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將至,高溫張牙舞爪在G城放肆照耀,屬于愛情的季節(jié),連愛好射日的后羿也忙著去泡妞。
偌大的體育館內,小小捧著比她上半身要高出許多的演唱會材料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埋在電梯的最角落。叮咚一聲,眾人氣勢沖沖的都出了電梯,小小努力站穩(wěn)身子,手中捧得材料箱子才不至于被撂倒。
距離大明星涼舟的演唱會只有不到七個小時了,每個工作人員此刻都緊繃神經,唯恐因為一些細小的瑕疵而搞砸此次演唱會。
涼舟望了望臺下的樂隊老師們,輕輕的點了點頭,節(jié)奏響起,涼舟舉起了麥克風,唱了起來。
小小被派到了燈光組幫忙,正被一群大老爺們發(fā)著命令指東指西。小小知道,今天大家情緒都不好。
忙碌有時候會讓人變得很殘忍。?
不得不承認,涼舟唱歌唱得真的很好聽,一天的忙碌和委屈被這好聽的音樂沖去了一大半。
“喂,你是豬嗎,扶個東西都東倒西歪的”
小小霎時間被一聲怒吼嚇回了神,其實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什么生氣。在這里,她只要負責道歉就可以了。
“對不起,對不起”
“真不知道他們怎么辦事的,什么垃圾都往這邊放,真是”
小小聽完之后依舊是止不住的道歉,早已經放下臉面道了歉了,現(xiàn)在再撿起臉面,它們還會值錢嗎?答案肯定是不會。
觀眾開始慢慢入場,偌大的體育館霎時間被幾萬人上了色,厚實而飽滿的點綴著他們對涼舟的熱情與態(tài)度。
演唱會在歡呼的節(jié)奏中迎來。涼舟被升降臺捧著帥氣出場,引來尖叫連連,臺下粉絲有些甚至哭喊著涼舟的名字。
小小站在臺下的角落處,手舉著熒光棒為涼舟加油,一首歌曲過后,小小興奮的附和著舞臺上涼舟的瘋狂。手中緊拿的,還有涼舟先前讓助理派發(fā)的冰飲料,只是冰度早已去干,溫度也早已變高。
演唱會順利結束,后續(xù)工作完成后,小小走出體育館才發(fā)現(xiàn)已經是凌晨了,早班車也已經可以行駛。
回想起包里那瓶仍未開封的飲料,不由心里一暖。
大概是自己心里郁積了太多苦了吧,眼下,不過這么微弱的甜頭,都能引出甜蜜的淚花。
一夜的疲倦,瓶蓋的頑強幾乎抽出了小小全部的力量,手指被磨得生疼,狠狠心,一用力,瓶蓋就那么飛了出去。凌晨的時候,車流量不是很大,小小只顧著奔跑的瓶蓋,只身就往大馬路上橫闖。
一記響徹道路的剎車聲,讓小小嚇的拽緊了手中的瓶蓋。心中比傷痛更多的想得是自己犯下的錯。
怎么辦?闖禍了。
小小原本掙扎著要站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被先前的一嚇,崴得厲害,一動就揪心的疼。
保姆車上的司機氣憤的走向小小,“你會不會走路啊!大白天往馬路上撞!”
小小聽到一聲劇烈關車門的聲音,在白色休閑褲的襯托下,一雙超長的腿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小小還沒反應過來時,司機就急切的朝那人說著,“你先回車上,你不能露面,我會處理好的。”
小小抬頭時正對著一張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臉。
在夢里,我曾經無數次等待著你這樣出現(xiàn),涼舟。
“小姐,這次事故您得負全責,因為這里不是人行道,另外也是您沖出來的……你是故意沖出來想要訛錢的吧”
小小在司機的斥責聲中找回了整個事件的重點,掙扎著爬了起來,彎腰向涼舟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們走吧”
“你不認識我?”
小小幾乎聽到了自己心臟顫動的聲音,他,還記得自己。
“我……認識你,你是涼舟,我……”
“那實在是太好了,你要什么,或者說,你想要多少錢,最好現(xiàn)在說清楚吧,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拖泥帶水”
每個人之所以會不同的原因之一,大概是每個人所選擇的記憶是那么不同吧,就好像,我把你當成記憶的全部,悲哀的是我卻站在你的記憶之外。
小小受傷的腳踝乖巧的沒有散發(fā)著痛意,小小反而有點怪它過于懂事,此刻她需要一點疼痛來讓她自己懂事。小小將瓶蓋握得越來越緊,她希望疼痛能傳遞一些理智給她。
“你誤會了,我只是東西掉了,出來撿……抱歉,是我不好,耽誤你們時間了”
“是嗎,你倒是說說,你撿什么東西?”
“瓶蓋,其實沒了它也沒什么關系,是我不好,今天的事我也絕對不會說出去,再說,我說的話你們不是全部錄進去了,不是嗎?”
一旁的司機訕訕的收回了手機,對瞪著他的涼舟尷尬的笑著。
“運氣還不錯,遇上了一個識大體的女孩”
小小在聽見司機口中的那句“識大體”微微有些不爽,但是也并沒有反駁,冷然目送他們離開
小小知道身后的車開始發(fā)動,忍著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走得自然,忍不住朝身后一望,黑色的車冷漠的經過她的身邊,接著越走越遠。
忽然遺憾起來,自己先前都沒時間好好看清他的模樣。
小小覺得涼舟就像手中的瓶蓋,而小小就是手中滿瓶的飲料,瓶蓋沒了沒什么大不了,但是消散的是飲料最單純的味道,并且,你每喝一次,便會想它一次。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了,我們肩上的背簍只有那么大,而前方想要的卻又是那么多,于是我們彎腰撿起一些的同時,背簍里也會掉一些,兜兜轉轉,丟掉的,都成了風景,留下的,成為永恒。
那年的時光匆匆忙忙的,連那些刻意記住的場景都模糊到不行。
涼舟是個轉校生,在初三的時候轉來到小小的班級。由于小小在涼舟報到的那天請了假,她錯過了涼舟演奏的天籟。為此,好友堯溪為此事惋惜了好一段時間。
“小小啊,你沒聽到涼舟唱的歌真是太遺憾了,你知道嗎,涼舟唱歌可好聽了,我從來沒見過唱歌那么好聽還長得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嗯,嗯,真是好遺憾啊,給我一架多啦A夢的時光機吧,我坐回去去聽聽”
“去你的”
對于靠著母親微薄工資,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才能上學的小小,帥哥的誘惑過于輕微,或者說,過于貧窮的她,沒有精力去應付青春期的萌動。
將近有一個月,小小絲毫沒有關注到那位距離她四大組的轉校生涼舟。或許是他課堂上不常發(fā)言,在班里也不是特別活躍。也或許是,帥哥在尖子班的好學氛圍中,實在引不起什么騷動。
直到有一天,堯溪親手將一封信放到了小小的面前,并且告訴她這是涼舟給她的情書。小小總認為這個世界上表達情感最好的方式是情書,因為那里面包括寫信人的耐心和真誠。
小小這才打起興趣轉頭看向涼舟,模糊的光影中小小用力想要看清涼舟的臉,卻還是描不好輪廓。
“看到了嗎?怎么樣,很帥吧”
“嗯,很帥”
其實小小根本沒看清涼舟的樣子,有些窘迫是無法明確的告訴朋友的,比如,她沒錢配一副與眼睛新升的度數相匹配的眼鏡。
堯溪害羞的捂住臉,“啊,我不管,我不管,這件事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堯溪是典型的美人胚子,她從出生起就是漂亮的,嫩白的皮膚,哭聲清脆。而小小不同,她從出生就是平凡的,暗黃的皮膚,睜著眼睛,望著母親不哭一聲。
她們之間很不一樣,所以理所當然涼舟會跟堯溪在一起。
那一日,堯溪拋棄小小獨自一人打掃教室,跟著涼舟去約會。
那天的天空藍得快要將兩人的身影吞并,堯溪穿著好看的白色及膝公主裙,涼舟穿著干凈的灰色格子襯衣,兩人般配的走過教學樓前的綠化帶,走進林蔭密布的校道,或許是他們過于美好,連涼風都是溫柔的。
小小是個明顯的局外人,只能偷偷羨慕著他們的世界,連觀賞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回頭的瞬間,只怪堯溪的課桌過于打眼,小小用力推翻了上面擺放整齊的書本。那日堯溪溫柔細心刻畫的圖案是那樣的亮眼,一刻紅色的愛心,身旁佇立的是兩個大寫字母Y與L。腦海里擦去它們的感覺是那樣強烈,小小用力的擦拭著頑固的涂改液,望著搓疼的手,小小失去控制的踢翻了堯溪的課桌。
回歸理智時,小小急急忙忙的收拾著地上屬于堯溪的狼藉。望著地上破碎的水杯和手表,小小面如死灰。
大多時候螻蟻般的我們,沖動的像個猛獸,卻無法像個猛獸,泰然接受結局的重壓。結局有時候是一面全身鏡,讓我們親眼目睹鏡中的自己是那樣的丑陋與不堪。
聽人說,人類不可能會兩次踏進一條河流,因為第一次可以是偶然,第二次卻是自己的選擇。
小小選擇第二次踏進河流,她喜歡上了朋友的戀人——涼舟。
小小用力的踮起腳尖,黑板最上端的粉筆字卻還是力不能及。心里埋怨著地理老師實在是太不近人情,白長那么高的個子。
一只白凈的手猝不及防的接過了黑板刷,小小嚇了一條尚且來不及轉身,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句,“我?guī)湍惆伞?/p>
小小轉過身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一個穿著本校校服的高個子男孩,面前的他正用力擦著黑板,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緊緊的抿著唇。黑板上不時掉下嗆鼻的粉塵,小小卻不敢移步。
“你站開點吧,不然衣服會弄臟的”
“好,謝謝你”
“我叫涼舟,你叫什么?你也是轉校生嗎?”
小小震驚的看向眼前瘦瘦高高的男生,這下,她可是看清了他的長相,嗯,的確如堯溪所說,長得很帥。
“我不是轉校生,開學那幾天我請了假,所以才會來得比較晚”
“哦,你叫小小啊”
小小低頭看了看自己掛在胸前得校牌,心里頓時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點了點頭。
“很可愛的名字,很適合你”
小小正打算說些什么,涼舟卻已經擦完黑板,將板刷放在講臺上,拍了拍手,撿起被擱置在地上的籃球,抱在懷里,“我是回教室拿籃球的,我跟同學約好了在后操場打籃球,我先走了,再見,小小”
小小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好目送涼舟離開。
可能是第一次見面時涼舟的表現(xiàn)過于美好,小小開始期望起放學后的值日來。
今天,小小又站在這里擦黑板,目擊著黑板上方的粉筆字直白的囂張跋扈,小小也無可奈何。
今天,他跟堯溪約會去了,怎么會抱著籃球出現(xiàn)呢。
夜幕慢慢的降了下來,就像黑夜等待皓月一樣,小小等待時光的眷顧,期待時光讓平凡的她變得不同一些。
如果涼舟喜歡上自己。說不定涼舟會喜歡自己呢。
小小很迷茫,一邊她很想讓涼舟喜歡上自己,一邊她卻不愿像堯溪那般為愛付出勇氣與努力。小小知道無力的等待得不到期望,但是矛盾的她確是實實在在的青春。
小小沒有等來時光的眷顧,卻等來了夏雨的洗禮,滴答滴答,小小任由雨滴砸向自己,也不愿放下書包去掏里面的雨傘,她只是嫌太累,太麻煩。
畢竟,我們躲了那么久雨,它也會難過的。
街口處偶然遇見了堯溪跟涼舟,堯溪小小的身體被涼舟緊緊護住,雨水幾乎打濕了涼舟半個人,而他毫不在乎,只關心這腳下的雨溝和身旁的女孩。
小小與堯溪視線相對,堯溪卻裝作沒有看到般的走了過去。
真正讓小小難過的是,他為什么沒有看到她?卻又慶幸,還好他沒看到這么狼狽的她。
小小在某一天知道了堯溪的秘密。
涼舟沒有寫情書給她,那封情書是班長請涼舟幫忙轉交的。小小不知道堯溪為什么要欺騙自己。或許,她只是在小小面前說多了涼舟喜歡上她的謊言,心有恐慌;或許,是她一直從未平等的對待過和小小的這段友誼;或許,她只是愛上了這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
喜歡讓小小與堯溪的友誼產生了隔閡,雙方都不愿再靠近對方。
堯溪開始融進了另外的圈子,這完全是必然的,她大方又開朗,長得又漂亮,成績還很好,這樣的朋友,想必沒有人會拒絕。
小小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自己早已經熟悉了孤單,所以沒有太多的失落。
小小離中考越來越近,可是與涼舟的距離依舊像天河那樣遙遠,這讓小小每晚都難以入睡。小小突然衍生出給涼舟寫情書的念頭,考慮再三,她沒有寫下名字。
第二天,她去學校去得很早,將信悄悄藏進涼舟的課桌。門口開始有人走了進來,小小像做賊一樣,逃回了自己的桌位。
上午的時光被雨水拍打而過,四周的靜悄悄的,連教室里面也是。
涼舟始終沒有拿出那封信,小小的心一直緊揪著,一方面她不希望涼舟看到,一方面,她又是那樣希望涼舟看到。
小小像一頭聽話的牛任憑矛盾欺壓,不敢有任何反抗。
她想,自己也許可以直接去問他,今天,是自己值日的日子,堯溪應該又會留下她一個人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值日的時間,小小一直注意著門口,涼舟卻遲遲未來。
她開始無限緊張起來。她也害怕,今天不說,可能再也沒有勇氣說了。
走廊上開始傳來運球的聲音,咚咚,咚咚,它像心臟的跳動一樣,那樣恰當,那樣用力。
小小看著黑板上端自己擦不到的粉筆字,心中雀躍了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小小開始故意擦起黑板。
大概是受明媚的心情渲染吧,連那些文字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果不其然,那只手接過了小小手中的板刷。
“給我吧”
小小嚇了一跳,這是一張與涼舟完全不同的臉,他是誰?
“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的?”
男孩驚訝的笑了笑,“啊,我叫李楠,是隔壁班的,是幫涼舟來拿書包的”
“拿書包?涼舟他自己呢?”
“他呀,約會去了,好像是你們班的班花堯溪跟她表白了,寫了情書給他,浪漫去了唄,好了,擦好了”
“情書?涼舟看了那封情書了?那怎么會跟堯溪……”
那應該是跟我在一起啊,不應該跟堯溪在一起啊,寫信的人是我啊,是我才對啊!
男孩卻似乎沒有聽到小小的疑惑,拿起涼舟的書包就跟小小揮手拜拜。
回憶的碟片突然卡頓,記憶開始躲進靈魂深處。
四周的車流漸漸多了起來,小小跛著腳行走在人行道上,臉上突然有雨水滑過,小小停了一會兒,望著突然烏云陣陣的天空,心情比天空更加沉重。
包里這次沒有傘,期冀為她打傘的人也早已走遠,于是小小大膽的跑進雨里。
很多時間我們讓大腦體驗著憧憬與希望,讓身體承受著現(xiàn)實與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