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里來趕我吧,我的船是黃的。盡管從夢里來,沿了我所畫的小鎮一直向西走”。
? ? ? ? ?我覺得,沈從文是幸運的。
? ? ? ? 他雖然歷經了四十余年的沉寂與打擊,但到了八十年代,他又以作家兼考古學家的身份再次出現在世人的面前,扣在他頭上的“反共”、“自由主義”的帽子終于被摘下,世人對他的誤解也終于淡沒與化解,包括家里人對他的看法。
? ? ? ? 清光緒二十八年,沈從文生于鳳凰鎮竿城。父名宗嗣,清將門之后。沈從文原名岳煥,筆名懋林、上官碧、窄而霉齋主人、甲辰、小兵等,苗族,兄妹9人,上有一姐一兄。
? ? ? ? 沈從文4歲開始識字,6歲讀私塾,民國2年進鳳凰模范國民學校。少年時曾曠課看戲一天,被毛先生罰跪于校楠木樹下,受“勤有功,戲無益”、“人若自悔,而后人必侮之”嚴責,由此牢記“自尊而后人尊”之理,檢點言行,發奮讀書。
? ? ? ?與諾貝爾文學獎的擦肩而過,的確是一大憾事,不僅僅于他個人。但相比他四十余年所遭受的非議,內心所承受的苦悶、彷徨、困惑和不理解,我覺得這已算不上什么了。
? ? ? ? ?就像泰戈爾所說,天空沒有留下飛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這就足矣。他曾在北京那個所謂的“主流社會”生活了那么久,還是沒有被同化成“城里人”,他骨子里的鄉土氣息是無法磨滅的,他那種從小在農村養成的習慣也是改不掉忘不了的。
? ? ? ? ?文人情懷總是詩。他與張兆和的情感發展歷程,既讓人羨慕又讓人心疼。葉圣陶說,九如巷中張家的四個女兒,誰娶了都會幸福一輩子。張兆和出生于名門望族,家中排行老三,沈從文稱她為“親愛的三三”,三小姐從小熟讀四書五經,英文講得比蘇州話還溜,懂音律會昆曲,雖皮膚黝黑五官精致秀麗,人稱“黑牡丹”(后來沈從文《邊城》中的翠翠也是皮膚黝黑,不知道是不是三小姐對他審美的影響),三小姐從小就在異性眼中散發著光和熱,身邊從來不乏追求仰慕者。
? ? ? ? ?這樣的環境,張兆和從小就練就了冷靜理智,不動聲色的本領。每天收到十幾封情書,信從來是不回的,后來,每天收到幾十封信,其中一半皆來自那個鄉下男人沈從文。
? ? ? ? 女人終究逃不過甜言蜜語的狂轟亂炸,沈從文的癡纏,三小姐終于扛不住了“不管他的熱情是真摯的,還是文字裝點的,我總像有我自己做錯了一件什么事,因而陷他人于不幸中的難過?!鄙驈奈挠泄商赜械泥l下人的執拗,雖然他的這份癡情與深情沒有被張家的三小姐同以深情相待,但于他來說,也是很幸運了,有什么比跟一個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呢。
? ? ? ? ?坊間流傳張兆和晚年不識沈從文,或許不是真的不識,只是故意想要遺忘,不想記起罷了。畢竟出身背景懸殊,再加上沈從文特有的鄉下人的愚鈍,僅僅建立在虛空的情書上的感情,就像房子沒有根基一樣。沈從文后來跟張說“你愛我,與其說你愛我為人,還不如說是愛我寫信?!彼麄兊母星闆]有成就才子佳人的佳話,倒豐富了中國文壇的華章。
? ? ? ?1949 年以后,時代轉折之際,放棄文學以后做什么呢?歷史文物研究,這是沈從文的自主選擇。這個選擇的因由,其實早就潛伏在他的生命里,像埋進土里的種子,時機到了就要破土而出。
? ? ? ?他由一個作家變成一個文物研究專家,和壇子、罐子、綢子、緞子打起了交道,他認為文物學是“實實在在的學問”,甘愿做“人棄我取”的工作,后來著有《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等文物著作,成就與文學比肩。歷史文物研究第一是為謀生,卻也給沈從文提供了一個相對避世的空間,讓他躲過文災字禍的沖擊。
? ? ? ? “在隆冬,我終于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加繆如是說。沈從文的“不折不從”,就在于他能夠在周遭的寒冬中,依然保有夏日的熱情。他在艱辛的思想探索中,起初在文學,后來在文物,重新發現人性的美之痕跡。
? ? ? ?被逐出了文學的廟外,卻意外地有了廟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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