
一踏出廚房,一陣寒氣襲來,她不僅縮了縮脖子,使得本就佝僂的身體顯得愈發矮小。院內已積起了薄薄的一層雪,只能看到一株松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枝葉上布滿了白雪,在寒風中搖曳著。她拄起了拐仗,用力按在地上,一步一步向臥室挪動,雪花飄落在她的白鬢上。
今夜的臥室沒了那只鵝,顯得愈發冷清。老奶奶躺在床上,回想起小學時的兒子跟在她身邊放鵝時一蹦一跳的可愛,回想起中學時的兒子吃著她做的咸水鵝時的情景,回想起兒子……
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她夢到自己抱著孫子,幸福地看著兒子 媳婦圍坐在廚房的小木桌,大口大口吃著自己準備的咸水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在黑夜狂風中翻卷、咆哮,似一陣沙塵襲向地上厚厚的積雪;窗內昏暗的燈光,映照著老奶奶睡夢中那真誠的笑容與慈祥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