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給您沏的這一壺茉莉香片,也許是太苦了一點。我將要說給您聽的一段香港傳奇,恐怕也是一樣的苦——香港是一個華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您先倒上一杯茶——當心燙!您尖著嘴輕輕吹著它。在茶煙繚繞中,您可以看見香港的公共汽車順著柏油山道徐徐地馳下山來。開車的身后站了一個人,抱著一大捆白菊花,人倚在窗口,那長長卷卷的花瓣便伸到后面的一個玻璃窗外,白成一片。
后面那一個座位上坐著聶傳慶,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說他是二十歲,眉梢眼角卻又皺巴了些。同時他那棱角分明的鎖骨線條和細嫩的皮膚又恰是十八九歲應當的樣子。他穿了一件藍綢子夾袍,捧著一疊書,軟挨在玻璃窗上,頭在上面時不時搖動。蒙古型的鵝蛋臉,淡眉毛,吊梢眼,趁著橘黃色的陽光,很有幾分女性美。唯有他的嘴唇卻是過分地白了一些,與那朝氣的面容翻了沖。他眉頭微皺,人似夢非夢地盹著了。
車子突然停住了。他睜開眼一看,到學校的站了。他顫顫悠悠地下了車,慢慢地走著,像個腿腳不靈活的農民。這一天跟往常一樣,卻又真實地不一樣。身邊的同學一溜煙地跑進華南大學的校門,在成片苔色的棕櫚樹下打鬧,自己卻踟躕著,恨不得回頭,逃離白骨森然的法庭。
“是不是?是不是?......你就看準了我!”
“告訴你,我要你死!”
“有了我,就沒有你。懂不懂?”
眼一黑,回想前兩天晚上,像是給針扎了一下。熱烈的說話聲,黑暗的味,簌簌的風,鼓起來的翡翠色斗篷......仿佛這是他人生僅有的記憶,一閉上眼就是,一閉上眼就是,睜開眼,畫面的透明度是低了些,但聲音更熱烈了。
是,當初不該那么沖的。但走了一段路,胡思亂想,又增加了些許理直氣壯的味道,言丹朱不過是承受了一頓,自己被父親和后母踩在腳底的這些年,每一寸皮膚里都是的血肉模糊的淤青,——好不了的淤青。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腦子一片白,沒有聲音,就像那晚上,他第一腳踢上去,丹珠低低地噯唷了一聲,后來就沒有聲音一樣。
02
班上沒有異樣的眼光。傳慶一坐下,言子夜就進來了,依舊穿著那件寬大的灰色綢袍,這天或許冷了些,他一面搓熱著手心,一面走上了講臺,兩手撐在桌上,翻開了點名簿。傳慶悄悄溜到后面找了個邊角位,埋頭盯著言教授。每一個動作都在牽動他。
作為言丹朱的父親,他絕對會因女兒的遭遇暴打而大發雷霆。或許下一秒,他就會叫傳慶出去。那么該說什么呢?傳慶想。說我母親是你從前的女友馮碧落嗎?如果沒分開的話,我或許就能成為你孩子了。不行,不行,他搖了搖頭。胡想什么!還是說喝了酒不清醒簡單點——這是最情有可原的理由了。這一切都是意外,是無心之失。但...要賠錢嗎?賠很多嗎?傳慶家里是不缺錢的,只是萬一告訴父親,在外面欺負同學,父親臉上肯定掛不住,鐵定又是一頓打。他額頭微微出汗,亮晶晶的,手攥著膝上的蒼黑厚呢長褲,拇指黏食指來回地摩擦。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言丹朱正抱著本厚沉沉的漆皮筆記本夾子迎面走來,傳慶下意識用右手擋住額頭,縮著身板,假裝翻開書看。但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只在他斜前方找個位置,像羽毛落地輕飄飄坐了下來,仿佛不曾認識傳慶。言丹朱大約是修了頭發,從前發尾電燙的痕跡沒有了,烏黑齊耳短發,松散的前劉海梳成垂絲形,顯得脖子更修長。臉瘦削了些,曬成棕金色,眉眼濃秀,面無表情,雖是正經學生的打扮,但卻像個冷艷的大人了。傳慶有點愕然,從后面探出頭觀察著,脖子是白的,手臂是白的,就連臉也毫發無傷。傳慶的臉也白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言子夜開始講課,傳慶心一顫,像雙手捧著一盆水顫悠悠地走高空繩索,一切動靜,都與他的生命緊緊鎖在一起。傳慶沒有心思聽課,只是來回地看他們父女,又來回做幾十種假設與幾十種解釋,但唯有一種他沒有想到,而事實又恰恰是那一種。下課鈴響了,周圍的人零零散散地收拾走人,言教授右手夾著點名簿徐徐地走出課室,而丹朱——這個霸占了他幸福的女人,也若無其事地離開。傳慶眼看她墨綠色飄逸的裙擺翻涌著。像是那晚的奔騰澎湃的松濤,它越飄越遠。他跟了上去。
丹朱從女廁所出來,從兜里拿出細麻手帕擦著手。傳慶在陰影里露出臉,道:“言丹朱,借一步說話。”丹珠用眼尾瞅著她,沒說什么,跟了傳慶,走到了個堆滿廢木柴的角落。
雖是嚴冬,但正午是暖洋洋的,太陽光曬在磨礪的水泥地上,像是把一臟兮兮的黑白報紙染成橘黃了。角落里長著陰暗的青苔,旁邊的教學樓的墻壁上都是濃綠的爬山虎,懶洋洋的,草的腥味和木香混在一起,丹朱一走近就把手蓋在鼻子上。
“那個...你沒事吧?”傳慶抽了一口氣道。
丹珠平視著他,水盈盈的眼珠子微微睜大了,又縮回去,看著傳慶,左右轉動。
她穿著硫磺色的厚呢織錦袍子,墨綠色的百褶長裙,黑皮鞋,細長白嫩的手疊在胸前,經脈凸顯的脖子,齊眉短發下一張冷冷的臉。
那晚的拳打腳踢,只是一場夢?傳慶想。但他把所有的怨恨都在那一刻傾瀉出去,像那晚傾瀉的月色和掀騰的樹葉那樣,看得見聽得著,都是實實在在的。
“為什么?”丹珠淺淺地張開嘴巴問道。
傳慶垂下了眼,倒抽一口冷氣,道“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就不說出去?”
丹珠冷笑一聲道:“你愛說不說,反正我是遲早會知道的。”聲音依然是輕輕的,沒有重量,仿佛無論說什么,都不會在她心里起波瀾。
傳慶在腦子里翻箱倒柜,尋著“嫉妒”的同義詞,用盡才氣來美化自己,話砌到嘴邊,一不經意就瀉了出去。“我就是羨慕你,你有朋友,你有家,你有一切我無法擁有的東西。”一說完,他的喉嚨就緊緊的,哽咽著。
丹珠似乎共不了情,半合著眼,微微皺眉,難以置信似的,像看小孩,道:“這有什么好羨慕的。”說完,轉身走了。
傳慶本懷揣著迎接滅頂之災的心,卻迎接了這般云淡風輕。一切都與以前一樣,他那無能的靈魂不知有了從哪來的勇氣,目中無人地傲視丹朱,好幾次丹珠明顯想找他說點什么,都被他不耐煩地無視。她是喜歡他的,一定是,所以才袒護他。他要用盡力虧待她,讓她追著他,卻得不到他。大考的日子即將來臨,因為之前試過不及格,也懼怕父親,傳慶只得一股腦地拾起課本復習,過去的事情慢慢被淡忘。
03
有一天,傳慶在放學路上被德荃和他幾個馬子給堵了,德荃人高馬大的,身材是壯實的,只是臉頰兩邊密布紫黑色的圓圓的痘印,明顯是擠過又不細心料理,留下了斑駁的痕跡。他一上來就是一拳。“你是什么東西?竟然敢纏著丹珠?”傲氣的傳慶瞬間被打回原形,像柔弱的白骨精,乞乞縮縮道,“我沒有。是她愛找我,說把我當做一個女孩子看待。”德荃一愣,跟著和同伴對視,忍不住輕蔑地笑了幾聲,又吼道:“我管你男孩女孩,總之我討厭那些風言風語,以后離她遠點。不然我踢掉你的狗牙。”
傳慶摸著燒痛的左臉,慌慌地站了起來,正準備回應,“我愛誰跟誰,你管我?”一回望,丹珠正從后面走了出來,穿著象牙色織金夾袍,淺藍綢緞羅裙,把手揣在胸前,眼神布滿冰凌。“那誰,即使沒有他,我也不喜歡你,我就是單純不喜歡你,別給自己找什么理由了。”德荃羞了臉,感覺面子掛不住,擺了擺手,啥也不說,灰溜溜地領著兄弟走了。
“我說你啊,平時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一到這小混混面前就像過街老鼠,有點男子氣好嗎?”傳慶呆瞪瞪地瞅著她,疑惑著,“喂,真有事找你,要不是受人所托,我才懶得理你,跟我走吧。”
到醫院很有一截子路,此時正是下班時分,路上的人走得匆忙,一旁的黑色德國汽車和黃包車混亂擦過,在忙碌的氛圍里,丹朱悠悠地走動,像一株立在園林魚塘里的白蓮花,悄然發出著暗香。傳慶看著她的背影想,自從那件事后,她的神色似乎降了溫,從前丹朱的眼色總是暖暖的,熱烈的,在一旁聒噪著,像只搖頭晃腦的百靈鳥。但無論如何,她是喜歡他的,傳慶這般堅信,這是他唯一確定的事情,也是唯一報復的希望。
傳慶跟著丹珠來到了醫院,他拉了拉丹珠,難為情道,“我沒事,不過就腫了點,不用去醫院。”丹珠翻了個白眼,道:“是有人找你,我帶路而已。”
傳慶走到病房門口,里面有兩張床,綠白色的地磚在白光下顯得鮮亮。清風裊裊,動了簾幕,扶疏綠竹在外面搖晃。一個護士正幫著位老奶奶擦拭著手,傳慶仔細看了以后確認道:“我不認識她。”丹珠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護士擋住的方向,道:“在那。但好像睡了。”傳慶一臉疑惑,順著弧度看過去,護士正好離開,一張蒼白的熟悉的臉映入眸子,她臉上閃著幽光,像一座上了清漆的雕像。她的前額有一層薄薄的劉海,電燙的發梢被肩膀壓著。傳慶腿一軟,扶著門框,驚恐地看著,再轉頭看著身邊的人,差點暈闕過去。丹珠平靜道:“那是我姐,言丹朱,我是她妹妹,言紫君。”
紫君看丹珠還沒醒,不忍吵醒她,便帶著傳慶上了天臺坐坐。此時的天是琉璃色的,有那么幾塊游絲般的云朵掛在上面,橙黃色的淡淡的陽光涂在丹珠臉上,曬成赤金色。
傳慶站得離紫君遠遠地,畏畏縮縮地盯著她,心里似乎也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紫君的頭發被風吹亂了,用手整理了下,接著轉過身來解釋道:“是我姐的意思,那天晚上我回香港了,去找她,打算給她個驚喜,人是找到了,但是躺在地上的,背她的時候還念叨著不要告訴父親,我猜她是有想隱瞞的東西,所以就演了這么段真假美猴王。”
傳慶的左耳是被父親打聾了的,聽不太清,只得靠近她,但也大致聽懂了,想了想,抬頭問道:“但...但你父親察覺不到家里少了一個人嗎?”
紫君擺了擺手,道:“我是在外地上的大學,我討厭離家太近,我沒事先跟他打招呼說我要回來。”
“你姐可是很喜歡說你家的,誰不知道她有個模范家庭。”傳慶酸酸地道。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紫君半開玩笑道,但她無意轉頭看到傳慶灼灼的目光,不免又沉下臉來。
“可能我姐是很喜歡的,但我跟她性格不一樣,我討厭熱鬧,小時候她帶同學到家里玩,我總會躲起來,因為如果她說她還有個雙胞胎妹妹,我就肯定會被拿出去像猴子那樣被人指指點點。我很討厭這種感覺,沒看過臉長一樣的人嗎?”
傳慶淡淡笑道,心想,還真沒有。
紫君站累了,隨便找了個一米高的石階,跳上去坐了下來,雙腿在淺藍色綢緞羅裙的底下搖搖晃晃,像是在泳池玩水的樣子。
“我不讓她把我們的事說出去,長大了我就離家遠遠的。”
“你挺孤僻的。”話一說出,傳慶臉就紅了,一愣,覺得仿佛在說自己。
“天性如此,我爸為了讓我多跟別人接觸可謂花樣百出,有一次我就把自己鎖在房間不吃東西,怎么也不肯跟他出去應酬。三天后,他就投降了,不再逼我了。”紫君笑道,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你性子挺硬的,要我就扛不住餓了。”
“這有什么,要我出去跟一幫不認識的人噓寒問暖的,更惡心,你說是不是?”子君并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只是看著遠方,仿佛在自言自語。
傳慶只是沉默。
“不說我了,你也說說自己吧。雖然我也不怎么感興趣。”紫君重新看著他問道。
傳慶笑了,笑出了聲,他很久也沒笑過了。“我家人對我不好,但我走不了,不敢走。”
“你遲早會走的,難道賴你爸媽一輩子?”
傳慶又是沉默,他是沉默慣了的。
“我從小就愛逃離,愛在日落時分爬上樹,看著云霞,看著鳥,風就這么輕輕刮在我臉上,比媽媽的手更溫柔。諾,就像現在的這樣。”
傳慶看著熠熠的黃昏,覺著自己似乎脫離了殘缺的軀殼,化作一只無名的飛鳥,盤旋在蒼穹。
眼前的這位女子,棕黃色的皮膚,坐在高高的石階上,仰臉望著夕陽,衣服上織金的線閃爍著。她臉上有一種端凝的表情,棱角有點大人樣,但此時她的眼神顯得稚氣,大眼睛望著遠方,眼睜睜的,眼白發黃,發金,仿佛望到極深的云霞里去。
04
傳慶回到病房時,丹珠已經醒了,她裹在被子里,坐起來喝著水,粗布病號服跟臉色一樣白,在窗外綠葉的襯托下,右眼角的一抹紫紅格外顯眼,像螺旋綻放的芍藥。注意到傳慶時,先是興奮,后又矜持地沉下來。欲開口卻不知道第一句說什么好,平時總是她先和傳慶說話。
“你怎么樣了?”傳慶走過來道。
丹珠點了點頭,手指來回刮著冰冷的杯口。
“對...對不起,我...我是沖動了些。”傳慶雖是這樣說,但心里自然依舊怨丹珠,平時他是夠能忍的——這有十幾年的童子功,要是丹珠沒這么愛在他面前顯擺自己的家,他也不用到動手的地步。
丹朱眼眶微微濕了,囁嚅道:“其實傳慶,我一直沒把你當外人看待,之前我說的女孩子就是這個意思,你難過可以跟我說,我也能守住秘密。”
傳慶心中的怨氣更濃稠了,刮起了黑色的旋風。呵,跟她說,好讓她更得意嗎?他從小失去母親,在父親和后母的拳打腳踢下窩囊長大,自己的小房間里都是灰塵與頭發的油膩的氣味,同齡人追逐打鬧的年紀,他在他家的網球場給他倆燒煙泡——鴉片煙的味道已經滲到他皮膚的肌理。傳慶的思緒越飄越遠了,那疼痛羞恥的經歷!
他摸著被父親打聾了的左耳,頓了頓說:“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不愛跟別人說自己的事情,也沒心思聽你的。。”
“聶傳慶!”丹朱狠狠盯著傳慶準備離開的背影奪淚喊道。
“我得罪你什么了?你說過不嫌我煩的。我猜那天是撞上你心情不好,才會發泄在我身上。你把我打成這樣我也沒說出去,還讓我妹妹瞞著外面,我這樣替你想,為什么你還這么冷漠?”丹朱覺得自己太受委屈了,簡直是熱臉貼著冷屁股,她非要傳慶給她個答復不可。
傳慶自知和丹朱的邏輯不在一層面上,這張和紫君一模一樣的臉,為什么會讓他厭煩?如果是紫君,他是不會生氣的——因為紫君不對自己感興趣,那些濃濃的好不了的淤青,丹朱為什么非要全部看見才滿足?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傳慶甩下這么句話就走,他就連解釋都懶得編造。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家里還沒開飯,傳慶躡手躡腳地上樓,不料正碰上剛打完麻將的后母。后母一面扶住脖子,一面示意傳慶過去幫她捻捻。
后母蓬著頭,裹著純白色的長棉襖,里頭穿著件高領子旗袍,橘紅色的底子,上面一朵朵繡金的大花,也許是緊了些,把腹中的贅肉勒了出來,遠看像個孕婦。傳慶站到他身后,一面按一面盯著她耳朵上吊著忽閃忽閃的金鑲玉,臆想著硬把它扯下來的快感。
“大力一點,一點丈夫氣也沒有。”
傳慶面無表情地停下,然后使出蠻力往死里按。后母猛然“哎唷”了一聲,站了起來,劈手一拳打在傳慶的腦袋上,再右腳踹了踹,傳慶縮了縮,沒倒下——他是習慣了的。父親正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妻子猙獰的模樣和傳慶瞪大這朝人看的眼睛——他頂恨他這樣,快步走了過去,不問來由地對傳慶拳打腳踢。“我讓你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死魚眼,真晦氣。”傳慶并沒有哭泣,他是能忍的人。但這一瞬間,他眼前浮現著那熠熠的云彩和棕金色的臉,他只想和她坐在樹梢上,看著太陽一點點沉下去。她能帶他逃離。
05
隔兩天又開學了,傳慶在教學樓的走廊里看到紫君正走在前面,小跑過去拍她的肩膀,
惴惴地道“紫君,我...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轉過來了一張右眼角有淡淡的紫紅印臉。
“丹朱?丹朱是你對吧?”
丹朱看他的眼神變得冷冷的,這讓傳慶更惶惑了。
“紫君回去上大學了,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傳慶著急喊道,“那她什么時候會回來?”
丹朱背著身側過臉,冷笑道:“我怎么知道。”
丹朱的冷漠,傳慶似曾相識,他漸漸分不清,眼前的越走越遠的,是丹朱還是紫君。
但不管誰是誰,他的生活還是要回到正軌的。
ps.致敬偶像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