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記》是元代著名劇作家王實甫的代表作,也是一部優美動人的言情傳奇小說。唐德宗時,洛陽才子張君瑞在普救寺偶遇已故相國崔玨之女崔鶯鶯,兩人一見鐘情,在丫鬟紅娘相助下,歷盡悲歡離合,最終結為夫妻。
第一本 張君瑞鬧道場雜劇
話說前朝崔老相國去世,老夫人帶著七歲的養子歡歌和一十九歲的親生女兒崔鶯鶯一子一女扶了靈柩打算回博陵老家安葬,到山西河中府一座普救寺時,因為兵荒馬亂路上不太平,在普救寺暫住,等路上安全些再走。
鶯鶯和一十五歲的貼身丫環紅娘住在幽靜的后院,十分清靜,仿佛是世外桃源,可內心深處因極不般配的親事,隱藏著無人可訴,越想越煩悶,就在這暮春的某天,一主一仆穿過花園到佛殿去散心解悶。
“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誰曾想這一出去散心卻正撞著了五百年前的風流冤家張珙。
此時張生去往長安趕考,本想去看望八拜之交當了武將的杜兄弟,落過此地,也正在普救寺大佛殿參觀游覽,冷不丁的遇見了崔鶯鶯和丫環紅娘,一個照面,張生頓時就被崔鶯鶯的美貌吸引。
“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的龐兒罕曾見。則著人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在半天。他那里盡人調戲軃著香肩,只將花笑拈。”
再聽到崔鶯鶯和丫環紅娘的對話聲后,張生更是在心里說到:
“我死也!未語前先靦腆,櫻桃紅綻,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恰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嬌又軟,千般裊娜,萬般旖旎,似垂柳晚風前。”
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張生已神魂顛倒:
“餓眼望將穿饞口涎空咽,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近庭軒,花柳爭妍,日午當庭塔影圓。春光在眼前,爭奈玉人不見,將一座梵王宮疑是武陵源。”
“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小生便不往京師去應舉也罷。
自此,張生害了相思病。
宋人趙令畤有一首[蝶戀花],專寫張生初見鶯鶯的情景:
“麗質仙娥生月殿,謫向人間,未免凡情亂。宋玉墻東流美盼,亂花深處曾相見。
密意濃歡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輕分散。最是多才情太淺,等閑不念離人怨!”
張生在大雄寶殿巧遇鶯鶯小姐,驚為天人,一時間神魂顛倒,失魂落魄。后死纏硬磨長老住到寺里西廂房后,知道了老夫人要為崔相國做道場,還聽到小姐也來拈香,就開始了癡心妄想:
“人間天上,看鶯鶯強如做道場。軟玉溫香,休道是相親傍;若能夠湯他一湯,倒與人消災障。”
于是設法花了五千文錢懇請長老附齋一份,答應了他表面上是追薦已故去的雙親,實際卻是想見崔鶯鶯的請求。
“想著她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粉香膩玉搓咽項。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銷玉筍長。不想呵其實強:你撇下半天風韻,我拾得萬種思量。”
……
“院宇深,枕簟涼,一燈孤影搖書幌。縱然酬得今生志,著甚支吾此夜長。睡不著如翻掌,少可有一萬聲長吁短嘆,五千遍搗枕捶床。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我知他乍相逢記不真嬌模樣,我則索手抵著牙兒慢慢的想。”
這邊張生長吁短嘆,胡思亂想,那邊鶯鶯小姐也沒閑著。
自從見到張生以后,也有點神思恍惚、魂不守舍起來。張生的俊雅儀容,瀟灑舉止,風流人品,出眾才華,深深地打動了她的心,一閉上眼,好像張生就站在自己的身邊。
兩邊都在想入非非,張生從小和尚那里聽到了個小道消息:鶯鶯小姐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到花園里來燒香拜月。張生聽了有點心猿意馬,就等夜深人靜,月朗風清時,先一步躲到墻角上邊等待。
“玉宇無塵,銀河瀉影月色橫空,花陰滿庭;羅袂生寒,芳心自警。側著耳朵兒聽,躡著腳步兒行:悄悄冥冥,潛潛等等。等待那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姐姐鶯鶯。”
一更之后,夜深人靜,萬籟無聲,月光如水,天地間一片清雅。
而小姐帶著那丫環紅娘擺好香案,抬頭見皓月當空,低頭見花陰滿地,心中無限傷心事,盡在深深叩拜中,兩人邊拜邊長吁短嘆,很似動情。
“夜深香靄散空庭,簾幕東風靜。拜罷也斜將曲欄憑,長吁了兩三聲。剔圓明月如懸鏡。又不見輕云薄霧,都只是香煙人氣,兩般兒氤氳得不分明。”
張生爬在墻頭上,對小姐的一切行動看得很清楚,拜月祈福所說的話也聽的很明白。看著這一主一仆張生心里也無限感慨,想到:我雖不如司馬相如,我則看小姐頗有文君之意。且高吟一絕:
“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
墻那邊的小姐聽到聲音,辯出是那個見過面讓自己芳心暗動的傻書生,再回味這首詩,前兩句寫景,后兩句寫入寫情,詩意與此情此景相得益彰,明白他也是對我有情,知道他是因男女有別不能當面傾訴,借詩來傳情話。
于是鶯鶯小姐也就和詩一首,曼聲吟道:
“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憐長嘆人。”
張生聽到小姐和著原韻的詩,想著真是自古惺惺惜惺惺!
“早是那臉兒上撲堆著可憎,那堪那心兒里埋沒著聰明。她把那新詩和得忒應聲,一字字,訴衷情,堪聽。那語句清,音律輕,小名兒不枉了喚做鶯鶯。”
心里可是激動地不得了,就起身想爬過墻去,他這一探身,半個身子都露在墻頭上了。
看到墻頭上突然出了半個人來,小姐和紅娘嚇了一跳,怕被外人看見轉身就往回走了,只留下張生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墻頭上。
“空撇下碧澄澄蒼苔露,明皎皎花篩月影。白日凄涼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
回到冷清清的書房,心里悵然若失空蕩蕩的,張生對著那盞碧熒熒的矮油燈獨自悲傷:
“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寧。有一日柳遮花映,霧帳云屏,夜闌人靜,海誓山盟。恁時節風流嘉慶,錦片也似前程,美滿恩情,咱兩個畫堂自生。”
不過想著“一天好事從今定,一首詩分明照證”,再也不必到幻想的夢里去尋找,我要到那碧桃樹下去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