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盧沸市錮星宴
天方破曉,葉慶與任良弼便匆匆趕往關陵山,欲尋那闕尋琴問個明白,然山中空寂,未見其蹤影。
葉慶怒將長槍杵地,憤然言道:“召喚仙人之際,定是那闕尋琴暗中作梗。她曾言要向幽王圣殿替我等說情,如今卻避而不見,分明是戲耍于我等。狼崽,你可看清楚了,你被她給耍了。”
任良弼環顧四周,眉頭緊鎖,沉聲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多費唇舌,繼續驅逐崗哨便是。”二人相視一眼,點頭示意,隨即動手行動起來。
日復一日,葉慶與任良弼每日皆前往各處崗哨,將其一一驅逐。然而,他們漸漸發現,那些曾被驅逐過的崗哨,竟又有部分已被恢復,仿佛有股神秘勢力在作祟。
斷刃重磨曉霧青,苔深又見舊符腥。
廿四灘頭潮信誤,來去,寒鴉數盡第三聲。
忽憶鐵衣凝血處,如絮,毒弦暗顫月初暝。
擲卻空囊眠石隙,風起,一山雨在最高層。
至第八日午時,任良弼與葉慶已驅除寧盧堡之崗哨,正欲離去,途徑堡內街道,但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市井之中,攤位密布,叫賣之聲與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生動的世俗畫卷。任良弼穿梭于人群之中,眉頭微蹙,似察覺到空氣中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二人步步為營,繼續前行,忽見一黑衣女子匆匆而過,背影極為熟悉。任良弼心頭一震,猛然回首,正是那闕尋琴。闕尋琴亦回首相望,四目相對,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任良弼心中忐忑,但轉念一想,此地人多眼雜,闕尋琴即便有心加害,也必投鼠忌器。
葉慶見狀,亦察覺異樣,問道:“此人可是獨宇龍風闕尋琴?”
闕尋琴聞言,目光轉向葉慶,冷冷問道:“閣下何人?”葉慶挺槍拱手,朗聲道:“在下葉慶,特來尋你。”
闕尋琴冷笑道:“我與你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貴干?”葉慶怒目而視,喝道:“你假意助我九鼎會復興,實則暗中阻撓。如今召喚仙人之際,你竟言而無信,致使水云仙訊符異象頻生。”
闕尋琴面色微變,隨即恢復常態,笑道:“召喚仙人之事,我確有耳聞。但幽王圣殿絕非與九鼎會為敵。”
“我等豈會聽信你的狡辯?”葉慶怒極反笑,故意提高嗓門喝道:“諸位鄉親,這便是幽王圣殿的獨宇龍風,言而無信,欺世盜名!”
眾人聞聲皆來圍觀,有人驚訝低聲議論“是獨宇龍風哪。”
闕尋琴卻不慌不忙,對圍觀人群笑道:“諸位切莫聽信一面之詞。在下亦盼九鼎會重振,愿世間恢復安寧。對于任何破壞與誣陷,妾身絕不姑息。我們應同心協力,共謀大業。”
人群聞言,紛紛點頭稱是。闕尋琴又轉對葉慶道:“你如此栽贓陷害,可曾想過后果?復興九鼎會之大事,亦是我之所愿。倒是你等不分青紅皂白,破壞幽王圣殿的陣式。不提也罷,我邀任良弼小兄弟十日之后赴武留莊之宴,共商復興大計,屆時亦有其他仙人前來。”
圍觀的鄉親紛紛為闕尋琴組織商議復興九鼎會而叫好。
葉慶怒目圓睜,憤然喝道:“你這般假惺惺,究竟意欲何為?”
闕尋琴故作訝異,提高嗓音反問道:“我誠心相邀,共商九鼎會復興大計,難道諸位竟不愿賞光?”此言一出,圍觀人群又復議論紛紛。
任良弼急忙辯解道:“成立九鼎會,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闕尋琴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請諸君赴約,后會有期!”言罷,向任葉二人飛速擲出一文書。葉慶順手接住一看,原是一鎏金請柬。抬頭時,闕尋琴已翩然而去。
任良弼與葉慶返回巽風樓,將此事原委告知孔懿軒。葉慶沉聲道:“依我看,那闕尋琴心懷不軌,定是設下圈套,欲對狼崽不利。”
孔懿軒捋須而笑,緩緩言道:“倘若不去,她日闕尋琴便可大肆宣揚,幽王圣殿愿助我等復興九鼎會,而我巽風會卻疑心重重,毫無誠意。屆時,即便九鼎會重振旗鼓,亦難逃世人詬病,難以獲得人間支持。”
任良弼聞言,心中焦慮,問道:“前輩,那我等該如何是好?”
孔懿軒目光深邃,望向任良弼,笑道:“此事關鍵,全在于你心中所愿。”
任良弼咬了咬牙,堅定地說道:“縱然前路兇險,我亦在所不惜。復興九鼎會,乃是我畢生之志!”言罷,他眼中閃爍著決絕之光,已然下定了決心。
??玄殿密牒鎖天機
且說巽風樓正廳之中,莫鶯語與風行者風塵仆仆歸來,二人面上雖帶倦色,眼中卻隱現精芒。原來他們此番竟探入了魔道魁首幽王圣殿的腹地,故將那龍潭虎穴的虛實說與眾人知曉。?聽聞莫鶯語之詳述,任良弼方驚那幽王圣殿端的是好大氣派!隱于云海蒼茫處,四周玄霧終年不散,更有上古禁制如天網羅列,尋常修士便是尋得路徑,也難破那九重結界。主殿飛檐如劍指蒼穹,七十二根蟠龍柱暗合周天星辰,檐角銅鈴隨風作響,竟似龍吟虎嘯,端的攝人心魄。?殿中布局更是暗藏玄機,五大子門派駐地看似星羅棋布,實則暗合五行八卦之理。各派依奇門遁甲方位分立,平日里各自修行,遇敵時卻能互為犄角。更兼各處暗設九宮迷魂陣,青石地磚下埋著五行遁甲機關,稍有不慎便是萬箭穿心之禍。?外圍警戒猶為森嚴,除卻崗哨布若繁星,更有傀儡精靈鎮守八方。那林間麋鹿、溪畔白鶴,看似閑云野鶴,實則是通了人言的耳目。縱是輕功冠絕天下的探子,也難逃這些精怪的火眼金睛。?忽聽得莫鶯語清音驟起,眾人立時屏息凝神。任良弼思及前段時間解除崗哨之行,或皆已被幽王圣殿暗中悉知,不禁后怕。但見這女精靈青衫磊落,踱步間袍袖生風:“諸位可知,那圣殿等級之嚴,猶勝帝王家。自桑丘至殿主,每升一階需過三跪九叩之禮……”話音未落,風行者抱臂斜倚梁柱,嘴角微翹,顯是對此番探查頗為自得。
說到緊要處,莫鶯語忽的頓住腳步,玉指輕叩案上茶盞:“要說那闕尋琴——”任良弼與葉慶聞言雙目精光暴漲。但見女精靈廣袖一展,聲如碎玉:“此女年方十六便入并息參,鶴鳴九皋,聲聞于天。大晉羅遜親薦于司魏柴鴻振帳下,未及弱冠已掌半殿防務,江湖人稱‘獨宇龍風’,取龍吟九霄、風卷殘云之意……”
風行者此刻終是忍俊不禁,撫掌大笑,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
燭影搖曳,季賢哲忽的輕扣茶案,聲如金石相擊:“老夫聽聞那圣元參有位司魏蒼弘益,與‘獨宇龍風’并稱幽王雙璧。二位此番探查,可曾見著這尊活閻羅?”此言一出,滿座寂然,但聞窗外竹影掃階聲。
莫鶯語聞言,廣袖輕拂間已移步至廳心:“風行者兄弟倒是探得些端倪——”話音未落,那倚在梁下的藍衣精靈忽的冷笑:“什么端倪!盡是些雞零狗碎之事。某家扮作挑水桑丘混入圣元參三月,所見不過此人卯時練劍、亥時觀星,倒似個修身養性的隱士。”
眾人正待失望,卻見莫鶯語自袖中抖落一卷羊皮:“然則諸位請看——”那卷上朱砂標記星羅棋布,“凡涉及蒼弘益要務處,皆如雁過拔毛,竟無半點痕跡可尋。小女子將缺失線索逐一推演,若要補全,須得向這二十七人打探……”語至此,女精靈纖指驀地劃過卷軸,“可這二十七人,如今只剩三具活口!”
滿座英豪聞言色變。任良弼以指節叩額,青石案幾竟現裂痕;葉慶手中茶盞“咔”的一聲裂作八瓣;趙明達與靈筠對視間,各自掌心已扣住法寶丹瓶。唯孔懿軒仍如老僧入定,三縷長須在指間緩緩纏繞。
“死者皆因觸犯圣殿鐵律而亡。”莫鶯語聲調陡沉,“或飲下鴆酒,或身中玄煞掌——此等手法,倒讓本姑娘想起二十年前‘毒龍潭’舊案。”話音未落,風行者忽自梁上翻落,袖中抖出數枚青銅腰牌,“叮叮當當”散落滿地,正是幽王圣殿行刑使信物。
孔懿軒此時方睜開雙目,鷹目如電直射季賢哲:“季兄可還記得‘修羅場’血案?”不待回答,枯掌已拍在羊皮卷某處,“二十七人恰成天罡之數,所缺情報皆在生死之間——好個蒼弘益,竟將活人作死棋用!”
季賢哲猛然長身而起,腰間玄鐵墨書“嗡嗡”作響:“如此說來,那些空缺處……”話未說完,莫鶯語已并指如劍,在虛空劃出北斗七星:“正是蒼弘益布下的羅網!但凡觸及真相者,必遭天誅地滅。”
忽有夜風穿堂而過,七十二盞長明燈齊齊搖曳。眾人衣袂翻飛間,但見那羊皮卷上朱砂標記竟似浸血般鮮活起來。孔懿軒長嘆一聲“好厲害的絕戶計”,話音裹著穿林打葉聲,在樓外松濤間久久回蕩。
群雄正自嗟嘆,忽見韓霜柏振衣而起,腰間玉玨叮當作響:“闕、蒼二人,恰似幽王圣殿的倚天屠龍。若能斷此雙刃,魔界便如蛟龍失爪,九鼎會危局自解。”話音未落,靈筠素手輕按靈韻瑤琴,七弦嗡嗡震顫:“韓老所言差矣,雙劍合璧雖難破,若成二虎競食之勢……”
莫鶯語忽的并指如劍,截斷琴音:“諸位且看這盤殘局——”但見她廣袖拂過茶案,以水漬繪出星斗陣圖,“柴鴻振每逢參爵議事,必與蒼弘益針鋒相對。然二十年前圣元參如日中天時,此獠不過蒼弘益對座應聲蟲耳!”說著指尖在“闕尋琴”星位重重一點,青石案面竟現三分裂痕。
季賢哲白眉微顫,忽的想起史事:“莫非似當年秦朝商鞅、甘龍之爭?”話音未落,風行者自梁上拋下一卷密函,恰落在“柴鴻振”星位之上。莫鶯語玉指輕挑,密函展開處字跡殷紅如血:“三年前重陽夜,闕尋琴單劍破七煞陣,柴鴻振自此言必稱‘闕護衛以為如何’。”
趙明達霍然起身,懷中靈墨硯已劃在陣圖西北角:“柴鴻振那‘斬草除根’的論調……”話音未落,任良弼掌中茶杯“砰”的捏作齏粉,碧螺春混著瓷粉自指縫簌簌而落。孔懿軒卻撫掌大笑:“妙哉!這‘九鼎會威脅論’,分明是闕尋琴的七傷拳——先傷己,后傷敵!”
季賢哲與韓霜柏對視一眼,忽然同時并指成劍,兩道勁風劃過茶案水圖。但見“蒼弘益”星位水痕驟散,化作“明修棧道”四字,而“柴鴻振”處則現“暗度陳倉”之象。莫鶯語見狀輕笑,羅袖翻卷間已補全陣圖:“蒼弘益每每以退為進,看似夸贊同僚,實則以柔云掌法化去攻勢,將參爵心思引往他處。”
忽聞窗外驚雷炸響,七十二盞琉璃燈齊齊明滅。電光石火間,但見茶案水圖已成風云際會之象,闕、蒼二星位竟相吞相噬。孔懿軒長嘆一聲“好個鷸蚌相爭”,話音未落,夜雨已挾著江湖腥風,重重打在巽風樓的琉璃窗欞之上。
“我們或可與蒼弘益聯手……”任良弼點頭深思。
任良弼話音未落,靈筠素手拍案,震得案上青瓷盞跳起三寸:“與虎謀皮,豈是智者所為?”滿室燭火應聲搖曳,映得壁上十八般兵刃寒光亂顫。葉慶鐵掌忽的壓在任良弼肩井穴上,笑聲震得梁塵簌簌而落:“狼崽何時學了說書先生的春秋美夢?這鷸蚌相爭的戲碼,也要看執竿的是姜尚還是稚童!”
季賢哲白眉微揚,手中鐵膽“咔”的一聲裂作兩半:“蒼弘益這‘渡世梵音’的論調,倒讓老夫想起四十年前妖界之禍。”話音方落,莫鶯語已抖開三尺鮫綃,其上朱砂字跡如血:“諸位且看,此人每逢月望便在通吉州設壇講經,人族信眾跪拜時地面青磚竟現八卦紋——分明是練就了震魂嘯的至高境界。”
孔懿軒忽的擲出三枚銅錢,正嵌在“柴鴻振”“闕尋琴”“蒼弘益”三處方位:“這便似千機閣的陰陽子母梭,看似各自為戰,實則同氣連枝。”枯指在銅錢間連劃七道刻痕,“柴鴻振的‘九鼎禍心說’,恰是闕尋琴埋在他氣海穴的鎖心針!”
韓霜柏霍然起身,腰間玉簫發出龍吟之聲:“依孔兄所言,闕、蒼二人……”話音未落,孔懿軒已并指如劍,在虛空劃出兩儀圖形:“懼字訣噬心!此二人心魔纏身,被困于自己所造之驚惶幻境,病入膏肓猶勝幽王圣殿五千邪祟。二人練玄門內功多年,意欲至九重樓臺,此番勤苦,實乃驚惶之舉。縱威震四方,也不過心魔傀儡而已。除非化解懼字訣,否則如此二人永將水火不容,看似剛柔相濟,實則真氣逆行——終有一日,將引得幽王圣殿根基經脈盡斷!”
莫鶯語廣袖翻卷間,鮫綃上又現數點寒星:“除卻這二人,圣殿尚有‘赤焰手’卓焱,玄陽真炎已至化境;‘摧山客’霍破虛,能以千斤墜踏平青崗巖;更有安樂參‘笑面虎’晏溫,袖里乾坤藏有七十二枚透骨釘……”每說一人名號,便有一枚銅錢應聲碎裂。
眾人各自沉吟,唯見孔懿軒掌中銅錢兀自震顫不休,恰似江湖暗涌將起。遠處傳來一聲夜梟啼鳴,竟似帶著三分劍氣,七分殺機。
莫鶯語環視群雄,青衫無風自動:“諸位可還有疑?”但見滿室寂然,唯聞更漏聲聲。葉慶忽的拍案大笑,震得案上茶盞齊齊跳起:“疑處自是有的,只是這刀山火海,終須闖上一闖!”
孔懿軒捻須長笑,袖中抖出三枚青銅令箭:“既如此,便依‘璇璣七宿陣’行事。”令箭破空釘入梁柱,入木七分,“弼兒赴宴,需得貪狼、破軍二星護法。”話音未落,葉慶與任良弼四掌相擊,竟似金鐵交鳴。
韓霜柏身形忽如鶴起,玉簫在梁間輕點三記:“某家便在莊外‘聽雨亭’候著,若聽玉簫聲起,便是接應暗號。”
影舞者倏地閃至風行者身側,黑袍翻卷如夜梟展翼:“兄長莫再逞強,那蒼弘益的‘閻羅帖’……”話未說完,風行者已展翅而起,倒懸梁上,懷中抖出十數張人皮面具:“某家這‘千面郎君’的名號,豈是白叫的?”
眾人哄笑聲中,窗外忽的飄起細雨。莫鶯語廣袖輕揮,七十二盞長明燈次第熄滅。但見數道黑影自樓中四散而去,檐角銅鈴輕響處,唯余茶案上三枚令箭猶自震顫,恰似這江湖風波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