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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魔教之人此番來勢洶洶,絲毫不作掩飾,明顯早有準備,須得早作決斷??!”說話之人一身白衣勝雪,面容俊朗,額間眉頭深皺,對著座上青衣中年男人拱手執禮,言辭懇切。
慕容修看著眼前的大弟子上官云,眉頭微蹙,緩緩起身,半晌無語。
面對得意弟子投來的滿含期待之意的殷切目光,他視若無睹,只是默然地從其身側走過,來到大殿階前,望著山外云霧繚繞的光景,眼神空洞茫然,又流露出無限的憂思。門外秋風微起,引得一樹微微泛黃的樹葉在枝頭搖搖欲墜,簌簌作響,遠處半山腰云氣蒸騰,在山風中散開又重組,往復循環。這景象,多年來變幻不定,風景各異,卻又難離始終。
然而眼前的平靜,要不了多久,便會被生生打破敲碎,爭端四起。
“師父?!”許久,不見師父有任何回應,上官云頗為無奈,轉身看著面前正對著門外的長者,再次出聲喚道。
慕容修聞聲依舊不語,長舒一口氣,低聲嘆息,原本微蹙的眉頭此時凝結更深。
身為華山派掌門,他又何嘗不知眼前的形勢是何等危急,只是苦于一時找不到應對之法,不知該如何回答罷了。
轉身看了一眼上官云。此時的上官云一身勁裝,眉宇間雖為魔教的洶洶來勢憂心不已,但眼神深處那種無知無畏的強烈戰意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也難怪他如此,如今的上官云正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意氣風發,身為華山派首席大弟子,自幼便展露過人的武學天賦,如今一身劍法武功早已躋身當世武林頂尖的一列。近幾年行走江湖,鮮有敵手,所過之處,盡皆奉承之語。偶遇出來為非作歹的魔教之人,也是繆繆數招便輕易打發,即使偶爾有魔功深厚者,也不過是多花些時間罷了。加之十年之前,華山派力挫魔教氣焰,讓魔教偃旗息鼓長達十年之久,江湖中人提及此事,無一不拱手稱贊,漸漸的,華山派弟子在江湖中聲望一時無兩。
想想十年前,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傲、自負,白衣執劍,縱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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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慕容修,與上官云一樣,為華山派當代首席大弟子。同樣的白衣勝雪,同樣的劍出驚人,其聲望更甚于十年之后的上官云。
不同的是,當時的華山派并非只有一個慕容修,還有其師弟獨孤玥。二人雖同出一門,卻不同宗。
華山派武學自開宗立派起,便分為氣宗和劍宗并立,兩宗互有競爭,卻鮮有爭執,到了慕容修和獨孤玥這一輩依然如此。慕容修與獨孤玥一同行走江湖,被江湖人稱為“華山雙劍”,在兩人的影響下,華山派風頭之勁,幾乎要超過當時的武林巨頭少林和武當。
然日月神教也出現了一位驚才絕艷之人。任天問的出現,將日月神教的霸道內功演繹到了極致,打破了魔教多年內斗的局面,繼任魔教教主之位之后,僅僅用了一年時間便平息教內爭端。此后便約束教眾,在中原武林幾乎銷聲匿跡。
就在武林中人幾乎以為魔教已經在內斗中悄無聲息的自我毀滅的時候,任天問率領魔教教眾一夜之間便覆滅武當,其后更是在正面對抗中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少林。此時,整個中原武林仿佛如夢初醒一般,紛紛收緊實力,開始抱團應對魔教的大舉進攻。
少林武當的淪陷,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沒有任何一個門派可以單獨應對此次武林的浩劫。于是所有人紛紛向著此前風頭正盛的華山派集結,希望在華山派的引導下遏止魔教的進攻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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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修至今仍然記得當時集整個中原武林之勢與魔教在華山腳下展開最后決戰時的場景。
不同于半山腰的云霧彌漫、仙氣繚繞,山腳下有的是更為接近人間地氣的空靈寂靜。在大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之下,中原武林之人盡皆閉口沉聲,魔教那邊更是紀律嚴明,無一人出聲喧嘩,雙方竟十分默契的保持了沉默的對峙。偶有深秋的勁風在竹林間呼嘯而過,帶起枝頭枯黃的竹葉片片凋零,竹林里一片肅殺之氣。
“呵呵,”一聲低低的冷笑打破眼前的平靜,任天問高坐在車輦之上,臉上露出一抹邪意的笑。
隨著他一聲冷笑劃過,立即有下屬出來應和著高聲喊道:“現在投降,皈依圣教還來得及!任教主寬大仁慈,既往不咎!”
“呸!”中原武林這邊立刻有不忿者出言回擊,“你們現在給老子跪下,還——”
聲音戛然而止。
哪知,一句話不曾說完,便被飛射而來的箭矢穿透了喉嚨,那人雙手緊緊扼住喉痛,依然止不住鮮血狂涌而出,臉上滿是驚愕惶恐,不可置信。
眾人見此情形,紛紛拔刀,一時之間利刃與鞘摩擦的聲音響徹竹林。然而,魔教那邊早已先發制人,回應中原武林眾人引劍出鞘聲的是漫天的箭雨。頃刻間,飛射而來的箭矢如蝗蟲過境一般,密密麻麻,罩頭而下。未曾反應過來的眾人,如同刀割麥子一般,一排排倒下。
一陣激射之后,哀嚎聲遍布四野。眼見得對面魔教第二波箭矢即將發射,各派高手目眥盡裂,紛紛足尖輕掠,縱身殺入魔教人群中,將箭陣打亂。隨后雙方如同兩軍交戰一般,展開短兵廝殺。
這幾年,魔教在任天問的率領下,韜光養晦,實力大增。任天問這等頂尖高手尚未出手,雙方就已經打成了均勢。
終于,眼見久攻不下,雙方死傷人數越來越多,任天問也不再袖手旁觀,展開鬼魅般的身法,瞬間出現在華山派掌門肖燕翔的背后,悄無聲息的一掌印上肖燕翔的后背。那樣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剛一接觸肖燕翔的衣衫,便迸發出攝人心魄的威勢。
余波散盡,肖燕翔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飛起又落下,重重摔落地面,生死不知。
眼見自己的師父被重傷至此,慕容修心中大駭,“師父!”驚呼一聲,飛身向著肖燕翔掠去。然而,行至中途卻被一道凌厲的掌風攔下。
“華山派的第一人么?聽說,你的武功比你師父還要強上一些?”任天問在一旁漠然冷笑,“讓我看看華山的劍法強在何處!”說完揮動雙掌劈了過來。
慕容修雖擔心師父的安危,但魔教第一人又豈是那么好擺脫的,一時之間竟是脫身不得。此人武功甚至還要在他之上,只要他稍有分心,便抓住機會在他身上帶出一抹血跡。無奈之下,慕容修也只得凝神以對。
盡管出身氣宗的慕容修自小便注重內力的修煉,奈何仍是比眼前的魔教教主功力稍遜一籌,手中劍氣縱橫,漸漸的卻已經奈何不得任天問了。
眼見慕容修即將落敗,獨孤玥擺脫對手,閃身來到慕容修身邊,“師兄,我來助你!”
慕容修回頭看了獨孤玥一眼,微微頷首,卻不在多言。
但高手過招,毫厘只差,卻非人數可以填補的,師兄弟齊齊上陣,依然被任天問壓制的幾乎要抬不起頭來。
在外人看來,兩人落敗只是早晚的事,只有任天問卻是越打越是心驚。華山派劍法果然有其不同凡響之處,最初這兩人配合不甚默契,被自己打的節節敗退,只是隨著招數增加,兩人之間竟似有互補之象。一個以內力和自己對抗,另一個以絕妙的劍招遏制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招數之間的配合竟是越來越契合。果然,劍宗與氣宗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系。
此中變化,外人難以看清,身為局中之人,卻有確切的感受。慕容修和獨孤玥只覺得越打越是輕松,漸漸已經開始扳回了先前的劣勢。劍光環繞之間,帶動四周劍氣飛射,不斷在任天問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傷口。
身為局中人的任天問自然也察覺到了自己的頹勢,環顧四周,中原武林之人已經從之前箭雨中的狼狽緩過神來。此番進攻中原武林,本以為已經準備的極為充分了,先前以雷霆之勢掃平少林武當,豈料中原之人聯合起來,實力也不容小覷。打斗之間,圣教已經漸漸陷入弱勢一方,久戰下去,只怕損失慘重。那些卑微的教眾死不足惜,只是代價如此之大,只怕仍舊拿不下整個中原,得不償失。
如此一想,任天問心中已有退意。
然電光火石之間,高手過招豈容他如此分神,只是一瞬,慕容修和獨孤玥便抓住機會,獨孤玥加緊手中劍招速度,慕容修閃身上前,右手手中內力流轉,注入劍身,一道劍氣激射而出。任天問閃身避讓之際,不料慕容修還有后招,仿佛算準了他避讓的路線,左手一掌后發而至,打的任天問胸中氣血翻涌,向后飛去。
日月神教這邊的護法眼見自家教主落敗,不再戀戰,飛身過去接住任天問,一揮手,魔教之人便如潮水一般護著任天問退去。
中原武林這邊也死傷無數,又恐其中有詐,只得放棄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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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修和獨孤玥一戰成名,少林武當從此一蹶不振,華山派成了名副其實的武林第一大派。
“云兒,”慕容修看著上官云,眼含深意,“華山派經十年前的那場大戰,雖躍居武林第一大派,但與魔教相比,實力還是有所差距?!?/p>
“魔教這些年日漸式微,那任天問這些年內傷難愈,實力就算有所精進,想必進益也不大。必定不是師父您的對手,何必擔憂?”
慕容修看著信心滿滿的上官云,欲言又止。昔年上官云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其中原因,他并不知情。思慮半晌,最終還是開口告訴上官云這段秘辛。
當年那場大戰之后,華山派掌門肖燕翔重傷不治,匆匆離世之間,連后事也不曾交待下來。本來依祖制,當由華山派首席大弟子慕容修繼任掌門之位。然而,在此后的兩年里,掌門之位一直空懸。
巨大的榮譽帶來的是名利的爭奪,華山派氣宗和劍宗之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執,原本在對抗魔教的戰斗中配合默契的師兄弟兩人,分屬氣宗和劍宗,雙方都被各自背后的勢力推出來爭奪掌門之位。其后華山劍派內部爆發了一次讓整個武林為之震驚的內斗,最終氣宗僥幸勝出,慕容修順利成為華山掌門。但華山派也從此分裂,劍宗再也不聽掌門之令,師兄弟之間也反目成仇。
“氣宗和劍宗多年來一直獨立發展,各有千秋,相互卻并無太多交流,只是武功本源仍屬華山一脈。沒想到兩者練到極致,竟是相輔相成的劍法。只可惜……”慕容修喃喃嘆道。
“師父的意思是……”上官云若有所思,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真意,卻又不敢直言。
“就如當年武當七子的劍陣一樣,分則威力有限,合則變幻無窮?!闭f著,慕容修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華山派不可在我手中沒落下去,看來還是得去找一趟你玥師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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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大軍再次抵達華山派時,整個中原武林都在看著這場決定了未來武林走向的戰斗。若是魔教擊敗華山派,則中原武林再無能阻礙它的門派。
本以為這實際上是一場任天問與慕容修之間的對決。但當任天問抵達華山時,卻看到了獨孤玥也在其中。獨孤玥本只比慕容修虛小一歲,然而此時眼前的獨孤玥卻兩鬢斑白,兩人站在一起形同父子。誰也不曾想到,五年前的那場氣宗與劍宗之爭,竟讓獨孤玥一夕白頭。
見此情形,正邪兩道之人大感意外,繼而又恍然大悟。
是了,華山派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氣宗和劍宗放下當年的恩怨,再度聯手對敵,也在情理之中??磥泶朔Ы痰囊鈭D又要落空了。
任天問看著四周眾人的表情,不由一聲冷笑:“來了也好,省的我挨個去找了!”說完不等華山派這邊答話便飛身上前。
慕容修與獨孤玥也不廢話,揮劍便上前迎敵。二人出劍之間,雙劍仿佛活過來一般,劍招與內息相補,形如驚濤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一上來便壓得任天問不得不采取守勢。
華山派眾人看得心頭熱血沸騰,一面高聲叫好,一面不無得意的望著魔教這邊。哪知魔教這邊對此卻是無動于衷。
“看來,魔教之人對任天問的實力很自信啊,呵。”
“哼!不自量力罷了,十年前掌門與玥師叔就將任天問擊敗了一次,十年后還不是一樣。”
說話間,場中形勢卻急轉而下,慕容修與獨孤玥之間的配合似乎出現了一絲問題。任天問抓住機會一掌掃中獨孤玥左肩,掌力余勢帶著獨孤玥向后飛去。慕容修揮劍逼退任天問,飛身上前欲要接住墜落的獨孤玥,豈料,在其手掌即將觸及獨孤玥肩膀的時候,一把劍透體而出。慕容修呆立當場。
“師父!”上官云一聲悲呼,足尖輕點,正欲上前。任天問反手一掌將其逼退。
“師弟?!你……”慕容修眼里滿是驚詫,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師弟,此刻正握著那把穿透自己身體的劍,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呵,誰是你師弟?五年前你繼任華山掌門的那一刻,我們的師兄弟情分就沒了!”
“為什么?難道你要將華山派拱手送給魔教嗎?你還有何顏面去面對華山派歷代祖師?”
獨孤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師兄,你想的太多了。華山還是原來的華山,不過,只是沒有了氣宗罷了。我會將氣宗和劍宗前輩的心血融匯,華山派將在我的手中發揚光大。代價不過是讓日月神教入主中原武林罷了。還要多謝師兄你去請我出山與你聯手對抗任教主啊!”
“你——”慕容修聞言臉色一陣潮紅,還未出言,一口鮮血便從口中噴涌而出。
獨孤玥眼里閃過一抹狠戾,將手中的劍從慕容修體內抽出,順勢左手一掌拍在慕容修心口,手中掌力吐息,慕容修在掌力作用下如深秋枝頭落葉一般隨風而落,向著崖下墜去。上官云看得肝膽俱裂,欲要上前,卻被任天問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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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爭斗以慕容修墜崖身死而告終,獨孤玥在任天問的幫助下清除了氣宗殘余的勢力,華山派再無氣宗和劍宗之分。
中原武林各派面對任天問和獨孤玥的聯手,再無可抵擋之人。
日月神教入主中原,收歸了各派基業,與華山派并稱中原第一大派。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 第1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