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向我拋出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兩個人緊緊相擁的時候，總不能相視？”
“這算什么問題？”我搖搖頭道，“人為什么有一個嘴巴兩個耳朵？每只手又為什么有五個指頭？這樣的問題，我能提出來一堆！”
他沒管我的吐槽，緩緩說道：“是否是因為相擁的兩個人，擁抱的其實并不是身前的人，而只是各自心中的美好想象？”
————————————————————
“工作累壞了吧？”路鳳凰款款上前，照例問道。
陳輝脫下了外套：“還好。”
路鳳凰走上前來，正準備接過外套；就見陳輝提著外套，在鼻尖嗅了一下，邊走去衛生間，邊說道：“臭了，快洗了吧，我后天還要穿。”
說著，陳輝走進了衛生間，把衣服扔進了洗衣機，蓋上了蓋子。
路鳳凰一愣，轉過身去，恰好陳輝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間的門口。
“好。”
路鳳凰略顯遲來的回應了陳輝。
陳輝從洗手間走了出來，恰好與路鳳凰四目相對，路鳳凰登時愣了一下。
陳輝：“怎么了？”
“你……”路鳳凰遲疑道，“你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不一樣？”陳輝臉色微變，“我能有什么不一樣？”
路鳳凰神情迷惑：“我只是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你好像不一樣了。”
陳輝忽然兩步走到路鳳凰的身前，兩手搭在她的雙肩，注視著問道：“那么是好的不一樣，還是壞的不一樣？”
路鳳凰不禁愕然，陳輝這樣的動作，在他們的婚姻之中，還是第一次。
陳輝笑了出來，他的手順勢滑向路鳳凰的后背，一使勁，就抱住了她。
他的嘴巴在她的耳邊輕輕張合，就像調情：“我還是直接告訴你吧，我今天漲工資了，有五成！”
路鳳凰全身尚有些僵硬，許久才慢慢放松了身子。
她把側臉貼在陳輝胸前，輕聲說道：“哦？這是好事啊。”
陳輝：“好事還不止一件呢！”
“嗯？”路鳳凰緩緩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享受這難得的一刻，“還有什么好事？”
陳輝激動了起來：“今天我上班的時候聽說人事部在招人，我一打聽，竟然是公司要招個主管！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一下就想到了你，于是馬上去找了許總，請他幫幫忙，沒想到還真把這事辦妥了——許總說你準備準備，下周就能來上班了！”
路鳳凰的臉貼在陳輝的胸上，雙眼閉著，沒有一點反應，就像睡著了一樣。
“鳳凰？”
“嗯？”
“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么？”
“聽見了。”
“那你的想法是？”
“我想去上班。”
“太好了！”
陳輝緊緊擁著路鳳凰，仿佛擁著一船的寶藏。
路鳳凰緊緊貼著陳輝，仿佛貼著錯過的溫柔。
“陳輝。”
“嗯？”
“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很特別。”
陳輝的身體登時僵硬起來，路鳳凰訝然道：“怎么了？”
陳輝接著將路鳳凰緩緩向外送了送，以讓雙眼能夠凝望著她，他問道：“你喜歡么？”
路鳳凰點點頭：“這味道讓我想起了大學時候的一個好朋友，她身上的味道……和這股味道好像。”
路鳳凰將視線投向了別處，突然有了些柔弱。
陳輝哈哈一笑，道：“看來我那個新來同事的品味還不錯。”
“新來的同事？”
“忘跟你講了。”陳輝頓了頓，“今天公司新來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叫盧……”
陳鋒的眉頭微皺，似乎極力回想，片刻后，搖了搖頭，終于放棄：“叫盧什么的，我實在記不起來了。快下班的時候，我撞見了她在往身上噴香水。”
“在公司里噴香水？”陳輝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我從來沒噴過香水，這次見到，竟突然想噴來試試，于是就跟她要了點香水，噴在身上。那會兒離現在有四個小時了吧？你鼻子可真靈，這都聞得出來。”
路鳳凰：“是女同事吧？”
陳輝佯裝隨意：“你還擔心我犯錯誤啊？”
“沒有。”路鳳凰不假思索地回答。
路鳳凰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神情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尋常，卻在陳輝的心底卷起了風暴，讓他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沒有？”陳輝的語氣生硬起來，后退幾步，坐到了沙發上，“是哪一種沒有？”
路鳳凰也不在意，坐到了沙發的另一側，反問道：“有區別嗎？”
有區別嗎？
陳輝看著路鳳凰平靜的神色，一種荒唐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的眼睛依舊動人，仍像初見時驚艷，恰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這其中變化的，或許只是一顆愈來愈清醒的心。
陳輝忽然站起身來，往里屋走去：“我有些累了，想去洗個澡，你先上床睡吧。”
“好。”路鳳凰也站起身來，去了另一個屋子，“我去幫你拿浴巾。”
入夜，陳輝和路鳳凰睡在一張床上，兩人背身而睡。
路鳳凰很快就沉入了夢鄉，響起了均勻的呼吸。
這呼吸聲輕微得如同蜜蜂落到花朵，可對床上的另一個人來說，卻不啻于陣陣轟鳴，攪得人心煩不已。
陳輝努力了好久，還是沒能睡下，索性拿出手機，翻看起新聞——第一條就是“德屹慈善基金正式成立，旨在關愛留守兒童”。
他有些慶幸，心道昨夜宴會的熱度終于平息，點開來，臉卻瞬間沉了下來。
手機屏幕中最大的圖片，赫然是那張路鳳凰和王宏晁談笑風生的照片！
他往下拖去，看新聞的具體內容——王德屹在今天中午舉辦了新聞發布會，正式宣布慈善基金成立，基金的宗旨是“凝聚社會的愛心力量，為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伸出援手”。
這新聞發布會在媒體目光聚焦在昨夜慈善晚宴的時機舉辦，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初一發布，便生出浩大聲勢，再加上昨夜王宏晁激動人心的舉動與話語，更引得無數愛心人士慷慨解囊，僅僅不到半天，就已籌集到一千六百萬的善款。
一千六百萬？
陳輝看著新聞里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心中一抖，一時竟分不清是震驚還是嫉妒，是無力還是憤怒。
這感覺恰如海嘯迫面之時，人便會陷入是做無用的轉身，還是索性省點力氣，僅僅閉上眼睛時的糾結心情。
他在這復雜情緒下，竟變得異乎尋常的清醒與冷靜，他回想起昨夜的宴會，猛然記起當王宏晁將所拍東西送出時，許天和王德屹之間那一番莫名其妙的對話：
“宏晁這孩子，有些心急了。”
“年輕人啊，總是如此。”
這一刻，他恍然大悟王宏晁引入注目的舉動中，八成是在為慈善基金造勢，接著又想起王宏晁曾對女記者說的話語，不禁懷疑起那是否也是作秀。
而那個女記者？
他看向這篇新聞的編輯，果然是武小璇——無怪乎又將這惱人的照片放了上去！
陳輝咬了咬牙根，只能寄希望于網友識破這不過又是一場資本的騙局，因而強喚起斗志，看向了這篇新聞的評論區：
“這篇新聞的標題完全可以改成，香車美女，才子佳人嘛！”
“明明是有關于慈善，為什么看完有種被喂狗糧的感覺？”
“看新聞里講，這個王宏晁在海外留學了十多年，想來是因為對留守的孩子能夠感同身受，才會想到成立一個這樣的基金，所以說，富二代也不都是喝酒泡妞吸大麻嘛！”
“……”
陳輝面無表情地翻看評論，當他翻看到最后一條的時候，他才發現手指已經僵硬，恰如他此時的心情。
他艱難地敲下了一個評論:
“照片里的女人，之前并不認識那個富二代，只是坐在一起聊天而已……她是我的老婆！”
沒有幾秒，他的手機開始震顫不止——有許多人回復了他的評論：
“鍵盤俠，你好哇！”
“嘿，哥們，好巧啊！她也是我的老婆。”
“兄弟，同為屌絲，我懂你的寂寞！”
“摳腳大漢網上尋妻……”
“……”
路鳳凰的呼吸均勻而又安穩，想來會有個好夢。
古人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但在這間屋子里，不止福無雙至，就連兩個同樣安穩的晚眠，都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