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可能會想當然地認為,這個父親一定是高興極了才這樣,也難怪,兒子當了皇帝,自己豈不成了太上皇,誰能不激動啊?
可是,這個真的,有點想當然了。
1875年1月12日,子夜,北京太平湖畔,醇王府。
朱紅油漆大門緊緊關閉著,凜冽的寒風掠過湖面,吹起干硬的柳條。
就在當天傍晚,同治皇帝病逝,此刻,這座王府的主人——醇親王奕譞,正沉浸在焦慮哀傷之中,在這內憂外患的時刻,年僅十九歲的皇帝早早死去,身后無子,誰來繼承皇位?誰來安撫天下?作為皇親國戚,還是死去皇帝的七叔,能不為自己祖宗留下的這片江山社稷感到憂慮嗎?
忽然,外面一陣騷動,只見自己的六哥——恭親王奕訢大踏步來到廳堂,高呼:“有懿旨!”
醇親王趕忙跪下,恭親王當即宣布:“奉慈禧太后懿旨,醇親王奕譞之子,著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入承大統(tǒng),為嗣皇帝。”
什么意思?也就是說,醇親王的兒子被指定承繼給咸豐皇帝做兒子,準備去做新皇帝。
原來,慈禧太后的老公,也就是咸豐皇帝只有同治這么一個兒子,而現(xiàn)在同治死了,理應由同治的兒子繼承皇位,可是偏偏同治死得早,還沒來得及留下血脈,江山總要有人坐,同治無后,所以慈禧太后就想了這么一個主意,讓咸豐的侄子、咸豐弟弟奕譞的兒子、同治的叔伯弟弟來做皇帝。
好事啊!那是常人這么想,但奕譞卻不這么想。
醇親王接完懿旨,向門外望去,只見皇帝儀仗“大駕鹵薄”已經(jīng)沿街排開,親王和軍機大臣們都恭恭敬敬站在院中,步軍統(tǒng)領衙門的官兵在王府圍墻內外嚴密地警戒,心知大局已定,早已無力回天,不由得痛哭失聲,伏在地上,幾乎暈厥過去。
此時,奕譞的兒子,剛剛被宣布為嗣皇帝、四歲的愛新覺羅·載湉還在甜甜的睡夢中,而其生母、慈禧太后的親妹妹——葉赫那拉氏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兒,被奪走兒子的痛苦,豈是入宮為帝帶來的喜悅能抵擋得了。
可是,其他人可管不了這么多,輕輕喚起幼君,換上小龍袍抱進暖轎,起駕進宮。
當皇帝當然是好事,可這么大個的餡餅怎么就會砸在載湉頭上呢?
這話說來話長。
同治十二年,皇帝親政,以前“垂簾聽政”的慈禧只好“撤簾”頤養(yǎng)天年,對權欲熏心的慈禧來說當然難以忍受,可又無可奈何。誰知同治好景不長,剛親政一年就害了大病,慈禧得以重新掌權,并在同治病危的時候開始考慮繼位人選。
按照清朝“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傳統(tǒng),皇帝死后,當然應由兒子繼承皇位,如果皇帝沒有兒子,則由其弟弟繼承,但這同治皇帝的情況卻是極為特殊,既沒有兒子,也沒有同胞兄弟,所以,大臣們就提出為同治皇帝立個嗣子,也就是說在同治的子侄輩中過繼一個給他當兒子。從誰那里過繼呢?當然是近支親王中,而這里面最合適的是恭親王奕訢的孫子溥倫,但這個提議不但被慈禧太后所反對,就連恭親王本人也是竭力推辭。
為什么?
慈禧太后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樣一來,將來同治死后新君即位,同治皇帝的皇后阿魯特氏自然就成了皇太后,而慈禧自己就成了太皇太后,垂簾聽政的應該是皇太后,自己反倒隔了一層,有點靠邊站的感覺。所以,慈禧提出仍立“載”字輩做為咸豐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兒子,等這個兒子生了兒子,再過繼給同治,這樣將來繼位時,也算是繼承同治的帝統(tǒng)了。“載”字輩里選誰最合適呢,那當然是醇親王奕譞的兒子載湉了,因為載湉是奕譞和嫡福晉所生,而這個嫡福晉,正是慈禧的親妹妹,也就是說,載湉不但是咸豐的親侄子,還是自己的親外甥。
那么恭親王奕訢又為什么推辭呢?原來,在當時那個國難深重的時刻,親王們并不愿意讓自己的子孫去當什么皇上,何況,慈禧太后淫威強盛,即使去當了皇上也不過是個傀儡,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shù),也難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接進宮去,醇親王奕譞會幾乎哭暈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