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張二狗把老牛推到深溝全生產隊打了回牙祭后,這不,剛過午,放電影的消息就如風一樣掠過平靜的村莊,蕩起層層漣漪。
平時的農家生活是單調的。那是山中無甲子,歲盡不知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如歌中所唱:“山還那個星星還是那顆星星喲,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山也還是那座山喲,梁也還是那道梁。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喲,只有那籬笆墻影子還那么長,在那墻上邊爬滿了爬滿豆角秧。”小鄉村就是這樣日日年年地唱著這樣的歌在艱難地前行。
整個村莊便進入了噪動。大人們早早收工,戶戶炊煙裊裊。猴急的更是我們這些小孩子。在學堂里便嚷嚷著放學。夕陽西下,琴雪一窩蜂一樣擁竄出教室,把蜷縮的書本往書包一塞,拎起來,如風一樣的掠過校園,薄薄的書包咣哩咣地敲邊鼓打著屁股,急慌慌地奔回家,拿起兩窩頭,往窩頭里抹上一引起熟豬油,掂起一把小鏟子,跑到放電影的大街上放電影場子,你爭我搶地占地方。
俗話說:“不依規范距,不成方圓。”農家娃娃占地方自有鐵鋼鋼,誰也不能改變。看準了一片地方,便掏出小雞雞,如孫猴子劃圈一樣,撒著尿,圈住一片地來。然后沿著尿濕的線兒,用小鏟劃出一個圈子。再在中間挖個坑,再往小坑里吐幾口唾沫,嘴中叨嘮著:“誰占我地方誰倒霉。”插上一個樹枝,這樣搶地方便大功告成。于是整個場院喧鬧起來,爭搶不休,搬凳放椅,再也不得消停。
來了,來了,終于地杜鵑無語正黃昏的時候放映隊來了。
琴雪等小伙伴們都驚喜交集地沖過去,圍著拉放映隊的地排車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又蹦又跳,左看右摸,睜大眼睛,好奇的瞎啄磨怎么放出電影來呢。
琴雪村與鄰村的社員在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往琴雪村的放電影處涌!人來的差不多了,放映膠片電影開始,放映員是公社里公開招聘的,他們一被公社招聘選拔為電影放映員,就熟練掌握了8.75毫米和16毫米放映機的操作。當時的農村,因為大部分村莊缺電,所以電影隊就多了一件笨重家伙——發電機(俗稱電驢子),放映員得用地排車拉著放映機等。
天終于黑了,大隊部在放映場子前放一個大桌子,幕布在大約在桌子前十幾米安上幕布,把白色的幕布固定在豎起的大柱子上,扯起四角,拉直,綁在豎起的兩根大柱子上,又在柱子上綁兩個擴音機,在桌子前面綁個竹竿,拉起電燈和擴音機的電線。鄉親們看到幕布,興奮的嚷嚷:“趕快趕快,去看電影去了”過年一樣,奔過去。
放映員用繩子一拉電驢子的滾輪,那電驢子就嘟嘟地叫起來,電燈就亮起來,人們就歡呼聲此起彼伏。放映機就試光,隨著幕布上光柱的晃動,大人小孩們伸手,做各種各樣的動作,幕布上就憑空多了許多小手,小狗小鴉的形象。
老鄉們的人流就紛紛揚揚地向放映場子涌來,在墻腳,墻墻壁,墻角,墻頭上,在樹枝枝桿上坐滿,趴滿人,場子里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以天為廬以地為席。有的坐在小孩子為搶地方撒的尿上,便大聲地罵。黑壓壓的人群都睜大眼睛盯著幕布。
放的電影大都是戰爭片,有《小兵張嘎》《天山上的來客》《地道戰》等。黑白片一集一集地放,膠片有的老化,放著放著就斷片了,放映員就拉出一些膠片,往放映機機上一纏,再接著往下放。有時放到男女稍微有點親熱的鏡頭,放映員就用手捂住鏡頭,幕布上便黑黑的,小青年便急煞急煞地順喊聲:“快把手拿開拿開。”
小伙子們永遠是精力充沛過盛,又往往激情四射。那眼珠不是關注著幕布,而是骨碌骨碌地往大姑娘小媳婦的臉上和身上,胸前亂掃。趁此機會偷雞摸狗地往她們胸前摸一把,她們便低低地罵:“死不要臉。”有的更是色膽包天地順著姑娘的假口袋,把手摸摸索索地伸進姑娘的內褲。女孩子低聲罵著,躲藏躲避著。
小伙子大姑娘就在這種躲躲閃閃中就有的混出激情來。趁人們不注意,一前一后地溜出去,到麥秸垛,墻角處去幽會。有的眼尖,往往在他們打得火熱的時候,琴雪等小伙伴悄悄地跟過去,忽然仍一塊土塊來個驚散鴛鴦。二孩子與那鄰村的姑娘在幕布后,正親密地擠坐在一條長凳上,頭對著頭說著悄悄話。
上世紀六十年代,對于文化生活很匱乏的農村而言,電影絕對是個振奮人心的事物。接著的幾晚,無論路有多遠、多么難走,我們隨著放映隊轉東村走西村,往往半月才消停下來。小孩子往往看著看著昏昏睡去,忽然醒來,滿天都是星光,才覺得寒氣逼人,刺入肌骨,渾身打著顫。
走在回家的路上,田野里一片寂寥,就是寂靜。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聲響,極遠的又是極近的,極洪大的又是極細切的,象春蠶在咀嚼桑葉,象野馬在平原上奔馳,象山泉在嗚咽,象波濤在澎湃。我們就靜靜地,慌慌地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