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怒叫聲震得耳朵發鳴,人近乎快飄了起來,以各種背影逆風行走。雨點奚落,卻大如豆珠,打落在皮膚上委實有陣驟然的疼痛。不聽勸帶傘的我正如這路上風雨人一樣,逆受著這鋪天蓋地的風雨肆虐,或許雨具并未能遮蔽這惡劣的天氣,但至少能減輕些許恐懼。
心里無數次叫罵著鬼怪的天氣,伴隨著行人的愈加稀少,卻不由得趕快疾行的腳步,我的路還有好長時間要走。看著自己此刻的落魄模樣,活該自作自受。原因無他,準備去約定的地點看這個城市未曾遇面的朋友。來這兩年了,昨晚才知道他也在這里,然后便火急火燎地約定今日相見,把酒言歡曾經的青蔥歲月。
那時臨近畢業,但我倆并沒有埋頭書海的覺悟,時常胡吃海喝、游手好閑混跡在茫茫高考的人潮里。一起暢談青春,書寫文字。還經常感慨時運不濟,兩個大文豪被埋沒在養馬圈里。也算臭味相投吧,關系一直很好。后來高考的結果是,我沒想到會考上但卻考上了,雖然成績一般;他也沒想到會考上,結果如他所想。上學后就沒再聯系,或許這就定格了我們已成為不同世界的人了吧,有了不同的路也就漸漸疏遠沒了交集。
直到昨晚,意外得知又勾起回憶,才有了今日結果。奔行在風雨路上,雨打濕睫毛眨了下眼,水珠滑落。自嘲一笑,曾經彼此相約文壇言歡的夢呢,早不知伴隨哪場雨水給洗刷了干凈。
有了大學的生活,成熟了很多,也現實了很多,認識了新的一群人,融入了一類新的生活。曾經的自己就像一塊斑斕的玻璃,有著喜好,有著奢望,有著追尋的夢,煥發著不同的色彩。唯一的致命缺點就是她太脆弱,稍微的打擊便有了現在的結果,破碎了一地。無法拼湊,無法重拾,容易劃傷自己。如同現在,想見一見曾經的人,便有這怒風急雨來阻礙。
惱人的天氣,心里再次抱怨。不過正是這樣天氣,這樣風雨,卻讓我熟悉,熟悉到一碰到就想逃避和恐懼。半年前的記憶猶存,這種可怕的天氣經歷了一個多月,那一段的日子好像我人生的一段監獄,讓我終日恐懼,不時想逃避。
此刻我正沉浸,電話鈴聲驚醒了對那段日子的回憶,風雨很烈,我看都沒看雙手捂在耳邊接了電話,以為是朋友到了。
“喂,星仔。”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沉了一下,確實是朋友,不過卻是另一位。他是我在那段類似監獄日子里唯一一個讓我有過的安慰和值得的回憶。
那是今年冬季我閑來無事和舍友一塊去上海打工來度過漫長的假期,我們去了一家電子廠,簽了一個多月的合同。當時感覺自從下火車的那一刻我們就失去了自由,人生地不熟,如同一個奴隸也可以說是低等級的動物,只能被派遣公司安排來去,背著大包行李體檢、排隊、挨餓、搶宿舍。
上海的海風特別大,浦東猶是,我們一直在露天里重復著這些事情。寒風刺骨,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了累,只想找個能避風的角落躲避一下寒冷。宿舍里什么都沒有,除了臟亂和冰冷。
工作了好幾天我才從學生的角色轉變過來,現在我什么都不是,單單的一個可憐的打工者。幸運的是我認識了石頭,因為名字里有“磊”字,所以我親切地稱為石頭。他不是學生工,初中輟學到現在外面混了七八年,當然也比我長了兩歲。我倆的熟識并非刻意相交,后來回想我只能稱其為“緣”。男人之間也存在這種莫名的關系,冥冥之中把兩人牽緊。那段日子倒夜班,時間太難熬,每夜的悄聲聊天便成了度過時間的最好利器。有時候聊得嗨了,半夜時間匆匆就在雙手的工作和嘴皮子的交談中走到黎明。當然太陽沒有,晨霧也沒有,在大廠房里有的只是機器的轟鳴和時間概念上的黎明。
經常聽石頭講這幾年在外奔波的日子,總結起來就兩件事,找工作,找女朋友,再找工作,再找女朋友,一直重復這些年。他說錢沒攢下,人倒越來越老了,老家那邊這個年齡段的小伙子大都有孩子了。這些年都在荒廢現在終于頓悟了。
他說,人就要有一個手藝,有手藝就能混到正常人的生活標準,而不像現在。你們上大學本身也就是在學一個手藝。
石頭現在有一個女友,是讓他心動的。對方家里不同意,嫌棄他什么也沒有。石頭告訴我他覺悟后這兩年的目標就是攢錢,因為喜歡打鹵面,所以準備再工作一年,明年跟師傅學做面,等他有手藝有鋪子的時候就再次拜訪對方家里,如果還不同意,那他也就死心了,也就確定是對方家長看不起他。石頭也不怨恨,他知道自己沒本事,這是應得的。
這就是作為一個十幾歲出來混的人現在的最迫切希望,聽起來很簡單,有一個手藝,有一個家庭。我挺同情石頭的,永無止境的上班重復了七八年,現在終于學會為最簡單的夢想去奮斗,我告訴他我十分支持,等待著你的成功。說起來我倆也是不同路上的人,我只是短暫地融入了他們的世界,然后就認識了石頭,我不得不感謝上天。現在我對上海的回憶,沒有城市,沒有繁華,是剩下石頭。
“嗨,石頭。”我回復了他。我突然很感動,看到這天氣我猜到一些。
他說,上海立夏后再次遇到去年冬上的天氣,我突然想到了你。
相隔三千里,恰巧的是今日這里也同樣如此。聽著這凜冽的風聲,除了沒有寒的刺骨近乎一模一樣。我想告訴他此情此景,也同樣讓我想到了你。但是我不敢說,擔心話一出口,我們會同時感慨落淚。
記得最后一天上完班后,我和石頭從廠里出來,天空微雨。在路上我告訴他一會兒就要辦離職,今年初次在外過年,實在想念家人,買的是今晚的火車票,明日中午就能到家。石頭停了下來,然后祝福我和女朋友過得幸福,也告別了幾句。雖然語氣略帶堅強但還是能聽到不舍離別。最后分別時我對他說,下次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帶上她一起去你開的面館吃打鹵面,撐不飽不算。
但是再見太過艱難,南方北方,相隔太遠。
我還在這條路上走著,像是走在上海,也如同走在這里。我在要見朋友的同時回憶里再見了一次石頭。一顆雨滴打落在眼皮上,驟然的疼痛,讓我從石頭的世界中走了出來,這條路是去約見高中朋友的,而非通往上海。
將近目的地所在的廣場,老遠就看見他站在樹下座椅邊等待。樹能遮一下雨,卻遮不了這扎實狂暴的風。朋友凍得瑟瑟發抖,但遙遠地看見我還是咧嘴驚喜的笑著迎了出來。風雨無阻,這一刻我想到這個詞語,好像兩年前我們也是如此相遇過,在高中最后一學期的假期里相約文字,談論人生。說白了,就是畢業后各自規劃。我們彼此相約撰稿,編纂報刊。但是事實呢,兩年后的現在也已通透。
座椅上有幾瓶啤酒,他說這是那幾年我們最喜歡喝的,是咱們哪兒產的,知道你喝不慣這兒的味道,我攢了好久的。默然感動,一起干杯。知道他現在在一家快遞公司跑腿,雖然跟當初對文字癡癡的夢不搭邊,但還是狡辯道,這是為了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以便了解生活,豐富創作。說完用衣服護著幾張紙打開遞給我,他說,這是這兩年我寫的最愛的一篇文章。我說,回去再看,先干杯!
晚上回去我打開文章,還是熟悉的字跡,風格依舊。
今天一路風雨,不過一切值得。我見過了想要做打鹵面的石頭和堅持文字夢的朋友,我知道目前他們都在為簡單或者遙不可及的夢在堅持著。是緣分讓我認識了他們,也是緣分讓我知道他們近況。大家都很好,但是我呢,我還在堅持什么,屬于我得玻璃已經破碎。我是該好好想想了,或許這正是一個開始。
之前大學時期寫過的一篇文章,也是在簡書上的第一篇。喜歡就請關注,以后好文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