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主日聽傳道人講道的時候,他提到中國傳統文化里面沒有愛或者友誼,只有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的愛和孝,而圣經里面關于愛的例子,他只舉了大衛和約拿單的例子,似乎只有此例才是真正的友愛之情。他的觀點我極不贊成。
當他在闡述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成語:八拜之交。八拜之交,原表示世代有交情的兩家弟子謁見對方長輩時的禮節,舊時也稱異姓結拜的兄弟姐妹,后來八拜之交指:管鮑之交、知音之交、刎頸之交、舍命之交、膠漆之交、雞黍之交、忘年之交、生死之交。
管鮑之交:管仲、鮑叔牙
出自西漢·司馬遷《史記·管仲傳》:“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從前,齊國有一對很要好的朋友,一個叫管仲,另外一個叫鮑叔牙。年輕的時候,管仲家里很窮,又要奉養母親,鮑叔牙知道了,就找管仲一起投資做生意。做生意的時候,因為管仲沒有錢,所以本錢幾乎都是鮑叔牙拿出來投資的,可是,當賺了錢以后,管仲卻拿的比鮑叔牙還多,鮑叔牙的仆人看了就說:“這個管仲真奇怪,本錢拿的比我們主人少,分錢的時候卻拿的比我們主人還多!”鮑叔牙卻對仆人說:“不可以這么說!管仲家里窮又要奉養母親,多拿一點沒有關系的。”有一次,管仲和鮑叔牙一起去打仗,每次進攻的時候,管仲都躲在最后面,大家就罵管仲說:“管仲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鮑叔牙馬上替管仲說話:“你們誤會管仲了,他不是怕死,他得留著他的命去照顧老母親呀!”管仲聽到之后說:“生我的是父母,了解我的人可是鮑叔牙呀!”后來,齊國的國王死掉了,大王子諸當上了國王,諸每天吃喝玩樂不做事,鮑叔牙預感齊國一定會發生內亂,就帶著小王子小白逃到莒國,管仲則帶著小王子糾逃到魯國。
不久之后,大王子諸被人殺死,齊國真的發生了內亂,管仲想殺掉小白,讓糾能順利當上國王,可惜管仲在暗算小白的時候,把箭射偏了,小白沒死,后來,鮑叔牙和小白比管仲和糾還早回到齊國,小白就當上了齊國的國王。小白當上國王以后,決定封鮑叔牙為宰相,鮑叔牙卻對小白說:“管仲各方面都比我強,應該請他來當宰相才對呀!”小白一聽:“管仲要殺我,他是我的仇人,你居然叫我請他來當宰相!”鮑叔牙卻說:“這不能怪他,他是為了幫他的主人糾才這么做的呀!”小白聽了鮑叔牙的話,請管仲回來當宰相,而管仲也真的幫小白把齊國治理的非常好。
后來,大家在稱贊朋友之間有很好的友誼時,就會說他們是“管鮑之交”。
知音之交:伯牙、子期
出自《列子·湯問》。成語“高山流水”,比喻知己或知音,也比喻音樂優美。
春秋時,楚國有個叫俞伯牙的人,精通音律,琴藝高超。但他總覺得自己還不能出神入化地表現對各種事物的感受。老師知道后,帶他乘船到東海的蓬萊島上,讓他欣賞自然的景色,傾聽大海的濤聲。伯牙只見波浪洶涌,浪花激濺;海鳥翻飛,鳴聲入耳;耳邊仿佛響起了大自然和諧動聽的音樂。他情不自禁地取琴彈奏,音隨意轉,把大自然的美妙融進了琴聲,但是無人能聽懂他的音樂,他感到十分的孤獨和寂寞,苦惱無比。
一夜,伯牙乘船游覽。面對清風明月,他思緒萬千,彈起琴來,琴聲悠揚,忽然他感覺到有人在聽他的琴聲,伯牙見一樵夫站在岸邊,即請樵夫上船,伯牙彈起贊美高山的曲調,樵夫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當他彈奏表現奔騰澎湃的波濤時,樵夫又說:"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伯牙激動地說:知音。這樵夫就是鐘子期。后來子期早亡,俞伯牙悉知后,在鐘子期的墳前撫了平生最后一支曲子,然后盡斷琴弦,終不復鼓琴。
世上如伯牙與鐘子期的知音實在是太少了,孟浩然曾嘆曰"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岳飛無眠之夜也道"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蘇軾自比孤鴻,寫下了"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州冷"句子。賈島卻是"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丘"的辛酸。
如此,伯牙子期的友誼亦是令人感嘆。
舍命之交:羊角哀、左伯桃
“舍命之交”,即羊左之交,目前認為最早出自西漢《烈士傳》,羊左并提則出自《文選·劉峻·廣絕交論》:“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唐代李善注:“《烈士傳》曰:‘羊角哀、左伯桃為死友,聞楚王賢,往尋之,道遇雨雪,計不俱全,乃倂衣糧與角哀,入樹中死。’”
故事的大概是這樣:春秋時有左伯桃與羊角哀兩人相識,結伴去求見楚王,途中遇到了大雪天氣,而當時他們穿的衣服都很單薄,帶的糧食也不夠吃。左伯桃為了成全朋友,把衣服和糧食全部交給了羊角哀,自己則躲進空樹中自殺。
膠漆之交:陳重、雷義
陳重和雷義,是東漢年間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兩位品德高尚、舍己為人的君子。兩人為至交密友,當時人們稱頌道:“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事見《后漢書·獨行列傳》。后以“陳雷膠漆”比喻彼此友情極為深厚。元無名氏《鯁直張千替殺妻》楔子:“咱便似陳雷膠漆,你兄弟至死呵不相離。”
陳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年輕時與同郡雷義結為知交。兩人一起研讀《魯詩》、《顏氏春秋》等經書,都是飽學之士。太守張云聞陳重之名,嘉許他的德才品行,舉薦他為孝廉,陳重要把功名讓給雷義,先后十余次向太守申請,張云不批準。第二年,雷義也被選拔為孝廉,兩人才一起到郡府就職。同事中有一小吏家遭變故,舉債負息錢數十萬,債主天天上門索討,小吏跪求暫緩,仍無法通融,欲訴諸官府,陳重得知后,便私下替他還債。小吏感恩戴德,登門拜謝,陳重若無其事地說:“這不是我做的,也許是與我同姓名的人代你償還的吧!”始終不談自己的恩德。有一次,一個同事告假回鄉,忙中穿錯了別人的一條褲子回去。失主懷疑是陳重拿走,陳重也不置申辯,而去買了一條新褲賠償他。直到回鄉奔喪的同事歸來,才真相大白。
陳重與雷義兩人同時官拜尚書郎,雷義因為代人受罪,被免職。陳重也以身體有病為理由,辭職一同還鄉。后來陳重復出,任細陽縣令,頗有政績,舉措標新立異;又升任會稽郡太守,因為姐姐去世守喪,辭官離職;后又被司徒征召,官拜侍御史,卒于任上。
雷義,字仲公,豫章鄱陽人。初時任郡府功曹,舉薦擢拔了很多德才兼備的人,卻從不夸耀自己的功勞。雷義曾經救助過一個犯了死罪的人,使他減刑得以贍養一家老少。這個人為了感謝雷義的再造之恩,攢了兩斤黃金送到雷家,以表寸心。雷義堅辭不受。這個人沒法,只好趁雷義不在家時,暗暗把金子放在雷家老屋的天花板上。若干年后,雷義修葺房屋,翻開屋頂,才發現那兩錠金子。但是送金子的人已過世,妻小也不知流落何方,無法退還。雷義便將這兩斤黃金交付縣曹,充入官庫。雷義任尚書侍郎時,有一同僚因犯事,當受處罰,雷義為他分擔責任,向上司上書申辯,愿意自己獨擔罪責。陳重聞知,棄職進京自陳曲衷,請求為雷義贖罪。后順帝下詔,兩人皆免官,并免予刑事處分。
雷義回鄉又被舉薦為秀才,雷義要把這功名讓給陳重,刺史不批準。雷義就假裝發狂,披頭散發在街上替陳重奔走呼吁,而不去應命就職。因此遍鄉里傳頌他們兩人的事跡,說道:膠和漆自認為融為一體,堅不可摧,還不如陳重與雷義,榮辱與共,生死相依。后來三府同時征召兩人,雷義被任命為灌謁太守,讓他持節督察諸郡國的風俗教化,他設席講學,太守令長各級官員來聽講的有70多人。不久雷義官拜侍御史,授南頓令,卒于任上。
世人贊道:陳雷膠漆,肝膽相照。
雞黍之交:元伯、巨卿
范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今山東金鄉縣)人。一名范汜。他和汝南人張劭是朋友,張劭字元伯,兩人同時在太學(朝廷最高學府)學習。后來范式要回到鄉里,他對張劭說:“二年后我還回來,將經過你家拜見你父母,見見小孩。”于是兩人約定日期。后來約定的日期就要到了,張劭把事情詳細地告訴了母親,請母親準備酒菜等待范式。張劭的母親說:“分別了兩年,雖然約定了日期,但是遠隔千里,你怎么就確信無疑呢?”張劭說:“范式是個守信的人,肯定不會違約。”母親說:“如果是這樣,我為你釀酒。”到了約定的日期范式果然到了。拜見張劭的母親,范、張二人對飲,盡歡之后才告別而去。
后來張劭得了病,非常嚴重,同郡人郅君章、殷子征日夜探視他。張劭臨終時,嘆息說:“遺憾的是沒有見到我的生死之交。”殷子征說:“我和郅君章,都盡心和你交友,如果我們稱不得上是你的生死之交,誰還能算的上?”張劭說:“你們兩人,是我的生之交;山陽的范巨卿,是我的死之交。”張劭不久就病死了。
范式忽然夢見了張劭,帶著黑色的帽子,穿著袍子,倉促的叫他:“巨卿,我在某天死去,在某天埋葬,永遠回到黃泉之下。你沒有忘記我,怎么能不來?”范式恍然睡醒,悲嘆落淚,于是穿著喪友的喪服,去趕張劭埋葬的那天,騎著馬趕去。還沒有到達那邊已經發喪了。到了墳穴,將要落下棺材,但是靈柩不肯進去。張劭的母親撫摸著棺材說:“張劭啊,難道你還有愿望?”于是停下來埋葬。沒一會,就看見白車白馬,號哭而來。張劭的母親看到說:“這一定是范巨卿。”范式到了之后,吊唁說:“走了元伯,死生異路,從此永別。”參加葬禮的上千人,都為之落淚。范式親自拉著牽引靈柩的大繩,靈柩于是才前進了。范式于是住在墳墓旁邊,為他種植了墳樹,然后才離開。
還有劉備、關羽、張飛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也是我們耳熟能詳的。
此外,還有一例便是《史記·刺客列傳》記載的關于聶政之事,根據史記記載,戰國時嚴仲子事韓烈侯,因上奏宰相俠累的過失,怕被報復,找上聶政,想先下手為強。嚴仲子用黃金百鎰為聶政母親祝壽,聶政不受,并辭以母在,身未敢許人。后來聶母過世,聶政為酬知己,主動去見嚴仲子,嚴仲子要幫他安排幫手,聶政說人多口雜,難以成事,只身前去狙擊。趁君臣聚會東孟,殺俠累,力戰至死。聶政自知無法脫困,怕連累朋友、親人遭到族誅,反以劍自毀顏面、削雙目,再切腹自殺。死后被曝尸于市,千金懸賞,卻無人能指認。一直等到他姐姐前來認尸,說:“此軹深井里聶政!他怕連累我,自毀容貌,我怎么能因為怕死,讓弟弟無名而終!”說完就在其弟尸旁自盡。
聶政的故事可謂是“士為知己者死”的典范。
舉這幾例,我想,足可以說明問題,如果再尋史料,還會找到更多的例子。古代中國不乏友誼,而且這種友愛已經超越了生死,而這友誼對我們來說太陌生了,陌生不單單是說在如今這個世代的俗世社會中難以想象,甚至在教會里面的弟兄姐妹之間,這種友誼恐怕也是鳳毛麟角。而往往我們所感受到的,可能正如當時該隱回答上帝的那句話“我豈是看守我弟兄的呢”。
查考史料,找出這些實例,并非只是為了反駁一些觀點,或許還有很多圣經當中并沒有記載的關于友愛的實例,但即便是記載了,也不能武斷地下結論說,中國傳統里面沒有友愛之情。友愛之情,亦是上主賜予人間的普遍恩惠。另外,中國的孝也并非我們素常所理解的那樣,孝指為了回報父母的養育,而對父母的肯定,基本上不違背父母的意愿行事。但若父母行為有所偏差時,就應規勸,不可盲從父母的命令,以免陷父母于不義。儒家《孝經》開宗明義章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由此可見中華文化孝的觀念不止于孝敬父母而已,孝敬是孝道的開始。《孝經·諫諍章第十五》:“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廣至德章·第十三》:“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即便是儒家倫常的觀念,責任也是雙向的,從來不是單向的。當然,這是另外一個話題了。我想,我們離古代中國的文脈太遙遠,有太多太多我們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東西。
古人長已矣,友情仍可嘆。
Tsoyung寫于2017.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