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真實事件改編

1

即使眼前的世界從未清晰，也不輕易帶上眼鏡，方亦亭固執的認為那是一種禁錮。因為一顆不安分的心一刻不停地在躁動，不算漂亮的臉上有一種莫名的堅毅。方亦亭抬頭盯著黑板上模糊的粉筆字，努力睜大眼睛去辨認。金粉般的光落在她的發梢，額頭沁出的細細密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耀，她側臉的剪影在課桌上投下大片的靜謐。

“呼！這堂課可算結束啦！誒，包子，你有沒有聽我老公昨天出的新歌？”方亦亭旁若無人的伸了個懶腰，似乎想要抖掉一身的倦意，一臉期待地望向身后那個慵懶地趴在課桌上的女生。包雪一臉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拍打方亦亭的肩膀:“你老公的歌我當然聽了啊！”看方亦亭那瞬間發亮的雙眸，就知道她又該滔滔不絕了，話題當然是圍繞她所謂的“老公”，她的偶像薛之謙。并不是因為他最近再次爆紅而盲目地跟風，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就是因為喜歡。

方亦亭從來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學霸，盡管同桌那位姑娘一直用“學霸”代替對她的稱呼。所以她自己心里也很虛。方亦亭學不會埋頭刷題，看書不是她的愛好，反而一抽空就唱歌彈吉他。而她的大名，卻始終賴在年級前十榜上。

中考的戰鼓已經打響，方亦亭依然我行我素，例行完成老師要求的一切之后就做自己喜歡的事了。隨著日歷悄悄翻過，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目光更多的投向斜后方那個位置，心里似乎也被什么吞占了一片空位。

2

現在想起來，方亦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互相都不熟悉的日子，初一那年的情人節，林凱竟然給她表白了。因為不熟悉，也因為他也是她眼中的學霸，她實在不知所措。既有被人喜歡的驚喜，也有突如其來的無措。她也沒有心思理會太多，當做沒發生過，正常來往，正常學習。

到現在也有兩年多，方亦亭對林凱的了解也更深，慢慢的學會向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他，向課堂上舉手發言的他傾注更多的目光。畢竟過去這么久了，方亦亭不知道林凱現在對她到底是怎樣的態度，她心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情愫，但她只是搖搖頭，把那一絲念頭甩掉。

一顆金閃閃的東西放在方亦亭面前。巧克力。她轉頭，看見林凱正把同樣的一顆塞到哥們兒吳昊手里，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是對著吳昊說，還是故意讓方亦亭聽見:“我媽的同學給的，只有兩顆！”

方亦亭停下了撥弄巧克力包裝紙的動作，心隱隱的跳動。方亦亭的同桌許哲，瞥見她手里也有一顆，一臉壞笑地挪到林凱身邊:“居然不給我！重色輕友！”方亦亭拆開包裝紙，一口咬下酥脆的外殼，濃郁的巧克力猝不及防地在她嘴里炸開，攻占了她的每一絲味蕾。她只是覺得，好甜，好甜。

3

初中最后一個平安夜來的沒有痕跡，下午第二節課下課，方亦亭一臉憂郁地在草稿紙上涂圓圈。也難怪，她早上一到教室，就只是目睹著同學們互相送蘋果，沒有送出卻收到了幾個蘋果的妹子也不在少數。方亦亭周圍的氣場都是灰色的，畢竟一天都快結束了，方亦亭也漸漸放棄了這種期待。

黑著臉上了一節微機課，繼續黑著臉回教室。方亦亭回到自己座位上，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位置了——桌子上竟然放著一個用紙盒包著的蘋果。紙盒的圖案很少女，一只可愛的象被小愛心包圍著。方亦亭一臉疑惑，然而心里更多的是滿足。她問遍了四周的同學，大家都表示不知情。許哲看方亦亭這么糾結，以他的性子是忍不了的。許哲不等和方亦亭商量，提起那個盒子就喊:“誒！我撿到一個蘋果，是誰的？沒人理我我就吃了啊！”

課間的嘈雜被壓下去了，被許哲的行為震驚之余，方亦亭還聽見一個急切的聲音:“是我的！是我的！” 語氣里有一種“你們別不信啊”的感覺，循聲望去，林凱。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實情，也就各干各的事了。許哲一臉“任務完成”的神氣，把禮盒扔回給方亦亭。沒有人了解她那一刻的感覺，或許是羞澀，或許是驚喜，或許……

方亦亭始終捉摸不透林凱，他的行為似乎已經是很有力的表示，但他對于她QQ消息的回復又顯得那么冷淡。一句問話，幾天后才能收到一句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無關悲喜的回答。

4

三月，林凱留在了原班級，方亦亭選擇了直升班。方亦亭在第二天的上學路上，被包雪從背后拍了拍，故作神秘地說:“誒，你知道林凱現在和誰在一起了嗎？”方亦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進行了一次表面平靜的思考:為什么包雪問我關于林凱的事？難道她知道我……？啊，不，我才沒有呢！所以……到底是誰啊……！

方亦亭的疑惑早被包雪敏銳的目光參透，她直接湊近方亦亭的耳朵:“徐馨緣，噓~”方亦亭愕然。徐馨緣也是一位學霸，可她不是一直都頑強的在老師眼皮底下和另一個男生……怎么自己離開一天，她就移情別戀了？還“恰巧”是林凱？方亦亭狡黠地朝包雪笑笑，努力掩飾自己真實的表情，裝作感激她的“情報”。

為什么我會對這件事有情緒？方亦亭討厭現在的自己，背對著包雪微微蹙眉，和她朝相反的方向走進不同的兩棟教學樓。

按理，直升班應該更沒有普通班級備戰中考那種緊張的氛圍，畢竟直升班學生的普通高中已經有保障了，而林凱在四月通過了一所著名重高的招生考試。方亦亭并非沒有參加，甚至徐馨緣也參加了，只是對于那種難度的試題，理科方面還是力不從心。她和徐馨緣都沒有收到通知。

在直升班輕松的氛圍里，方亦亭不動聲色，內心卻燃起了一團熱火，隱隱燒著。她告訴自己一定要竭盡全力，一定要考入那所高中，憑中考成績，因為重高的政策是中考全區前十可以免費被招錄。

無休無止的刷題，挑燈奮戰到整個小區只剩她桌前一盞明燈，學會了以各種方式抵抗席卷而來的倦意。方亦亭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手早已不屬于自己，那么機械，那么無知覺地在紙上劃出一道道筆跡。她覺得自己近乎一種癲狂，之前或許是因為林凱，但她懂得，她是不愿認輸的，她無論如何忍不了這口氣，她的驕傲遭受了褻瀆。

5

中考一結束，方亦亭就開始補很早之前看過一集的網劇《最好的我們》。她很羨慕耿耿，羨慕她的余淮，甚至是她的路星河。她忍不住和林凱推薦。原本不抱什么期望，但出乎方亦亭的預料，一向情迷游戲的林凱竟然答應一起追劇。

那時《最好的我們》還在更新，方亦亭和林凱一口氣補到最新的部分。每看一集，他們都會在微信上聊自己感觸最深的內容，或者只是單純的吐槽。

兩個人的關系在這一天天里似乎有微妙的變化。方亦亭嫌林凱用的是初始頭像，他就三番五次換頭像，直到方亦亭說滿意。林凱受傷做小手術，每次換藥都痛不欲生，來找方亦亭訴苦，她也都用最溫和細膩的話來安慰。方亦亭偶像是薛之謙，他也努力地學了很多首，沒事兒就唱給她聽。他們把最早的早安伴著晨光熹微留給對方，把最晚的晚安趁星光斑斕時藏進夢里。

方亦亭喜歡這樣，她能感受到他的溫暖。但她也一直不安，她不知道徐馨緣現在和林凱到什么地步了，畢竟徐馨緣就因為方亦亭和林凱聊天太頻繁而找過她，方亦亭不知道以后怎么和徐馨緣相處。她也真的沒有想過別的，有一個林凱這樣能陪著談心的人作朋友，她已經滿足了。

很快中考成績公布，方亦亭屏息凝神盯著屏幕，全區第五。她自是欣喜若狂，當然她把這份欣喜強壓住，轉而默默地查看林凱和徐馨緣的排名。林凱第十，徐馨緣第二十三。方亦亭執意認為林凱肯定是沒發揮好，不然不可能比她差幾名，但還是為她的好成績開心。但她看見徐馨緣的成績，心里罪惡的思想萌出了芽，居然感到莫大的欣慰。或許是方亦亭覺得她不如自己，或許覺得徐馨緣終于可以和林凱在空間上分開。方亦亭討厭自己的想法，但她無法控制。

6

被免費招錄的高一新生有機會參加夏令營，看到分營通知的時候，方亦亭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失望，盡管和她一起在五營的還有同去的好朋友，盡管林凱在的三營和五營只隔兩個教室。走廊外的樹高大挺拔，枝葉伸展，陽光灑在綠葉上，映在方亦亭眼中，刺眼，惱人。她伸出手擋了擋。

“要不要來奶茶店？”一天的活動結束了，滿身疲憊的方亦亭隨意洗了頭，癱倒在宿舍硬邦邦的鐵架床上，艱難的掏出手機。手機恰好在她手里震動，屏幕亮起來，彈出一條消息。她怎么會不想去。一想到林凱每天都和他寢室那兩個家伙混在一起，想起他們揶揄的眼神和話語，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燒起來。

“想去，可是我頭發還沒干，見不了人。”

“沒事兒，我給你送來啊，你要什么味道？”

“香草吧……不過這是女寢誒！你不怕宿管把你攆出去啊！”

“為什么怕，我送到你樓下啊。”

手機頻繁地震動，消息來來往往，方亦亭的情緒一點一點上漲，眉眼充滿笑意。還沒緩過神，又是一次震動:“快下來啊！”方亦亭驚訝于林凱的速度，但還是搪塞著室友的疑問，急匆匆下樓。方亦亭伸手在大鐵門邊接過奶茶，剛想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幣，就被林凱制止了:“你要干嘛？我送你的！”方亦亭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出口，林凱就拋下一個背影消失在墨色的樹影中。夏日暖風拂面，方亦亭抬起頭仰望滿天的星河，甜到發膩的奶茶順喉而下，嘴臉勾起一絲淺笑，她喃喃:“能一直這樣多好啊……”

7

來電鈴聲響得那么急促，準備午休的方亦亭跳起來，一臉不爽地盯著屏幕，來電人:林凱媽媽。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踉踉蹌蹌到走廊上，按下了“接聽”。她想她知道將要發生什么。果然，林凱母親開口就是:“你身邊很多人嗎？找個沒人地方吧。”她戰戰兢兢地應下了，然后禮貌的問:“阿姨有什么事兒嗎？”對方把作為家長最普遍的擔心都陳述了一遍，然后說:“我看的出我兒子當初沒那么喜歡徐馨緣，是徐馨緣更主動。但我知道這次他確實是很喜歡你，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想。我覺得你比他懂事，肯定知道這個年齡該干什么。”方亦亭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一種莫大的委屈涌上心頭，隱隱地忍住自己的哭腔:“阿姨，我只是把他當成好朋友，您放心。”“嗯，希望你能跟他說清楚，別讓他自己影響了學習。而且我找你這件事，我希望你保密，阿姨也謝謝你了。”

掛斷電話，方亦亭伏在枕頭上酣暢淋漓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枕頭濕透了。她一咬牙，把一段醞釀了很久的話發給林凱，比如“我們只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多想”，比如“好好學習”，以斷絕他對自己有任何的念想。如釋重負。

方亦亭也沒想到自己能這么快適應不和林凱每時每刻聊天的日子，能這么快適應始終在他面前擺出高冷的撲克臉。更加沒想到林凱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僅僅第二天，林凱的室友就發消息問方亦亭:“林凱哭一天了，眼睛都腫的不行。你知道他怎么了嗎？”方亦亭神經還是顫動了:他怎么會……卻依舊死撐著那份高冷:“你問我干嗎？我怎么會知道，你去問他啊。”“他也不理我啊，但作為他的室友，我當然得關心一下，就是問問嘛，不知道就算了。”方亦亭也挺虛的，不知道自己的謊算不算圓滿。

后面的日子，方亦亭會和林凱有意拉開距離，連方亦亭自己都覺得太做作了。林凱沉寂了幾天，還是忍不住，發消息給她:“聊天還是可以的吧？不然我好無聊啊！”方亦亭形成習慣一般，用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話回應他的請求，甚至說是乞求。

8

夏天的時光就像風一樣轉瞬即逝。原來時間真的是這么神奇的東西，方亦亭很是感慨。和林凱在兩個世界里，獨自沉浸在學習里，偽裝很久的冷漠，原來真的會變成性格的一部分。方亦亭感覺自己的目光再怎么投注在林凱身上，內心仍舊平靜如水，毫無波動。

造化弄人。開學后竟然被分在一個班。方亦亭看著分班名單，想起暑假時林凱的承諾:“如果高中能在一個班，我們也要像耿耿余淮一樣，你有不會的題，我負責教你！”不禁苦笑:誰能料到兩個月的時光能把一切改變的面目全非。

方亦亭放棄了她無謂的執著，戴上了眼鏡；也放棄了那個驚擾她三年時光的少年，但還有一些執著，她一直守候著……

Lois Xiong

寫于2017.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