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調音師為啥不能是女的

16路公交車剛停下，我迅速跳下車，一邊小跑一邊撥通電話。
“陸總嗎？我來應聘，能發給我個位置嗎？”
“好，待會兒給你。”對方很干脆，說完掛掉電話。

很快我根據陸總的位置找到公司，位于一個小巷子里面，門頭是“陸濤音響”。進去后是一個音響店，墻上地上各種音響。一個中年人正在跟一個顧客介紹音響，聽聲音正是陸總。

看到我進門，陸總明顯愣了下，跟我握握手，請我在旁邊椅子上稍等。
“這套山水音響音質優秀，攜帶兩個手持麥克，優點一個是價位合適，2180元；二是便攜式，適合室內室外主播用。”陸總跟一個紅頭發顧客介紹著一款音響。

隨著陸總打開音響開關，音箱里傳出淡淡的鋼琴聲，是Your Smile，班得瑞《仙境》專輯里的一首輕音樂。陸總緩緩加大音量，溫柔舒緩的曲子讓我產生找一個布沙發躺下睡一覺的沖動。

紅頭發顧客想試試麥，陸總接上麥克，嗷嗷喊了半天。對聲音特別敏感的我聽到話筒聲音很悶，忍不住皺皺眉頭。

紅頭發顧客是一個網絡主播，聽到麥克風聲音挺大，卻聽不出別的缺點。一分錢，一分貨，贈送的麥克風能有這音質就不錯了，我也犯不上提醒人家。

紅頭發顧客微信轉賬，滿意地提著音響走了。陸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嫻熟的一輪茶道表演，我跟前就多了一個小杯子，里面是淺黃的茶湯。

謝過陸總，我捏住小小杯子，一口喝下。茶熱而不燙，香味迅速經過我的味蕾，倦意一掃而空。
“這是鳳凰水仙？”我問陸總。
“沒想到碰到了個行家！”陸總很高興，又給我倒上一杯，這杯茶湯色澤已變為橙黃。喝下后味道爽口無比，久久回甘，香氣沁人心脾。

“姑娘你來應聘音響師？這個工作很少有女孩子干的！”陸總放下茶杯，“我們這個活有時候有體力活的。”
“音響師還要干體力活？”我一愣。
“我們是一個文化傳媒公司，主要業務是婚禮上的音響燈光調試，還有一個大頭是商業演出的音響燈光調試。”陸總停了停，“下半年商業演出特別多，從五一節開始，陸陸續續的下鄉演出就多了，我們主要承接演出燈舞臺燈光音響的架設和調試。”

我好大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遞上自己的簡歷和音響師資格證、上崗證。資格證上崗證是我剛上大學的時候考出來的，也參加過不少演出的音響調試，這種小公司的演出音響調試當然輕而易舉。但是燈光師是我比較陌生的領域，這個還需要學習。

“這樣吧，今天中午圣蒂諾大酒店有個婚禮，我們的一個小伙子正在那里，你去試一試吧！”陸總發了個位置給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按照兼職來吧，每一次活動結束結賬一年后如果干得好，可以簽勞動合同買保險。”

對于我這樣的大學生兼職干正合適，我點點頭，上導航看了看，離這有三站路，告別了陸總，我打算坐公交過去。

（貳）我一定會是個優秀的調音師

坐了三站，我搜了那酒店，又步行五百多米才到。進門后例行檢查健康碼、測體溫，變異新冠病毒現今已沒有發熱病狀，不知道為啥還要測體溫干嘛？

又登記了信息，我才悄悄地走進婚禮現場。現場裝飾得金碧輝煌，大廳頂上的各種燈光不停地閃過。在大廳右側角落有個男孩站在臺子邊，雙手在調光臺上不停地推上拉下，而大廳里各種燈光則不停地亮起又熄滅。突然，男孩右手中指不斷擊打調光臺中部顯示屏鍵盤，上面數字不斷變幻，左手將推子不斷推上拉下，而大廳墻壁上出現了各種顏色的圖案，讓人眼花繚亂。我知道這是調光臺上難度最大的操作，也是婚禮慶典里的燈光秀環節。

一分鐘后，男孩停下各種操作，只留下大廳照明燈看向我。
“你好！馮師傅是吧？我是今天應聘音響師工作的，陸總讓我過來跟你學習一下！”男孩笑著站起來，嘴角竟然有個酒窩，很帥氣的小哥哥！
“陸總跟我說了，歡迎！”男孩跟我握握手。

男孩姓馮，高中畢業后來的公司，如今已經是一年工齡的老技師了。接下來，男孩在我的要求下又試了一遍燈光，我暗暗記下所有的程序。

男孩看起來對業務很熟，光看他在調光臺上花式操作就讓我眼花繚亂，本來對自己很自負的我也放下身段虛心求教。

接著男孩把音響設備又試了一遍，這會婚禮司儀走了過來，倆人開始走一遍程序。從司儀上場時的音樂到新娘進門的燈光音樂，再到新郎迎接時候的燈光音樂等等過了一遍。

我很后悔沒有帶紙筆，只好打開手機用記事本功能記。司儀尤其跟男孩強調了燈光秀環節，敲定了所有的音樂，才放心去舞臺邊候場。

中午十一點五十八，在音樂聲中司儀上場，婚禮正式開始。一段套話后，大廳大門打開，新娘子和陪伴她的爸爸踏上紅地毯，男孩給了一束追光，伴著她們的步伐行進。接著新郎出現，換音樂換燈光，男孩一頓華麗的操作。我這才明白，婚禮慶典的燈光音響想要調試好并不容易，這其中跟司儀的配合尤其重要。

婚禮程序慢慢走到司儀表演的環節，這時候相對輕松，男孩給了司儀個追光和伴奏音樂，我倆就坐那聊著天看司儀表演。

隨著熟悉，男孩的話漸漸多起來，我也從他那里知道了公司的大體情況。他告訴我自己工作的辛苦，下半年演出忙的時候經常通宵搭舞臺，布置燈光。好在我本來就是想干個兼職，不會參與這些體力活。

司儀正唱著歌曲，有個賓客拿著兩瓶啤酒上場，離得遠，看到啤酒打開了，上面有個塞子。男孩告訴我那是一百元的錢，我才發現司儀迅速把錢揣兜里，舉起啤酒一氣吹干。中間司儀又陸續吹了幾瓶，男孩手里打著游戲很羨慕的告訴我，這一會喝酒司儀賺了一千多。

對于司儀賺錢的方法我沒有羨慕，這簡直是拿健康換錢，倒是男孩手里的游戲吸引了我。
“這是我的兼職，游戲陪玩！”男孩說起自己很自豪，“就是沒事的時候在一個微信群里接活，陪別人打游戲，群主給報酬，另外客人也會給小費，遇到大款一次能發幾百塊錢紅包呢！”

今天過來真是讓我眼界大開，既跟男孩學到了婚禮燈光音響的調試，又見識了司儀和男孩這種賺錢的方法。是啊，現在已是自媒體時代，有了越來越多的新職業，我們大學生勤工儉學不僅僅是做做家教了！

第二天我就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實習，陸總安排了小馮師傅帶我。我熟悉了婚禮現場的音響調試后，開始專注調光臺學習。結果第二天婚禮結束后發生了個小插曲，五號桌的客人跑來圍住調音臺。我看著幾個小哥拿著啤酒圍上來就慌了，小馮師傅一看不好，站起身大聲喊不遠處的新郎。

好在婚禮已經結束，現場還剩兩三桌賓客沒走，新郎過來罵走了幾個鬧事的小哥，我們倆趕緊收拾音響設備撤離。從那以后，每次婚禮和晚會上的音響調試工作我都戴上黑框眼鏡，把自己打扮得盡量普通，好在以后再也沒出過類似的問題。

（叁）請你一定要記得我好嗎

時光飛逝，三年時間很快過去，不知不覺的就到畢業時候。臨走的前一天，某大型公司的晚會，燈光耀眼，音樂勁爆，舞臺上七八個漂亮女孩正在跳著現代舞，我雙手偶爾動一下調光臺旋鈕，游刃有余地調試著燈光音響。這是我兼職調音師的第三個年頭，也是我最后一場調音，結束后我會離開這個城市，去首都讀研。

大學這幾年，周末時間我都是不停地奔波在各種婚禮和晚會的演出現場，從一個調音師新人迅速成長能為公司挑大梁的資深調音師。名氣傳到學校里，甚至是校內大型演出的燈光音響設備調試都交到我手里干。

明天晚上公司陸總攜全體同事給我送行，陸總信誓旦旦告訴我要把公司開到首都，到時候我可以再去上班。謝過陸總，不管他能不能達成將公司開到首都的愿望，我還是站好最后一班崗，完成最后一場調音工作。

讀了研究生，課題研究增加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做兼職，不過這三年我攢下的錢，我對自己的未來更有信心。

陸總從旁邊酒店訂了兩桌酒席，特意在公司大擺筵席為我送行。公司所有人齊聚一堂。陸總講完老板娘接著送上祝福，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想起三年來大家對我的照顧（體力活從沒有讓我干過），眼淚就有點忍不住。我趕緊離開餐桌跳上舞臺，拿起麥克風說：“感謝老板老板娘！感謝各位哥哥們三年來的照顧！最后離別之際，送給大家一首歌！”

那些走散的人
好好告別了嗎
請你一定要記得我好嗎
在落日親吻天際的剎那
有人曾陪你
揮霍時光看一場晚霞
黃昏能連接思念嗎
橙色天際此刻撲面而來的風依舊
喋喋不休
請你一定要忘記我好嗎
在黃昏的終點 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