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鄭姿:
你好!轉眼間,我倆分開已經三十多年了。
三十年前的你,嬌小而敏感,心直口快又充滿正義感。
不知歲月的流逝,是否改變了你一慣的作風?
我現在是首都師范大學的一名教授。聽人說,你現在正式工作也沒有了,在老家做做家政,有時還打打小工,替飯館洗洗碗啊,做衛生啊,日子過得很艱難。五十多了,還孑然一身。沒有老公,當然也沒有兒女。可當年你在大學里,追求的男同學也很多啊!我是怎么也沒想到你會單身至今。
大學時,你聰明、活潑,是我們的開心果。學習成績很好,老師也喜歡。記得教我們現代文學的杜老師(中文系主任),那時天天約你去她家吃飯,想你成為她的兒媳婦。可惜你的性子太擰,說不喜歡她兒子的不學無術,放棄了這個機會,也放棄了可以留校的機會。
畢業分配時,農民家庭出身的你,回到了你初中時學校,做了一名語文老師。盡管你品學兼優,也沒有像那些有關系的同學,留到政府部門,做文秘工作。
人說性格即命運,我真的很相信這句話。讀大學時,我倆住同一宿舍,坐同一桌子。既是同桌又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的身上有很多優點,但是由于你太正直,太不懂得見機行事,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在你眼里,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沒有中間地帶。記得有一次,教現代漢語的黃老師,讀錯了一個字,你當即站起來糾正,讓老師滿面通紅,差點下不了臺。雖然我也佩服你的勇敢,但我知道,在我們國家,這樣鋒芒畢露,終究要吃虧的。
果然,畢業分配時,那個黃老師,就在省委黨校來我們學校招人時,做了你的手腳。本來學校領導推薦了你,但是黃老師說你性格太直,去黨校這種地方,可能不合適吧!
一次次的機會,就從你手中滑過,你終于還是從省城,回到了生你養你的那個小鎮。
如果就在那個山村學校,老老實實任教,成家生子,安享晚年,也不能不說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惜這樣的幸福,你也沒有。
當然,你的這些往事,我都是陸陸續續從其他同學口里知道的。
剛參加工作時,你就像一朵帶露的荷花,清香淡雅。你熱愛你的學生,熱愛教師這個職業。你把你滿腔熱忱都獻給了黨的教育事業。
可是,現實生活不是童話故事。
學校那位校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他有老婆孩子,卻毫不收斂,老是趁機對你動手動腳。
記得一天晚上,他說有工作給你安排。把你叫到他的辦公室,一進門就緊緊抱住了你,你死命掙扎,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逃了出去。
這以后,你的厄運也來了。那個臭男人天天找茬,給你小鞋穿。逼得你好多次都不想干這個工作了。
矛盾終于還是尖銳了。
年終職稱評審的名額下來了,學校只有一個高級職稱名額。
你們都以為這個名額會給了那個兢兢業業,有十多年教齡的張老師。誰知校長卻給了他的妻妹,這明顯的以權謀私,激起了你的萬丈怒火,你一紙告狀信,寫給了教育局長。
不幾天,教育局就來了調查組,情況核實后,免去了校長的職務。
你以為你終于守得月開見日出了。
誰知校長老婆是個母老虎。知道是你壞了她們家的事,就見你一次罵你一次,說你不要臉,勾引她老公,是破鞋,狐貍精。一時間,在學校里,小鎮上,鬧得沸沸揚揚。新上任的校長,只好給你做工作,讓你自己辭了職。于是你這個中文系畢業的學生,失去了體制內的工作。
這幾十年,我考研,考博,只關心自己的成長,沒有時間,更確切地說,也沒有心思來關心你的境況。
現在人老了,特別喜歡回憶大學時候的那些美好時光。于是想起了你,想起了你的一身浩然正氣。
于是我多方打聽,才知道你的這些境況。我為你的遭遇難過,也被你出淤泥而不染的氣節感動。在物欲橫流中,我也迷失過自己,為了評上高級職稱,我也送禮給有關人員;我也為了自己的私欲,出賣過良心。雖然我現在衣食無憂,在別人眼里,是個成功人士。但夜深人靜時,我還是討厭我自己。
如果有下輩子,我愿意活成你那樣子。
遵從內心,坦坦蕩蕩,像荷花一樣,能遠觀不可褻玩焉!
如果你想來北京找事做,我一定幫你。
你的同學:周阿新
二0一九年二月二十六日