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

蘇麗貞一直覺得能自己活下來并且擁有如今的生活除了上天所給予的厚愛和自身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要感謝秦麗。

“秦麗”,蘇麗貞帶著微笑站在陽臺上看著在花園里嬉戲的丈夫和女兒向自己開心的招手,她也微笑著向他們揮手示意,但卻在心里仍舊默默的念著那個已經(jīng)在刻在心里的名字。再過幾天就是那天了,蘇麗貞黯然的垂下了眼簾,眼神里的光彩淡了下去。

5年了,對于死去的人來說,五年,不過是躺著睡去的彈指一揮間,可對于活著的人來說,這五年是無數(shù)個苦痛回憶所編織下的痛苦羅網(wǎng)。太多人告訴她活著才是能夠告慰逝者最好的方式,可是話往往都是說的輕巧,誰又能真正做得到從回憶里完全抽出不受一點影響?何況秦麗不光把生的希望給了她,還促成了她與丈夫的相遇相愛并成婚,擁有如今的一切。


那場可怕的事故距今已經(jīng)過去了5年。每一年的4月1日,蘇麗貞都會抱著一大束白菊花與身著肅穆的丈夫一同回到他們大學(xué)。苦痛隨著時間的的抻拉而沖淡,而作為當(dāng)年事故的唯一幸存者,他人可以允許在記憶里淡忘的東西卻是她逼迫自己必須記下的東西,因為那是改變她一生的節(jié)點。


蘇麗貞抱著大束的白色菊花和丈夫一起將其獻給了如今已經(jīng)被修繕為紀念遺址的紀念碑上。蘇麗站在遺址前嘴里喃喃的念著;“麗麗姐,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帶著你希望我活下去的希望,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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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場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吳斌是w市的金牌醫(yī)生。他的豐富臨床經(jīng)驗和研究成果讓他諸項榮譽加身,成為C院的傳奇。而更讓他贏得尊重的是他為人師雖嚴厲但又謙和,帶出了許多在醫(yī)學(xué)領(lǐng)域做出杰出貢獻的青年醫(yī)生,這些人成了吳斌在醫(yī)護領(lǐng)域所播種的火種,散布在全國為挽救生命而努力。


小王是他這次帶著一個實習(xí)生,沒有之一。

小王換好了白大褂等著吳斌的到來。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看到學(xué)校分配實習(xí)名單時候的窘態(tài),自己并不是學(xué)院里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而自己竟然被分到了大名鼎鼎的吳教授的科室,這是多少同學(xué)擠破頭都想得到的機會啊,然而更讓她驚到下巴都快掉下來的是,吳大夫這次竟然只帶了一個實習(xí)生!意味著這年她將成為吳教授的“關(guān)門弟子”。餡餅的從天而降將小王砸的眩暈,當(dāng)小王迫不及待將這個好消息分享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時候,大家也紛紛表示,她可能真的開始走了大運了。


吳斌將帶著小王進行實習(xí)期間第一次查房。

吳教授是個不茍言笑的人,說話時候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其他的面部器官卻沒有一點改變,讓人不由得的緊張。小王吐了吐舌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吳斌身后,認真的聽著他交代給她的注意事項,進入了病區(qū)。

病區(qū)里異常的安靜,只能聽到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里。護士和護理人員與吳教授互相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挨個門查房觀望過去,小王的心被收得越來越緊,她忍不住問吳斌“老師,這些病人還有康復(fù)的希望嗎?”

吳斌面無表情地搖頭。



“媽媽”,蘇麗貞輕聲喚著,母親的臉在她的眼前晃著,蘇麗貞委屈的想伸手去擁抱她,可媽媽的影子卻越來越淡,讓蘇麗貞的手撲了空。眼前的光越來越刺眼,蘇麗貞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擋了一下,待她慢慢適應(yīng)了光度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幽幽的燈光,她有些迷惑,待清醒一些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還綁著輸液器,她動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仍舊軟綿綿的沒力氣可支撐著自己起身。

“不要亂動啦,”一雙手覆上了她的額頭,手的主人抬頭看了一眼輸液器,“你這是因為剛來這邊水土不服而脫水了,自己在外出遠門讀書呀真的要小心點照顧自己哦”,她溫柔的說著。

蘇麗貞氤氳著眼眶掙扎著坐起來,女孩嘆了口氣放下手上的書為她調(diào)起了床位的高度,認真地看著她再一次強調(diào),“你不要亂動啦,好好休息。”

蘇麗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眼淚終于忍不住簌簌的掉下來,第一次離開父母出來讀大學(xué),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都讓她難以適應(yīng)。女孩擔(dān)憂的看著她抽出紙巾遞給她,蘇麗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擰了下鼻子。空曠的醫(yī)院病房里擦鼻涕的聲音格外的大,讓兩個人本來沉悶的氣氛被打破,蘇麗貞掛著眼淚破涕為笑,女孩也忍不住笑出聲,蘇麗貞擦著掛在臉上的眼淚小聲的說了句“謝謝你啊。”

女孩狡黠的眨了眨眼沒有答話,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蘇麗貞。你呢?”

“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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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緊跟在吳斌身后,心里有些恐懼,門一扇一扇打開,一床一床的病人看去,小王的心被越收越緊。在進了一間加護病房后,吳斌照常檢查了病人的生命體征,一項一項的仔細查看了日常病例。小王很不理解為什么老師在查房時候從來不說話,包括和隨身帶查的醫(yī)生都不曾交談。可能是不善于交談吧,小王心想。正當(dāng)小王愣神的時候,吳斌皺著眉頭叫了小王名字,才將小王從思緒里拉回來。小王急忙應(yīng)著,吳斌雖然有些不滿她的表現(xiàn)但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交代小王去查看病人輸液情況是否正常,便去詢問護理人員關(guān)于病例上的問題了,小王才緊張的舒了一口氣。

小王看著躺在床上打著吊針眼神呆滯卻盯著窗外的婦人,那是個同她母親一般年齡的中年婦女,頭發(fā)凌亂的覆著蒼白的面龐,僵硬在床如同尸體一樣沒有動作和呼吸。但那張瘦削的臉卻仍舊藏不住她年輕時殘存的風(fēng)韻。

“真讓人心疼”,小王在心里想,眼前突然浮起了母親的臉,小王看著她額前的那縷碎發(fā),忽然心里一疼,她輕輕的俯下身去,伸下手去想把它捋到女人耳后。


在小王的手觸到女人的皮膚時候,床上那具本如同走肉一樣的,剛剛放著空洞眼神的女人,仿佛受了很大刺激一般,顫抖著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眼睛定定的盯著小王。

小王怔了一下,心下有些害怕,但是她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女人的眼睛里,雖噙滿了淚,卻望著她咧開了嘴癡癡的笑著。

小王心里一動。

“不要害怕,”小王為她掖了下被角,“你會好起來的。”小王對著女人笑道,然后把手輕輕地覆在了女人的手上,輕輕的拍了下。恍忽間,小王好像看到女人看著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很快轉(zhuǎn)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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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麗貞和秦麗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更是搬到了一起成了舍友。

蘇麗貞喜歡秦麗的爽快和大大咧咧,秦麗喜歡蘇麗貞的細膩和認真,兩個姑娘越聊越投機,感嘆自己能在大學(xué)里找到了知己和好姐妹的不易,并為彼此這份情誼而彼此珍惜。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在查房的時候做任何和檢查無關(guān)的事!”吳斌紅著眼睛沖著小王嘶吼,“你以為我們規(guī)定的每條法則都是擺設(shè)嗎?這是多少個醫(yī)護工作者用生命安全為代價變成條令和法則的?!不去遵守法則,把自己生命置于危險之地是為其次,更重要的是你也把他人的生命安全當(dāng)成了笑話!醫(yī)生是以生命救助生命的職業(yè),不是送命的職業(yè),更不是讓你用自己作為誘餌來搭上別人的生命來瞎胡鬧的!”

小王驚魂未定的拉著衣領(lǐng)癱坐在值班室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顫抖的手讓她知道此刻她已經(jīng)無法控制的住自己讓自己鎮(zhèn)定了,她沒有覺得吳斌的話重,事實上倘若沒有吳斌,此刻她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小王清楚的記得那股寒意從頭頂灌入腳底,然后滲入五臟六腑的感覺。

在她笑著把手附在女人的手上之后,她眼看著女人含著熱淚的眼睛里漸漸泛起的冷意最后演成兇狠,仿佛有什么東西扼住了女人的唇角,讓她嘴角的笑意開始變得猙獰而可怖。小王害怕了,她一步一步的后退轉(zhuǎn)身想喊吳斌,卻被面前的女人迅速起身用輸液管勒住了脖子,眼淚,喘息,女人身上的藥水味,混合在一起讓她覺得窒息。她不曾想過,這個瘦小的女人竟然有這么大的力氣。她拼了命地掙脫,雙手抓住那根輸液管使勁的拉著,卻怎么也逃脫不掉。女人近乎瘋狂的鉗制住了她,帶著身體里最原始的能量。小王感覺身體里的力氣在漸漸消退,有水打在她的臉上,她抬著頭定定的盯著女人的眼睛,不知是她眼里噙滿淚水的緣故還是女人的眼里本就含著熱淚,女人眼神里的絕望讓她全身泛冷。

流失掉力氣的小王反抗?jié)u漸衰弱,慢慢喪失掉力氣,“大概就是這樣結(jié)束了吧”,小王扯著那根松不下的輸液管,在心里想。

“還愣著干嘛?快幫忙啊!”吳斌的聲音忽的像炸雷一般哄得一下震醒了她。她忽的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工作人員迅速的奔過來,制住女人,然后費力的掰開了女人拉在手里差點勒進小王脖子里的那根已經(jīng)被抻細了的輸液管。

空氣爭先恐后的像驚恐的人群涌出甬道一樣堵進嘴里,小王驚恐的看著被拉開的在一邊的女人,干咳到覺得想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女人卻帶著笑容平靜的看著她被勒的滿臉淚水的樣子,好像欣賞一幅精美的畫,卻仍舊拽著那根已經(jīng)斷了的輸液管不松手,大滴大滴的眼淚在她的眼里翻滾而下,女人近乎耗盡全身的氣力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字一句:“小賤人!你毀了我的家庭,我就讓你下地獄!無論你是人是鬼,你記住,我見你一次殺你一次!哈哈。。。。。。”


很快女人匆匆吳斌被打了一針鎮(zhèn)定立刻昏睡了過去。而她說的那句話,卻仿佛鬼魅縈繞在耳邊。

小王愣愣地攤坐在地,除了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氣外,茫然不知所措。




那天夜里休息的時候她調(diào)取了那個女病人的個人資料,卻發(fā)現(xiàn)她的檔案上還帶著刑事案件的資料。

電腦屏幕上只顯示了短短的幾行字:溫馨,女,1972年生。美術(shù)老師。其于xxxx年用數(shù)據(jù)線勒死丈夫的外遇女子和其5歲女兒。案發(fā)后檢測出其精神問題,轉(zhuǎn)到你處進行進一步看管和治療。望配合。

電腦的藍光悠悠的打在小王的臉上,空調(diào)里的冷氣絲絲的吹著,小王忽的打了一個冷戰(zhàn),寒意遍布全身。她突然懂了吳斌的一片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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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麗貞喜歡上了一個人。同系的師兄,林剛。

蘇麗貞與林剛的相遇如同小說里的情節(jié)一樣冒著粉紅色的肥皂泡。

那是蘇麗貞第一次學(xué)會騎自行車,興奮的她和秦麗嬉笑著飛馳過學(xué)校里的街巷。因秦麗騎車的速度遠沒有蘇麗貞的速度快,蘇麗貞在前面調(diào)皮的回頭對著秦麗喊“秦麗姐快來追我啊”,然后挑釁的又飛奔沖向前方。秦麗笑著看著她的樣子氣的心下直癢癢,腳下也在暗暗加速,蘇麗貞笑著不斷的回頭叫著秦麗的名字,笑的忘乎所以。

可危險就是這樣悄然逼近的,蘇麗貞的興奮讓她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行人,而當(dāng)她回過頭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切已經(jīng)晚了。

翻滾的車輪,秦麗撂下自行車驚恐呼救的臉,眩暈的樹蔭,都成了那個夏天里令人難忘的畫面。只是那最難忘的,是林剛蹲下檢查她的傷口然后俯下身去抱起她時,被陽光打上陰影的側(cè)臉。

帶著粉紅色愛神丘比特之箭一下貫穿了她的心臟,她像在胸膛里揣了一只兔子一樣惴惴不安,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令她忘了疼。


從那以后,林剛和她說一句話都會讓她臉紅不已。暗戀如同藤蔓一樣在心里瘋長,而她卻遲遲不敢開口說出自己的心思,只是默默的遠遠地看著他。

而讓蘇麗貞又驚又喜的是,伴隨年級的升高,蘇麗貞竟然被分到了和林剛同一間的實驗室,成了他嫡系的小師妹。


蘇麗貞對林剛的心思都被明眼人看在眼里。慢慢的實驗室里大家都愛開林剛和蘇麗貞的玩笑,大家習(xí)慣的把蘇麗貞與林剛放在一同打趣。每每到這,蘇麗貞都會把布滿著紅暈的臉埋得深深的,如同熟透了的草莓一樣鮮紅欲滴。而林剛則寵溺的站在一旁看著她害羞時候的可愛的模樣。


而那天,一切來得突然又必然。

同實驗室的同學(xué)仍舊和平常一樣開著蘇麗貞和林剛的玩笑,只是這次不同的是,平常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的林剛突然開腔叫住了蘇麗貞,引得蘇麗貞一愣,而接下來林剛的話更是驚到蘇麗貞令她僵在原地如化石一般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以為自己幻了聽,因為她聽到林剛對她說:“麗貞,做我女朋友吧。”

蘇麗貞一時不知所措,那句做我女朋友吧縈繞在耳旁像做夢一般不真實,直到旁邊的秦麗推了呆愣的她一把,才把她從癡想里帶回現(xiàn)實。

天旋地轉(zhuǎn),蘇麗貞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實驗室都變成了粉色,空氣里呼吸的味道都帶著甜味,她看著林剛期待著她回答的眼神,令她再次眩暈,所以她只有瘋狂的點頭,來表達那個她日思夜想的回答------“好”。


許久后,蘇麗貞和林剛在草地上小憩,她枕在林剛的腿上,伸著手指,看著指縫里陽光將林剛側(cè)臉的剪影掉進眼睛里,心里一陣幸福。忽的,蘇麗貞像是想起什么一樣,仰起臉問林剛,“那時,你為什么會突然表白呀?”

林剛笑著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邊回憶“那時我不確定你對我的感情,因為我每次想約你出去的時候你總是躲閃,讓我很不確定你對我的心思。所以我也猶豫了很久,沒敢捅破這層窗戶紙,因為我怕我說了以后我們連同學(xué)都做不成。”

“那后來又是為什么和我表白了呀?”

“這個是真的要感謝你的好朋友咯”,林剛抻了一個懶腰,低頭輕吻了一下蘇麗貞的嘴唇,又引得蘇麗貞一陣害羞,“秦麗來找我,和我講了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問我對你的心思,是不是真的愛你,她鼓勵我讓我和你表白。之后呢,還威脅過我,我要是對你不好她會讓我后悔的。”

蘇麗貞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那天回去之后,蘇麗貞淚水漣漣的沖過去給了正坐在床上敷面膜的秦麗一個大大的熊抱,弄得秦麗手足無措,秦麗抱著蘇麗貞安慰著,反復(fù)的詢問蘇麗貞原因,蘇麗貞只是搖頭不言語,反而哭的更厲害了。秦麗輕輕的安撫著蘇麗貞,在牙縫里擠出一句“不要哭啦,你看,你還有我呢,誰敢欺負你,秦麗姐第一個打跑他!”

蘇麗貞聽著她惡狠狠的聲音忍不住破涕為笑。秦麗抽出紙來給她擦去眼淚,蘇麗貞看著秦麗一邊按著臉上的面膜一邊給自己擦眼淚的樣子,忍不住眼淚又涌了出來。

蘇麗貞哽咽的拉住秦麗的手說,“秦麗姐,你要記得,我的婚禮你一定要來哦,你是我婚禮上的唯一的伴娘和我孩子唯一的干媽,我的手捧花不會給別人的,我要直接送給你,我也要你一樣很幸福,幸福死了一樣的幸福。”

秦麗被她的話逗樂了,眼眶一樣溫著,但是她還是嘴硬的說,“知道啦”,她輕輕地撫摸著還在掉淚的蘇麗貞后背安慰她說,“好啦好啦,不許哭,哭了就更丑了。你的婚禮我一定會去的,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去的。”

蘇麗貞與秦麗相視而笑,看著彼此臉上掛著的淚花,然后再次失笑。


可惜,她們誰也沒能等到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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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再次隨吳斌查房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以后了。

吳斌像從前一樣照常叮囑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項以及要求,小王認真的點頭。吳斌看了一眼小王,邁開步子走了。可走了一步,轉(zhuǎn)身又退回來看著她說,“人生無常,唯有自身感受到的苦痛,才能更深刻的體會和寫出他人的苦痛。但是有些殘酷注定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讓你感受時,記住,去接受。因為有些命定的東西,是你注定無法打破的命運枷鎖”。

小王定定的看著吳斌,然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天的檢查很順利。小王終于把壓在心上的大石頭放下,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不要高興得過早”,吳斌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而低頭翻看病例夾,“沒到最后的時候萬不可掉以輕心,記住了嗎?”

小王聽罷,迅速收起松弛的態(tài)度,轉(zhuǎn)而向吳斌示意,認真的答道,“老師,我記住了。”


小王跟在吳斌身后進了最后那間病房。剛剛邁進房門的小王就覺得這間房不太一樣。她仔細打量著,房間很干凈,和之前她查過的很多病房都不一樣,屋子里沒有醫(yī)院病房里的藥味逼得讓人萌生多一刻都不想待的想法,反倒是多了些溫馨的感覺,甚至在桌子上還擺著鮮花。“真是奇怪,”小王嘀咕著,“很明顯這間病房是有人特殊打理和照顧過的,這里住的會是誰呢?”


床上坐著的女子很漂亮,她沒有穿病人的病號服,而是穿著自己的衣服,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她溫柔的和吳斌互相打著招呼,甚至還擁抱了一下吳斌。她稱呼吳斌為“老師”,這令小王更加迷惑,一向查房不講話的吳斌和女子像很久不見的老友一般攀談起來,雖然小王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話過半晌,吳斌招呼站在一旁的小王過來,并向女子介紹小王。小王更加迷惑了。但是她看的到吳斌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就配合著在女子問的每一句話接下去,女子得到回答后微微點頭示意,嘴角邊依然掛著溫柔的笑。

查房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小王示意吳斌該走了。吳斌向女子道別,已經(jīng)把手搭在門把上的吳斌突然停下,轉(zhuǎn)頭輕聲對女子說,“明天,還要白色的菊花嗎?”女子仍舊笑著,緩緩地點了點頭,吳斌看了她一眼,然后輕聲答了一句讓人不注意好似就聽不到的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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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愚人節(jié)。

與林剛約會回來以后時間有些晚,宿舍樓里已然黑成一片。顯然,大家早已睡下了。蘇麗貞躡手躡腳的打開門,輕手輕腳的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去衛(wèi)生間里換了睡衣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

沒戴眼鏡的蘇麗貞手下一滑,把面霜掉在了地上。面霜滾落在了桌子底下,害的蘇麗貞不得不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去找那面霜。而在蘇麗貞摸出面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宿舍的桌角放了一大瓶實驗室里的醫(yī)用酒精和滾落在地的威士忌和伏特加酒瓶。“這些瘋丫頭們”,蘇麗貞在心里想,肯定是閑的沒事做,又開始在宿舍里拼酒開party了。蘇麗貞笑著搖了搖頭,收好了自己的東西,卻發(fā)現(xiàn)剛剛進入四月的天氣,已然有了蟲子,蘇麗貞想了想,找了找以前收在抽屜里的點燃蚊香,點了幾根,就睡下了。


夢里的景色異常詭譎,一切好像都變得和現(xiàn)實里不在一樣。秦麗成了搶奪自己男朋友林剛的壞女人,而林剛竟然也沒有拒絕秦麗,反而在自己面前大秀與秦麗的親密。蘇麗貞氣的手在發(fā)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一點力氣。而夢中的秦麗,反而因此變得更加變本加厲,走過來狠推了自己一把。

蘇麗貞恍然從夢中驚醒,還陷在夢中迷局的蘇麗貞正對上秦麗惶恐的眼睛,一時不知所措。


而眼前的景象讓蘇麗貞忘了呼吸,煙霧和火苗籠罩著整個宿舍。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呼救,而在慌亂中門把手被一個舍友擰掉,門怎么也打不開。秦麗拽著蘇麗貞拼命的拍打著門呼救,卻只能聽見走廊里奔跑慌亂的人聲。火越燒越大,也逼得越來越近,門口的兩個同學(xué)已經(jīng)出現(xiàn)煙霧中毒的昏迷癥狀,呼救聲變得越來越微弱,蘇麗貞也不例外。走廊里的聲音嘈雜不堪,蘇麗貞的眼皮卻越來越沉,“好想睡覺,秦麗姐”,蘇麗貞攤到在地喃喃的念著。

“你不能睡,麗貞,你不能睡,”秦麗帶著哭腔拼命的拍打著她的臉要她保持清醒,火勢越來越大,“這下死定了”,蘇麗貞被秦麗搖晃著,她虛弱的抱著秦麗,“秦麗姐,這輩子我們不能做姐妹到頭了,下輩子,下輩子,”煙霧嗆得她一陣咳嗽,她帶著哭腔抓著秦麗的手,“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再做回姐妹,你好好的活著。替我告訴爸爸媽媽,我愛他們。”

秦麗再也忍不住,抱著蘇麗貞哭了出來,倆人蜷縮在角落,坐在地上一起等著死神的鐮刀,緩緩砍下。


蘇麗貞已經(jīng)開始陷入昏迷,淚眼婆娑陷入絕望中的秦麗恍然瞥見窗戶和那還沒燒完的床單。

她努力的把蘇麗貞拖到了窗口,將系在一起的被單在蘇麗貞的腰上綁下,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把蘇麗貞從窗戶順了下去。

在蘇麗貞意識模糊的最后一瞬間,她聽到秦麗的最后一句話是秦麗沙啞著嗓子吼出來的“麗貞,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秦麗的葬禮很簡單,蘇麗貞沉默的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傷心欲絕的秦麗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飄蕩在整個墓園上空。人群散盡后,蘇麗貞坐在秦麗的墓碑前,看著那張黑白色的笑臉喃喃的念著,“秦麗姐,你放心的走吧,以后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爸媽,我會好好對待他們的。”


蘇麗貞并未食言,畢業(yè)工作后她將秦麗的父母親一如當(dāng)做自己的爸媽來贍養(yǎng),并在自己與林剛結(jié)婚的那天,請他們也作為自己的娘家人請到了現(xiàn)場,把這份喜悅分享給他們。


新婚那天,主持人問蘇麗貞此時此刻的心情,蘇麗貞緊緊握著話筒眼睛里亮亮的說“我有今天我最想要做的就是感謝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你。麗麗姐,今天我嫁人了,嫁了我很愛的人,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也會如你所愿,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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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斌坐在桌子后面聽著小王做的實習(xí)總結(jié)匯報。他給小王倒了杯桌子上的茶,然后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便靜靜的聽著小王的話,小王頓了一下卻被吳斌突然插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今天為什么會一反常態(tài)?”

小王愣了一下,然后低下頭喝了一口茶,味道悠然纏繞在唇齒之間。她放下杯子看了吳斌一眼,轉(zhuǎn)而低頭整理著手上的文件夾“老師以前說過,不該問的不問。我相信老師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原因的。”

吳斌沒有答話,抽出了一根煙,卻停了許久沒有點燃也沒有說話,屋子里如同無人一般的死寂,小王忽然覺得有些悶得慌。

吳斌打開火機,滑動著齒輪看著火苗彈出,火機吐著火舌如同吞噬一切的篝火,吳斌沒有繼續(xù)小王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我給你講講今天下午我們查房的那個女孩子吧。”

小王默然。

吳斌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轉(zhuǎn)身看著夜色漸漸湮滅著城市,聲音縹緲如同遠處傳來一般地講起來。


“5年前x大那場大火你還記得嗎?”

小王愣了一下,才道,“記得。”

“那場火是剛才那個女孩子的放的。”

小王驚訝的合不攏嘴。停了好久,小王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飄出來,“她,嗯,我是說,她為什么要放火?”

“為了殺掉她的舍友。”吳斌簡短的道。

腦海里仿佛被什么擊穿,一瞬間讓自己失去了思維,許久才緩過勁來,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她,她為什么會殺掉她的舍友?她是反社會人格嗎?”

吳斌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又吸了一口煙,看著窗外,講起來。


蘇麗貞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會做這個奇怪的夢。

她使勁的敲著腦袋,但是絲毫沒能把那夢魘從自己的腦袋里趕走。


“她是個苦命的孩子,”吳斌緩緩地說,“她得家庭條件很不好,她的父親幾乎傾家蕩產(chǎn)才湊齊了她的學(xué)費送她來上學(xué)。她很勤奮也上進,每天起早貪黑的學(xué)習(xí),從不帶怠慢。她曾是我最好的學(xué)生,也是我的驕傲。那時候我剛失去我的女兒,她作為我的學(xué)生知道這件事以后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也把她當(dāng)做我第二個孩子看。可是我卻從來都沒想過她與此同時承受著別的東西。”

“我隱約察覺到有個女孩子在和她說話得態(tài)度時候很不對勁。起初我并沒有特別注意過,但是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在我們談話之時在偶爾談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的反應(yīng)和狀態(tài)也很不自然。我曾試探的追問過她原因,可是她每次都跟我解釋說沒什么。我沒有細追究。那段時間以后我作為學(xué)者去了外地訪學(xué),離開了學(xué)校。從那以后不久,她的狀態(tài)急轉(zhuǎn)直下。”

“我不知道這中的原因,直到出事以后我才明白為什么她變化如此之大。那個使她恐懼的女孩子叫秦麗,也是釀成一切問題的罪魁禍首。當(dāng)時在大一開學(xué)前,她在打水的時候不小心把水瓶打碎了,水濺到那個女孩子腳上燙傷了那個女孩。女孩逼著她賠償醫(yī)藥費,她不得已,只得把身上本就所剩不多的錢全部給了她,但是這些在秦麗眼里遠遠不夠。

她求秦麗讓她慢慢的還錢,因為她真的沒錢了。秦麗答應(yīng)了。蘇麗貞利用課余時間拼命地做著兼職想盡快把錢還清,讓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她以為秦麗終于發(fā)了善心,卻沒想到有更大一張羅網(wǎng)在等著她跳,成了噩夢的開端。

秦麗一次一次的提高著她欠她錢的限度,她成了秦麗的自動提款機。錢越滾越多,秦麗開始越來越囂張,對她的不友好越來越公開,也越來越放肆。秦麗要求她搬進她的寢室和她同住,名目是與她關(guān)系親密。實際是更方便她對她的使喚。從強迫她考試傳答案,到給她洗腳洗內(nèi)褲,不高興的時候會打她,甚至很多同學(xué)都見過秦麗當(dāng)眾扇她耳光。

而當(dāng)秦麗在看到她的貧窮的跛腳老父親在來學(xué)校給她送錢的一幕后,這種羞辱變成了公開的事,秦麗學(xué)著她父親的模樣和蘇麗貞說話,總是引得全宿舍的人哄堂大笑。本來這錢到了大三上隨著她的獎學(xué)金補助可以終結(jié)了的,可是沒想到,中間又出了一件事。”

“我的另一個學(xué)生林剛很喜歡她。頻頻對她示愛,我看得出來她也喜歡林剛,但她的態(tài)度卻很奇怪。后來我才知道,原來秦麗也喜歡林剛。事發(fā)那天,是她鼓起勇氣把秦麗對她的凌辱的事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上報到學(xué)校校長信箱的那天,也是林剛對她表白的那天。她在忐忑中等待著回復(fù)結(jié)果,期待著可以脫離這苦海,結(jié)束這段不堪回首的生活,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輔導(dǎo)員。她以為事情終于可以解決了,卻沒想到秦麗也在。”

“那天晚上學(xué)院的領(lǐng)導(dǎo)大發(fā)雷霆。把相關(guān)負責(zé)人和她們都罵了一頓,在了解諸多事端以后選擇把此事壓下去,原因是這件事會影響到學(xué)校學(xué)院的形象。也再次強制她不準把這件事泄露給任何人尤其是媒體,并威脅她如果泄露全部獎勵會被取消。”

“學(xué)校的口頭批評教育結(jié)束后,秦麗和她一起回到了宿舍。惱羞成怒的秦麗聯(lián)合宿舍其他幾個人把她圍堵在衛(wèi)生間里拳打腳踢,打到她直至昏迷后才停手。而當(dāng)寢室里無意中有人透露給秦麗林剛對她表白以后,秦麗再次失控了。她打電話質(zhì)問林剛是否愛她,林剛矢口否認。至此,事情開始失控了。”

“秦麗伙同其他人對剛剛清醒的她再次毆打,只不過這次沒有再打暈她。而是扒光了她的衣服拍了視頻,這個過程里她都在拼命地掙扎和求救,可是,沒有一個人伸出手來幫過她。秦麗押著她,把她的頭壓在便池里淹溺直到她昏厥。折騰夠了她,秦麗把視頻打包發(fā)送給了所有人,并匿名上傳到了校園貼吧上。其中一人為了安慰秦麗而買了酒,幾個人喝過宣泄之后便睡了,再沒人管過衛(wèi)生間里的她。”

“那天晚上,在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漸漸蘇醒的她踉踉蹌蹌的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反鎖了房門,用醫(yī)用掛吊針的架子勾住了門,把她們沒有喝完的酒倒在了全宿舍,點燃了。然后自己躲到了衛(wèi)生間。”


“當(dāng)有人發(fā)現(xiàn)著火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消防趕到并把大火撲滅時候,那幾個人已經(jīng)被燒焦了。最后垂死掙扎的樣子十分猙獰,”吳斌嘆了口氣, “我做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生,從未見過這么慘的景象。”


“在滅了火以后,人們找到了她,本以為她被嚇壞了,所有人都在慶幸著還有生還者時候,她卻說了令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話:“火是我放的,她們”,她僵硬的站直身體,沒有回頭,而是伸出手去,指著那些被抬出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尸體,“她們,她們也是我殺的”。她鎮(zhèn)定的讓所有人出乎意料。”

“既然有人承認了,警方開始著手進行調(diào)查。在做了一系列調(diào)查以后,最終認定了是她放的火。消息出來的時候輿論嘩然。受害者的家屬不依不饒,要求嚴懲兇手,每天在學(xué)校,法院,警察局前拉著條幅示威。網(wǎng)絡(luò)上也漸漸的流傳起各類不實的傳言,聞?wù)f她的全裸視頻以及和秦麗的關(guān)系,美化受害者秦麗,把她塑造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制造輿論壓力,甚至出現(xiàn)了網(wǎng)絡(luò)請愿書,要求嚴懲和必須判處她死刑。”

“而在警察審訊她時候,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她近乎可怖的承認了她所做下的一切,甚至交代了所有的細節(jié),包括在著火以后,她是怎么把耳朵堵上,不去聽那些人慘叫的聲音。

很多人認為她是一個藏在自己瘦小身體里偽裝起來的心狠手辣的劊子手,因為在供述她放火的細節(jié)時候,她全程都在面帶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結(jié)果的一目了然,自然接下來怎么按照法律程序處理就怎么處理。這件事的惡劣程度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象,許多家的報紙以及新聞媒體都在爭先報道這件事。而更令人詫異的是,在庭審時候,當(dāng)公訴人念完了對她起訴的一系列內(nèi)容和她所觸犯的法律,會判處什么罪行時候,本在被告席上安安靜靜一言不發(fā)只是聽著的她,忽然發(fā)瘋。哭喊叫嚷著,“不是我,不是我”,像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什么一樣,然后當(dāng)場矢口否認了她在警察局里所交代的一切,現(xiàn)場混亂不堪,為保護她的安全,法警把她帶回了看守所。法院不得已沒辦法再繼續(xù)審理下去了,只能休庭。”

“而在看守所里,看管人員發(fā)現(xiàn)她總是一個人對著墻自言自語,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安靜的像沒有生息一般,有時卻突然對著空氣暴怒,眼睛里的神色時而變幻,像變了好幾個人。很多人以為她是裝瘋賣傻,想借此逃避法律的嚴懲,可是又覺得她不像裝的,就委托了附屬醫(yī)院做了一次全面的神經(jīng)檢測。”


“最后的結(jié)果在沒做出來時候我就已經(jīng)料到了。我去看過她。

她流著眼淚,一直在和我道歉,說她辜負了我對她的期望,沒能成為最好的醫(yī)生。她還是沒有忘記關(guān)心我的身體狀況,叮囑了我很多。我小心的問了她很多關(guān)于秦麗和她的事,為怕刺激到她。可是她卻很平靜,一一和我講明,秦麗在學(xué)校里對她所做的一切,那種語調(diào),像什么呢,嗯,就像再講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和自己毫無干系的事一樣,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我問她,當(dāng)時為什么在秦麗校園凌霸她時候她沒有第一時間選擇上報處理,讓校方出面處理這件事,就不會釀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但是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她很平靜的看著我說完,咧開嘴笑了。不是輕蔑的,而是帶了許多苦澀,她看著我的眼睛,安靜的像喪失了生氣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老師,學(xué)校是不會管的,真的,不會管的。”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是卻發(fā)現(xiàn)此刻的語言真的蒼白無力。我問她想要什么,我都會盡量滿足她的。她慢慢的低下頭,許久不曾作聲。我們就這樣彼此沉默著。許久,我才聽到她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師,”她頓了一下,“能不能給我?guī)б皇皇馨祝馨椎木栈ǎ俊蔽夷唬瑢χc頭。”


“臨走前,我有些擔(dān)心得看著她對她說,要保重身體和自己,無論如何,都在最終判處沒有出來之前,都要好好的。她卻笑著反過來安慰我,和我說,老師,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的。我看著這張我熟悉的臉掛著的無害的微笑,突然覺得很陌生。見我一直沒有作聲,她主動地站起來,小聲的問了我一句,“老師,我可以抱抱你嗎?”我看了一眼舍監(jiān),對舍監(jiān)點了點頭,舍監(jiān)默然應(yīng)允,然后轉(zhuǎn)過了身。

我起身抱了了下她,和她告別。卻聽到她在在嘴里小聲的,反復(fù)的念著“秦麗姐,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的語句。

放開她時,發(fā)現(xiàn)她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是多重人格”,小王脫口而出,身上忽然泛起一股涼意,這樣就完全解釋的通了,為什么她的前后行為不一致,為什么她會斷斷續(xù)續(xù)的認為自己是無辜的,然后再次轉(zhuǎn)身卻變得極其冷漠。小王忽然想起那時老師在課堂上講起的一切,因各種外部的打擊和刺激,人可能會分裂出不同的人格。被稱為后繼人格和主體人格。后繼人格和主體人格在情感,態(tài)度,知覺和行為等方面十分不同,不時甚至處于劇烈的對立面。主體人可能是友好,積極的,而后繼人格可能是消極的,攻擊的,逆社會和雜亂無章的。這樣看來,這個女孩子在受到秦麗的欺辱后,在長期的自我壓抑和不斷的自我暗示之下,分裂出了兩個人格,一個極度冷靜冷血,一個極度軟弱。但是這種狀態(tài)下,正常的一方還是努力的壓制著那個分裂出的她。可惜秦麗太過囂張,在事發(fā)那天所做的一切已經(jīng)把她逼上了絕路,報復(fù)和仇恨早已經(jīng)把她吞噬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小王突然在心里泛起一陣悲戚,同情這個女孩子,但是卻沒辦法做什么。她明明什么也沒做錯,也是受害者中的一個,卻不得已一個人背負著如此大的苦果,弄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只能在精神病院里度過。小王嘆了一口氣,不知怎么的,心臟突然動了一下,小王捂著自己的心口,感覺有些難受,可能聽的太多加上聯(lián)想的太多了吧,她在心里想,又忽然在腦海里浮起那次差點殺掉自己的溫馨的眼睛。


吳斌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窗外起起滅滅的闌珊燈火,又燃起第7支煙,吸了一口。


小王如鯁在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知道這件事對吳斌到底造成了什么影響,她只知道這件事或許是吳斌一輩子的傷痛。小王的眼前只是浮現(xiàn)起,那女孩笑起來時候可人的模樣。

她忍不住翻開了眼前的,她的病例,只見上面寫著一個同樣可人的名字:蘇麗貞。


小王想張嘴再問吳斌什么,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舌頭開始麻木,她看著吳斌的身影恍然晃成了兩個,她驚恐的站起來身來邁開腿想向吳斌求救,卻發(fā)現(xiàn)腿已經(jīng)不再聽她自己的使喚。

轟然墜地的那刻,她只聽見吳斌喪失溫度的聲音像是遠處傳音般的縹緲著傳到耳邊來,“王苗苗,你記不記得,吳瑤?”

小王的瞳孔驟然放大,可是很快,她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因為她已經(jīng)喪失了可以做任何反應(yīng)和牽動肌肉的能力。


? ? ? ? ? ? ? ? ? ? ? ? ? ? ?


有人說,人在死前,人的一生會像幻燈片一樣在自己眼前放映,以前小王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而今她卻信了。因為此時,她的一生正在她的眼前快速的變換著。


小王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從前的一切,那些苦辣酸甜的過往,曾經(jīng)覺得過不的事而今也能冷眼旁觀。果然在隨著成長的道路里,覺得重要的東西會隨著時間而發(fā)生位移,那些自以為失去就活不下去和得不到就喪失全世界的想法幼稚而可笑。可惜置身其中的時候,在淺顯的道理也不能使人完全超脫與世外。

小王發(fā)出了一聲嘆息,嘆息著自己明白的太晚,她快速的劃過自己的記憶,想略掉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而當(dāng)一個曾經(jīng)無比讓她熟悉的身影映在自己的眼前時候,小王卻仿佛被雷擊一般,再也平靜不起來。

“吳瑤,吳瑤”,小王喃喃的在嘴邊念著,眼前的風(fēng)景變幻莫測,快速劃過的記憶仿佛光線曝光在鏡頭下一般連成細線,最終停擺在那張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臉上。


溺水穢物下女孩驚恐的臉,刺耳尖銳的笑聲,女孩皮肉被煙頭燙焦的味道,讓小王的記憶開始清晰起來。女孩的身影在眼前快速的掠過,小王很驚訝自己出現(xiàn)在畫面里的竟然是對女孩非打即罵,小王想不起來為什么當(dāng)時自己會那么對那個女孩,可能是一些很小的事,看她不順眼,也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欺負她所以自己跟風(fēng)。小王的眼睛跟著那些記憶的畫面轉(zhuǎn)動,忽的,女孩的身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班主任嚴肅的臉。小王努力的回想,終于想起來最后見女孩那天,因為女孩沒給自己抄作業(yè),讓自己挨了罵,所以她把氣撒在了女孩身上,好好的“教訓(xùn)了”女孩一頓。可第二天,就在班主任的口中得知,女孩在回家不久之后就割腕自殺了。

小王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在聽吳斌講述蘇麗貞的故事時候覺得陣陣泛寒了,她翁動著嘴唇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吳斌看著躺在地上身體漸漸冰冷的小王,良久,他掐掉了手里的煙,把小王睜著的眼睛覆上,脫掉了白大褂,坐到了小王的身旁。


他手里拿著一本已經(jīng)泛黃已久的日記本,小聲的念著本子上的字給小王聽,念著念著,吳斌開始哽咽,旋即開始放聲大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他重復(fù)的念著日記本最后那頁密密麻麻寫滿字但卻總歸只有幾個字的一句話,“王苗苗,我恨你。”


吳斌把日記本抱在自己的懷里,他哆嗦著已經(jīng)發(fā)紫的嘴唇,望著已經(jīng)漸漸升起來的太陽,閉上了眼睛。嘴里喃喃的念著,“瑤瑤,爸爸,來看你了。”




天亮了,朝陽仍舊熱情如同鮮血般燦爛,漸漸蘇醒的蘇麗貞看著窗邊那束被霞光鍍上金色的白菊花嘴角充滿了笑意,她溫柔地起身對著身旁空著的位置說,“林剛,要起床了哦,不然上班要遲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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